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打馬球有多狂熱?《長安十二時辰》只是浮光掠影

《長安十二時辰》的熱度仍在持續,而人們對大唐文化的興趣也在不斷升溫。今天就來說說唐代的馬球運動,在《長安十二時辰》中,永王的出場,就是在一片馬蹄喧騰、人聲鼎沸的馬球場,當然,爲了使劇情的推進更加緊張,這個坐落在靖恭坊的馬球場僅僅閃過幾個鏡頭,不過展露出了唐代馬球運動的一角。那麼,打馬球這項運動是從哪裏傳入,又是從何時興起,在唐帝國五花八門的體育項目中,打馬球又佔據着怎樣的位置呢?

唐人打馬球有多狂熱?《長安十二時辰》只是浮光掠影

德陽宮北苑東頭,雲作高臺月作樓。
金錘玉鎣千金地,寶杖雕文七寶球。
竇融一家三尚主,梁冀頻封萬戶侯。
容色由來荷恩顧,意氣平生事俠遊。
共道用兵如斷蔗,俱能走馬入長楸。
紅鬣錦鬃風騄驥,黃絡青絲電紫騮。
奔星亂下花場裏,初月飛來畫杖頭。
自有長鳴須決勝,能馳迅走滿先籌。
薄暮漢宮愉樂罷,還歸堯室曉垂旒。
——蔡孚《打球篇》

蔡孚的這首《打球篇》,歷來被視爲唐代馬球運動的經典之作。在草原遊牧文化和中原農耕文化共同融合的大唐文化中,馬,一直都是一個不可或缺的重要載體,早在貞觀朝,僅育放在西北地區五十六監的馬就達到了七十多萬匹,而歷經幾十年的發展,在安史之亂前,唐王朝已經形成了以隴右牧羣爲主的巨大牧場羣,成爲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國家養馬場。這樣寵大的養馬數量,除了用於軍事、交通之外,還有一項特別的功能,就是娛樂,而在娛馬的類型中,打馬球所用的馬匹無疑佔了相當的比重。打馬球又被稱作“擊鞠”,最早在唐太宗時期從吐蕃傳入, 這位馬上天子曾雲:“夷狄亦人耳,其情與中夏不殊。人主患德澤不加,不必猜忌異類。蓋德澤洽,則四夷可使如一家。”這種開明的國策體現在大唐對外來文化的兼收幷蓄上,而馬球運動這一“舶來品”,正是自吐蕃傳入後,迅速成爲唐人風尚,起初,打馬球還只是在軍中推行,作練兵之用,後來逐漸發展已成爲備受唐朝歷代皇帝推崇的運動。

唐人打馬球有多狂熱?《長安十二時辰》只是浮光掠影

在陝西西安章懷太子墓壁畫中,這幅惟妙惟肖的“馬球圖”可以讓我們思接千古,重新回到一羣王公貴族激烈的角逐之中,在這幅被時間漫漶斑駁了的壁畫上,我們可以看到着兩色衣分作兩隊的馬球手們,個個手執直杆彎頭月牙球杖,奮力爭逐一球,身下坐騎均四蹄騰踏,極具動感,“奔星亂下花場裏,初月飛來畫杖頭”,蔡孚的詩句,和這幅壁畫可以說達成了最傳神的貼合。史載,打馬球所用的馬,均經過專門訓練,不必受騎手驅使即可完成場上的各種輾轉騰挪的複雜動作;比賽所用之球,則選用質堅且彈的木料做成,中空,拳頭般大,外表塗以朱漆,這樣做的目的,一是爲了美觀,另外,也易被賽手們識別;“毬杖”亦爲木質,長約數尺,呈月牙狀;最壯觀的莫過於打馬球的賽場,球場周長約千步左右,三面矮牆,一面入口,外圍樹起二十四面紅旗,兩隊各半,進球即“得籌”,得一籌增一旗,失一籌則減一旗,最終以旗幟多者爲勝。唐代除各軍駐地建有馬球場,在長安洛陽兩京、鄆州、徐州、蔡州、荊州、成都,甚至敦煌等地都設有球場,爲便於球馬飛馳,一般的球場都要求地面平整,寸草不生,奢華者則“注膏築場,以利其澤”,而平整的最高層級則是“油場”,據說中宗時附馬武崇訓、楊慎交爲使球場平整,不惜重金以油注場,其奢侈程度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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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點唐代皇帝,太宗、中宗、玄宗、宣宗、敬宗、僖宗、昭宗都是擊鞠高手。據說宣宗“弧矢擊鞠,皆盡其妙。所御馬,銜勒之外,不加雕飾,而馬尤矯捷;每持鞠杖,乘勢奔躍,運鞠於空中,連擊至數百,而馬馳不止,迅若流電。二軍老手,鹹服其能”;敬宗同樣愛球如命,不僅白天和一衆宦官打馬球打得不亦樂乎,晚上仍要繼續酣戰,爲此,這個好玩的皇帝命人在球場周圍廣佈油燈,真正讓皇家馬球場成了“燈光球場”;而酷愛擊球的僖宗更是對臣僚自吹“朕若作步打進士,亦合得一狀元”,甚至在奔蜀之後,從神策軍將領中確立西川節度使人選,同樣也以誰在馬球場上得頭籌決定。當然,在唐代這些“擊鞠”皇帝中,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唐玄宗,據《封氏聞見記》載,景龍三年(709),吐蕃曾遣使來長安迎金城公主入藏,使團之中有一支技藝高超的馬球隊,和唐廷的馬球手們過招,幾場下來,“吐蕃皆勝”,身爲大國皇帝的中宗當然覺得很沒面子,遂下旨讓時爲臨淄王的李隆基和嗣虢王李邕、附馬楊慎交、武延秀四人出戰,“敵吐番十人”,但見身手不凡的李隆基“東西驅突,風回電激,所向無前”,最終“吐蕃功不獲施”,輸了比賽。一場充滿了政治角力的馬球賽,不僅挽回了唐帝國的顏面,同時,也讓年輕的小王李隆基積累了厚實的人脈,就在這次馬球場的精彩亮相之後,他在羽林萬騎軍中人氣迅速飆升,贏得了擁戴,而也正是這支萬騎軍,助力李隆基平滅韋后之亂,誅殺太平公主,最終登臨了天子的御座!

唐人打馬球有多狂熱?《長安十二時辰》只是浮光掠影

僕本修文持筆者,今來帥領紅旌下。不能無事習蛇矛,
閒就平場學使馬。軍中伎癢驍智材,競馳駿逸隨我來。
護軍對引相向去,風呼月旋朋先開。俯身仰擊復傍擊,
難於古人左右射。齊觀百步透短門,誰羨養由遙破的。
儒生疑我新發狂,武夫愛我生雄光。
——張建封《酬韓校書愈打球歌》(節選)

如果說皇室貴族對馬球運動熱衷推崇,那麼對於唐代官吏而言,更以會打馬球爲榮。身爲徐濠泗節度使的張建封寫下這首詩時,已年過五旬,仍然在馬球上縱橫馳奔,他的朋友韓愈此時是節度使判官,曾寫信勸他不要打球了,在他看來,在軍中打馬球不如坐在帳中思退敵良策,應愛惜馬力,“公馬莫走須殺賊”,將馬用在殺敵的正道上。可張建封卻認爲自己曾是文官出身,剛掌帥印,如不苦練球技,便無法統兵打仗,正因如此,他才寫詩給韓愈,說他是“儒生疑我新發狂”,而其實,他在馬球場上“俯身仰擊復傍擊”,“齊觀百步透短門”,卻可以讓“武夫愛我生雄光”。張建封也許是在爲自己耽於玩樂找些堂皇的理由,但馬球最初的目的不也正是提升軍人的戰鬥力嗎,身爲一方節度的張建封打上一場球,出上一身汗,好像也是理所應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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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在開放張揚的唐風勁吹之下,唐代女性也巾幗不讓鬚眉,踊躍加入到了馬球運動之中。在高頭大馬上揮杆喫力,她們便索性騎上比馬矮小溫馴的毛驢上陣,嫌男子們縱橫馳奔的馬球場太大,她們便將場地縮小,照樣可以揮杆如電,揮汗如雨,陝西曆史博物館現存的唐景龍二年(708)西安市長安區南里王村唐韋泂墓出土的女子打馬球俑,定格的正是千年前這羣大唐貴族女性的颯爽英姿!

而一個馬球,折射的則是唐人爭強好勝的“精氣神兒”!當沈佺期的”俯身迎未落,回轡逐旁流”勾勒出賽手們的敏捷,當李廊的“長攏出獵馬,數換打球衣”描摹出長安少年的瀟灑,我們的思緒已重返大唐,馬球場上雜沓的馬蹄聲,正是導引我們實現時空穿越的介質,鏗鏹有力,動地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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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網絡,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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