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可以被當做“故事”新編的話,怎樣的故事,和怎樣的講法,才能出“新”| 編輯談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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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可以被當做“故事”新編的話,怎樣的故事,和怎樣的講法,才能出“新”| 編輯談書

......“圖畫書界奧斯卡”

今天的頭條,是關於虛構與非虛構關係的闡釋,繼續帶來的這一條,則在另一個脈絡上進行了思考:小說是什麼?如果說小說可以被當做“故事”新編的話,怎樣的故事,和怎樣的講法,才能出“新”?

《水滸傳》是我們非常熟悉的一部經典作品,而通過作家李黎最近推出的《水滸羣星閃耀時》,水滸的一系列故事的“新編”,是否能夠達成出“新”的效果?在讀完這本書後,我們的同事有話說。(哦,對了,我們時不時推出的“編輯談書”,都是各位同事在工作之餘以“愛書人”身份的讀書感受,也算是我們的自留地吧,今後也會堅持下去的,也許還會向更多可能的文藝類別拓展,希望大家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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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新編

傅小平 | 文

小說從發生學上講,是一種向後看的藝術。因爲小說離不開寫“故事”——過去的事。誰會有超能力把還沒發生,或者說哪怕下一秒就要發生的事提前寫進小說裏呢?

我們讀到一些科幻小說、烏托邦小說,把故事背景設定在遙遠的未來,也不過是小說家們根據過去與現在的經驗做出的一種合理的想象與推測。當然,一部小說發表後,它的意義空間是敞開的,也或許包含了某種前瞻性。像卡夫卡那樣的極少數天才作家,可不就是小說家中的預言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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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迅《故事新編》圖 陸燕生繪

但我還是要說,所謂小說,無非是“故事”新編。我這麼認定,至少包含了兩層意思。第一層,有一類小說本就改編自遠古神話或經典作品。像《故事新編》,就是魯迅先生在“博考文獻”的基礎上,“取一點因由,隨意點染”寫成的。第二層是從延伸意義上說的。我很是贊同諾斯洛普·弗萊的神話原型理論,總覺得西方很多被後世奉爲經典的小說,與古希臘羅馬神話、史詩,以及《聖經》等原典有着深厚的淵源關係。而很多當代小說裏寫的人和事,也能從經典名著中找到影子或源流,要不何來當代“包法利夫人”之類的說法?所以,俗話說的“日光之下,並無新事”有其道理,但故事可以新編,“故事”也理當有新的講法。

青年作家李黎的寫作,就涵蓋了兩個層面的“故事新編”。他的小說新作《水滸羣星閃耀時》裏的人物乃至故事套路都取自《水滸傳》,但他並非講古,而是講的頗具當下性的故事。這從緣由上是說得通的,一則人名充其量只是個符號或代碼,二則宋江、林沖、武松式的人物,現如今也定然是有的,無非西裝革履,出入辦公樓、寫字間,不那麼容易辨認而已。但和新歷史主義寫作不同,李黎甚至都不願意承認自己“博考文獻”,學習、研究過《水滸傳》。他只不過是想把這類小說寫得好玩一點,要還能過把“段子手”的癮,感覺更是相當良好。

小說可以被當做“故事”新編的話,怎樣的故事,和怎樣的講法,才能出“新”| 編輯談書

■ 上海文藝出版社2019年3月版

本書很多篇目會讓人不自覺地聯想到現實處境,我也無可避免地活在現實(包括史實)及現實思維之中,而且,任何時空的人都有一個最大的現實,即生存,所謂“人生的路爲什麼越走越窄”。即使如此,我還是不願意稱這些故事爲“借古諷今”。古代不是借鑑的對象,今天不該僅僅被諷刺,聚焦具體問題並用隱晦嘲諷的手法寫下來,不是一個小說家的核心任務。

因此,這是一本嚴格意義上的短篇小說集,一切皆爲虛構。書裏的每一個人身在梁山時怎麼想怎麼做,取決於他此前是什麼樣的人,取決於他身邊的人,更取決於人生的路有哪些、怎麼走。就內容而言,我希望能寫出梁山個人及羣體的荒誕、悖論、迷茫、混亂、絕境,乃至生不如死。我希望本書中的每一個人和每一件事,都有一種剝去光環的真實,也有一種命不久矣的感傷,可以讓人想到假如我置身其中該如何自處。這份“現實感”不僅針對眼前,更針對未來和存在本身。

——節選自李黎自序

慣於從小說裏尋找意義,尋找闡釋空間的批評家們,自然不太贊同他這樣“自甘墮落”,雖說當“段子手”也着實是個技術活,絕非尋常人等能玩得起來。當然了,一部小說要讀下來,單只是引人“哈哈”笑上兩聲,是沒多大意義的。但話說回來,爲意義而意義,也會讓小說彆扭、無趣,甚或是不堪重負。有時反倒是拒絕意義,或把意義懸置,能讓寫作明心見性、直抵真實。要當真能做到這一點,即便作者本人不追求意義,他的小說也至少會有那麼點意思。

讀李黎《內詳》這樣的小說,是能讀出一點意思的。一幫調皮搗蛋的學生爲取悅不擅長戀愛的老師,僞裝成暗戀者給他寫“情書”。雖然郵寄地址“內詳”,但終究被老師發現了,師生之間的關係,及各自的命運走向由此變得更爲複雜。小說最後,一位叫江雅琳的同學問敘述者“我”的那句:“你知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活着?”着實高大上,但小說的那麼點意思,或許不在於陡然間的這一“昇華”,而在於讓人讀出了“含淚的笑”。要我說,李黎兩個層面的“故事新編”,不過是一根枝條上結出的兩朵花,並沒什麼高下之別,但要都能讓人讀後不只是“哈哈”笑上兩聲,還能笑中帶淚,笑後有回味,他的寫作也就得了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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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節選-

時遷胖了五十斤

李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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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大雪,沒有戰事,兄弟們擠在屋子裏烤火喝酒。外面實在太冷,好些人不斷地往火裏擠,往火焰上湊,看樣子恨不得把自己燒掉取暖。在擠的過程中時遷被幾隻大手扒拉出來了,先是從火邊被撥到旁邊,然後是被撥到了外圍,最後乾脆被一腳踢出了屋子。

這個屋子容不下他。

時遷走在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中,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雪花,忍不住感慨:“天大地大,我算哪一片雪花啊。”

遠遠地一個黑影走來,時遷掃了一眼,本來不以爲意,但是黑影身形怪異,有些傾斜又不乏沉重,時遷就留意看着。黑影穿過重重疊疊的樹木,撥開又密又厚的大雪,徑直朝自己這邊走過來。近了才發現,是軍師吳用。

不等吳用開口,時遷湊上去問:“軍師,我剛纔看你身形奇特,有武松的虎威,有楊志的猥瑣,還有阮小七的飄忽,您老最近是不是在練什麼獨門絕技?”

吳用咳嗽一聲說:“在下只是一個書生,哪裏學什麼絕技。身形獨特,是因爲天冷地滑,之前摔了一跤,尾椎骨可能裂了。”

時遷一看,這是個討好軍師的好機會,二話不說,扛起吳用就往自己營寨跑去,吳用手刨腳蹬地問:“時遷兄弟,你這是幹嘛……嗯,千萬不要被其他人看見啊。”

時遷停下腳步,詫異地看了看吳用及左右,雖然天寒地凍,但是依然有一對對軍卒在站崗和巡邏,甚至有擦肩而過的。也就是說,已經有很多人看見他們兩個了,這還不包括屋子裏望出來的目光。

想要不被看見,那只有上房了。

時遷不顧飢寒交迫,深吸一口氣,扛着吳用上了房頂樹梢。隨着一團團雪球落在雪地上,時遷把吳用扛進了自己的屋子。吳用滿臉緋紅,處在半昏迷狀態,時遷把他翻過來,輕輕揉着尾椎骨那裏,也就是屁股外沿和內沿。吳用非常享受地發出了嬰兒般的呻吟聲,然後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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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還是大雪紛飛,吳用把時遷請到了中軍大帳。

時遷帶着幾分興奮和滿足,蹦蹦跳跳過來了,用飽含期待的眼神看着吳用。他心想,我花了一個多時辰,又是揉又是摸,把軍師的尾椎骨治好了,現在喊我肯定是有好事。

吳用說:“時遷兄弟,我那裏又有點痛,鑽心。可能是天氣太過嚴寒,也可能是我平日裏操心太多,麻煩時遷兄弟再幫我治療一番。”

時遷微微有些失望,不過只要能繼續服務軍師,事情也總沒有那麼壞。吳用似乎看到了時遷的心思,親切地微笑說:“時遷兄弟,我年紀也不小了,恢復起來不會那麼的快,所以實在是有勞你。不過呢,還是希望不要被人發現,你覺得怎麼樣?”

時遷還能說什麼呢,扛起吳用,從一個微微打開的窗口竄了出去,然後在戒備森嚴的梁山中軍和漫天的大雪中,把吳用揹回自己的房間,輕輕放到牀上。

吳用已經安然入睡,發出輕微的鼾聲,沉浸在太平年月的美夢之中。在那個夢中,吳用看到自己娶了三四房老婆,連自己都羨慕自己,自己一直和南來北往的文人墨客交往着,和張三李四等人並稱“山東七子”,和王五並稱“南王北吳”,和錢七胡八等人被稱作“宣和八傑”,和歐陽獨孤等人並稱爲“梅蘭竹菊”……自己寫下的詩文像春雨一樣洋洋灑灑,灑向人間都是愛。

見吳用一邊睡一邊笑,時遷有點不忍心,但還是脫了吳用的褲子治療起來。時遷的跌打損傷藥是一絕,色香味俱全,徐寧等在東京享受慣了的人,甚至編一些藉口跟時遷討藥然後泡酒喝。

好半天,吳用長嘆一聲,醒了,扭頭看看時遷,嫵媚地一笑。

時遷也諂媚地笑笑,慢慢地說:“軍師,能不能跟宋大哥商議一下,不要讓我幹什麼軍中走報機密步軍頭領了。當然,我挺合適幹這個的,但是你看其他三位,樂和、段景住和白勝,他們實在是太差了,很多次我都順利刺探到軍情了,都被他們給攪和了。再說了,他們誰能把軍師你悄無聲息地背來背去的。是不是讓我換個事情做做,實在不行,讓他們三個換個事情做做,我重新訓練幾個手下。”

吳用答應考慮考慮,隨即他閉上眼睛,繼續休息,等晚宴的鐘聲響徹山谷再走也不遲。(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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