民間故事:篡位者

1

那天傍晚,岑豹被伯父、泗城土州(今廣西凌雲、田林、西林一帶)知州岑瑄召進州府試探心跡,以確定知州繼承人選時,岑豹內心忐忑,患得患失,還灌了幾口烈酒壯膽。當他看到病牀上的伯父苟延殘喘,危在旦夕,心裏暗喜。回到府上,岑豹連夜召集親信商量繼承知州事宜。

親信們聽說岑瑄將不久於人世,紛紛恭賀岑豹。只有師爺覃默一臉平靜,他壓低語氣:“諸位的意思是,岑瑄死後泗城知州的寶座一定傳給主公嗎?”

此話好比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沸騰的熱情,廳堂頓時鴉雀無聲。

岑豹沉下臉:“師爺,你的意思是岑瑄不傳位給我?難道傳給那對可憐的母女嗎?”

覃默冷笑:“泗城州的百姓都知道,這些年裏盧氏跟隨岑瑄打了不少勝仗,說不定朝廷因功授盧氏爲女官知州事……”

岑豹沒等覃默把話說完,就私自掐斷了。他當然知道盧氏勞苦功高,可眼下他不想聽到自己的隊伍裏有長他人士氣滅自己威風的話。

岑豹:“師爺有何高見?”

“殺!”覃默說,“只有消滅競爭對手,才能高枕無憂。”

“殺?”岑豹哆嗦了一下,“你要我殺了伯母盧氏和堂姐妙定?”

“不錯。論功勞,盧氏比你大;論長幼,妙定比你長。只要她們母女還活着,你繼承泗城知州的幾率只有三成。”

岑豹知道覃默說的是事實,但他不想這時候有人動搖軍心:“師爺,你這是慫恿我們岑家窩裏鬥啊!是不是想等我們兩敗俱傷了,你好出來收拾殘局?!”

聽到此話,覃默知道自己災禍臨頭了。他急忙拱手道:“屬下忠心可鑑,望主公明察!”

“不必察了,來人,把師爺推出去,斬了!”

衛士得令,將覃默拿下,押向門外。

覃默走到門口,回頭睜大眼睛掃了一遍昔日的同僚:“難道你們就沒人認可我的觀點?好啊,你們就一起做春秋大夢吧!哈哈哈!”

岑豹正在氣頭上,好比一頭憤怒的毒蛇。同僚們不敢替覃默求情,一來他們怕被連累,二來他們都嫌惡覃默多年來仗着岑豹的恩寵盛氣凌人。

岑豹:“我既不殺盧氏,也不殺妙定,就坐等岑瑄把知州大印乖乖地交給我!”

衆人跪下,齊呼岑豹英明。

“諸位,泗城州將變天,”岑豹擺手道,“這段時間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動一兵一卒,否則殺無赦!”

衆人得令,連夜分頭散去了。

民間故事:篡位者

2

話說那天岑瑄在病牀上緊急召見了妻子盧氏、女兒妙定和侄子岑豹後,心中已經有了繼任者的最佳人選。

待那三個人離開,岑瑄支開左右,抱病手書一封,推薦盧氏爲下一任泗城土州知州,派人連夜送往邕州(今南寧)知會朝廷。

爲了避免動亂,岑瑄又調動親兵護衛泗城州府。等忙完這一切,他靜靜地躺在牀上,等候死神來臨。

沒多久,朝廷果然有了回覆——“盧氏常年隨夫征戰有功,授爲泗城土知州女官知州事”。

岑瑄把任命書捧在手上,彷彿捧着千金。他覺得自己將夫人扶爲泗城女州官的壯舉,將爲後人傳揚。當晚,岑瑄在美夢中安然離世。

且說岑豹回到府上,天天做着岑瑄傳位給自己的美夢。可每天睡前都聽探子說岑瑄還活着,他想去探望又遭到盧氏和妙定的阻攔,日子久了便如坐鍼氈。

手下有人坐不住了,勸岑豹攻打泗城州城。氣急敗壞之下,岑豹又殺了幾個“出頭鳥”泄憤。

當州府來人請岑豹進見岑瑄,說要事相商時,岑豹高興壞了。他特意刮乾淨了鬍子,一路小跑進州府。

等他走進知州府,看到衛士全副武裝,戒備森嚴時,才知道情勢不妙。可他想掉頭已經來不及了,因爲身後已經傳來“砰”的重重關門聲。

岑豹硬着頭皮來到岑瑄府上,只見盧氏和妙定披麻戴孝,守在岑瑄的靈柩旁哭哭啼啼。

靈堂前,泗城土州師爺當衆宣讀了盧氏爲泗城知州的朝廷任命書。岑豹聽了,好像捱了一悶棍,他忍住火氣給伯父上了三炷香,隨後憤憤離去。

師爺看着岑豹的背影,走到盧氏身旁:“夫人,我擔心岑豹會反叛,您要做好準備!”

盧氏:“師爺多慮了,岑豹雖勇猛剛烈,但多年來一直聽從岑瑄調動,忠心耿耿。我更擔心的是,泗城州百姓會認可我這個女州官嗎?”

師爺:“武則天還當皇帝呢,夫人當州官有何不妥?夫人勞苦功高,沒人敢不服,再說咱還有朝廷做主呢,我倒是擔心岑豹……”

“師爺!不必說岑豹了,我打算給老爺打一尊雕像,今後我將繼承他的遺志,爲泗城百姓盡心盡力,爲大明盡職盡責!”

師爺得令,轉身吩咐工匠們給岑瑄打造雕像去了。

岑豹回到府上,明白知州寶座已落入伯母盧氏的手裏,只好悔恨自己當初不聽覃默的諫言。眼下泗城州城都是岑瑄和盧氏的親兵守衛,戒備森嚴,強攻根本沒有勝算。另外,冊封官員是朝廷的事,殺盧氏奪權則意味着反叛,他現在還不敢公然對抗朝廷。

岑豹從心裏厭恨岑瑄,怪他把知州寶座傳給一個女人。葬禮也懶得參加了,次日一大早,岑豹便以出巡爲由,跑到城外的大本營賣醉去了。

民間故事:篡位者

3

酒桌上,衆親信看見岑豹鐵青着臉,殺氣騰騰,都不敢出聲。

岑豹:“怎麼?你們都變成啞巴了?假如你們敢像覃默那樣直言進諫,泗城知州早就是我岑豹的了!”

衆親信自知理虧,任由岑豹謾罵。

岑豹宣泄完怒氣,安撫人心道:“大家別喪氣,泗城知州雖然姓盧,可一個女流之輩能奈我何?我今天就在這裏另立旗幟,餘生跟盧氏勢不兩立。”

衆親信聽了,紛紛跪下紛紛表忠心,喊打喊殺聲震盪四野。

盧氏和平繼承泗城知州,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湧動。明眼人都知道,泗城權力分成兩派:一派以盧氏、妙定爲首,駐紮在泗城州城裏;另一派以岑豹爲首,駐紮在泗城州城外。

新官上任,盧氏對自己缺乏信心。每天起牀後,她第一件事就是對着丈夫的雕塑傾訴;睡前最後一件事也是對着那尊雕塑訴苦,每天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她經常跟女兒妙定抱怨,說打仗比做官痛快多了,衝鋒陷陣,一往無前,大不了腦袋搬家留下碗大一個疤。

盧氏幾次邀請岑豹進城議事,岑豹皆以身體不適爲由拒絕。暗地裏,野心勃勃的岑豹招兵買馬。

師爺和妙定看出岑豹的狼子野心,力勸盧氏派兵鎮壓。

盧氏:“泗城州走到今天不容易,我不想讓它毀在我的手裏。岑豹雖有反心,畢竟沒有反叛,我們還是一家人。如果我們內鬥,泗城必衰,外人會趁虛而入,到時一切都晚了。”

盧氏的胸懷讓師爺自嘆弗如,妙定也被母親的大局意識感染,說有生之年將避免岑氏家族內亂。

爲了讓岑豹看到自己對他沒有敵意,盧氏還撤走了護衛州城的重兵。當探哨把州城的軍事防禦告訴岑豹時,岑豹還以爲探哨通敵,假傳消息,一刀殺了他。直到幾個暗探回來都說同樣的情況,岑豹這才知道泗城州城防衛薄弱。

不久,岑豹率兵攻打泗城州城,輕而易舉攻破城門,將伯母盧氏囚禁起來。

盧氏:“岑豹,只要你能確保泗城不內亂,知州的位子你來坐吧。”

“我纔不要你的施捨,再說你也無權封官。”岑豹說着掄起大錘砸碎了岑瑄的塑像。

“死者爲大,岑豹,你這是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要怪就怪岑瑄把知州大印傳給一個女人,這可是泗城最大的笑話!”岑豹怒氣沖天。

“那你殺了我吧,然後你來當泗城的主人。”

岑豹:“不,我不會殺了你,也不會殺了妙定。我只要讓你這個泗城州的主人有名無實!”

“岑豹,不管你做什麼,希望你記住一件事:別讓祖宗的基業毀在我們手裏!”

此時的岑豹哪裏肯聽從盧氏的勸說,他將盧氏軟禁後,回頭又將妙定限制在州府裏。

明朝正統五年(1436年),岑豹興兵驅逐程縣(在泗城州東北)的流官,奪州印及轄地。次年,又興兵侵佔利州(今屬田林縣)土地25甲(戶口編制單位,十家爲一甲),掠奪叔父岑顏之妻、子、財物。

岑顏勢單力薄,只好上奏朝廷,歷數岑豹侵佔及掠擄行爲。岑妙定也上奏岑豹佔地囚母等罪名。明朝廷只得命令行人官朱升、黃恕出面制止岑豹。並派廣西、貴州總兵前往岑豹的地盤察看,命令岑豹迅速歸還所劫所掠。

岑豹當面表示順從朝廷,等到朝廷的兵馬剛撤退,他又攻伐劫掠鄰境如故,並殘殺了岑顏。

盧氏和妙定母女爲了保全泗城州,一再忍讓岑豹的暴戾跋扈,同時接受朝廷的調令四方平叛。明朝天順六年(1462年),盧氏出征貴州鎮壓苗民,因功被封爲貞壽夫人。兩年後,盧氏亡故。妙定繼承母親的職位管州事。一年後,妙定在貴州鎮壓苗民,因功被封爲鎮國夫人。不久,妙定也在戰鬥亡故(在位1年)。

等到伯母盧氏和堂姐妙定均已離世,岑豹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承襲泗城知州。不過,此時離岑瑄去世已經整整過去41年了,岑豹已經年近花甲。

明朝成化元年(1465年),殺伐成性的泗城土知州岑豹又多次興兵侵戰鄰境,率領4萬兵馬攻殺上林(今屬田林縣)長官岑志威,佔領其境。

岑豹的飛揚跋扈、不可一世連廣西巡撫也看不下去了,便將他的罪行上奏兵部。朝廷忍無可忍,立即派兵部尚書征剿,岑豹終被擒殺。

至此,歷時近30年的岑豹之亂終於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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