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

和李國富的交談，讓黃詩臣對這位長輩的態度變化了許多。他之前對李國富總是防備的，這不光是因爲他跟李天輝打過一架，還因爲，他知道，李國富和母親是老同學，父親又被判了無期，他自己也是男人，他當然明白當一個男人對一個人產生了愛意，無論這愛意來自於慾望還是愛情，都是危險的。

可是，今天之後，他對這位李叔叔已經大爲改觀了，特別是他關於慾望的那一番比喻，更讓黃詩臣覺得，他是一個懂得分寸與剋制的成熟男人。

這一上午，黃詩臣心裏的那一團亂麻順了很多。當他和李國富在空天酒廊分手的時候，他又恢復了以往的昂揚。他決心把心思更多的放在工作上，這樣才能讓黃立花寬慰一些。而且冷靜下來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做的事情有多荒謬。竟然爲了邱實，從公司套走那麼一大筆錢。這也難怪會讓母親對邱實有這麼多的不滿，他想好了解決方法，他要把邱實送回去上高中，等他高三上完，再託朋友找一間大學，怎麼說也得讓他有一張大學文憑呢。

他顯然對自己的計劃頗爲滿意，他想馬上就把關於他設想的這個未來跟邱實談談，他希望就此能和邱實開始另一種新的交往模式，跟之前那種喫喝玩樂不一樣的交往模式。他仍然想讓自己真正愛上邱實，而且不是僅僅因爲迷戀上他的容貌。

“阿姨，真好喫。就想這些東西，這酒店的菜我都喫膩了。”邱實正在二十八樓的房間裏張羅着，昨天他就拜託了董屹，讓董媽媽做了幾個家常菜帶過來。

“那可不是，這些野菜，現在都挖不到了，當年槐裏窮的時候，你們都是喫這個長大的。”

“是呢是呢，我可愛喫了。阿姨，成了，剩下我來弄吧，這個錢，您拿着。”邱實從包裏拿了500塊錢遞給秦月芳。

“這怎麼行，不行不行，這孩子，我們小屹說了，他能調到這邊來多虧了你，還有我能調過來不也是因爲你嗎，你是好孩子，這頓阿姨請。”

“恩，好吧，那我就謝謝阿姨啦。”邱實給了秦月芳一個擁抱，把那五百塊錢塞到了她工作服的褲兜裏。

“哎呦，這孩子，比我們小屹貼心多了，你喫，我忙去了。”被邱實這麼一抱，秦月芳立刻喜笑顏開，畢竟她早就忘了自己的兒子這麼親暱的抱她，是什麼時候了。

送走了秦月芳，邱實做了個深呼吸。他繫上圍裙，把幾盤菜排在餐桌上，他知道這些都是黃詩臣小時候愛喫的菜，他希望這些看起來奇奇怪怪的野菜，菌菇們最好能發揮作用。因爲今天他要做的事，可是事關重大，每一個細節都不能出錯。

“臣寶，你回來啦，快喫飯啦喫飯啦，你看我給你做了什麼？”他把手裏的一盤白灼苔幹舉了舉，又去微波爐裏端其他的菜。

“哇，苔幹，薺菜餅，馬蘭頭，廚房都有這些啦？”

“什麼廚房，都是我自己挖的，早上在家裏做好給你帶來，廚房廚房，你去喫廚房的吧。”

“都是你做的啊？”黃詩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過，他非常高興，果然每個人都不是隻有一面的，比如上午他對李叔叔的改觀，比如現在，自己男朋友竟然也能圍着圍裙，爲他做一桌小時候的最愛。

“不然呢，從微波爐裏飛出來的？”邱實生氣的將最後一盤菜扔在桌子上，扯了身上的圍裙，團成一團，朝黃詩臣砸了過去。

他當然一把就接住了，他不光接住了圍裙，還順勢把邱實攬在懷裏，他現在相信，自己剛剛設想的那些未來，一定會實現的。想到這裏，他把頭深深埋在了邱實的肩窩裏，抱得更緊了。

邱實有些會錯了意，他給了黃詩臣很大的回應，而且慢慢朝着臥室挪動着身體。

“幹嗎？大白天的，先喫飯，你這個小妖怪。”

“我沒幹嗎，是你要幹嗎好吧。”邱實說着把他推開，轉身去盛飯。

這一頓飯，黃詩臣喫的比任何一餐都多。他忽然覺得當有一天，他們如果可以過着這樣的日子，那不就足夠了嗎？這是他第一次對生活有了嚮往，對煙火氣有了嚮往。他喫的每一口菜都有生活的味道，這種味道，當然不是初榨橄欖油和新採的松茸可以烹調出來的。這是一種親切的味道，每一口都有活過的證據。

“你怎麼了？”黃詩臣發覺邱實忽然沉默了，而且，眼眶裏甚至有了些淚花。

“我犯了大錯了。”

“什麼大錯？”他放下碗筷，笑着捏捏了邱實的鼻頭。

“我們的錢，都虧進去了。”

“股市有風險，投資需謹慎。那麼大的字都貼在人家牆上，你還想穩賺不賠啊，沒事。”

“怎麼能沒事呢？我一想到就難受，那些錢，都是你給我的。”

“給你錢不是應該的嗎？誰讓你是我的老婆呢。”

邱實又歪倒在黃詩臣懷裏，像一隻小貓一樣，用小爪子撓着黃詩臣的衣領。“不過，我朋友說，如果能再籌50萬，他可以幫我們做個什麼交易，至少可以把前面虧的都掙回來。”

“不用了吧，這股市啊，我們以後就不摻和了，我呢好好上班，你呢，可以回學校。”

“學校？”

“對啊，你之前說你不想上學，我覺得呢，你還是應該把高三讀完。而且我有個朋友跟美國一個大學有些關係，你畢業了可以直接過去留學。”

“我不去，我去了你怎麼辦？”

“我上班，好養你啊。”

“算了算了，先不說這些，眼前我們先想想怎麼把虧的錢掙回來。”

“虧了就虧了吧，股市的事沒準兒。”

“怎麼沒準兒，掙錢的時候你忘啦，翻了多少倍。”

“跟你說吧，上午我媽已經罵了我一頓，而且她說，今年這股市是救不回來了，就當交個學費。”

“讓我出去上學，也是她的主意？”

“不是，我是想讓你充實一下自己。”

“充實什麼？充實成趙狄？”

“跟他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你們之前那些破事，誰不知道？”

“之前是之前，有了你之後，我們只是同事。”

“那是因爲我人在這。還想……”邱實停了口，他忽然覺得，再說下去，就跟他今天的主要目標的有所偏離了。他當然知道，股市救不回來了，他也沒真想去救。可除了認倒黴之外，他還想把他自己投進去的，那裝修完房子剩下的30萬家當給補回來，那是他的命根子，也是他最後一點錢，現在全賠進去了，他怎麼能不着急呢？

「聽」

《Loop》第八章03 來自石牆酒館 00:00 0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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