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43年,鄭國駟氏與良氏爆發了一場內鬥,結果駟氏獲勝。這場內亂過後,子產在國氏子皮的力挺下,當上了鄭國的正卿。

鄭豐氏得晉國土地,四年後歸還晉人,背後竟是這位晉卿在暗箱操作

子產雖然是正卿,可因爲國氏在鄭國勢單力薄,執政的底氣卻不是很足。

這一年,因爲要安排伯石完成一件任務,子產便先贈予伯石一座城邑。伯石即公孫段,字子石,是“七穆”中公子平(子豐)的兒子。

子產此舉引起了遊氏家族子太叔的不滿,就前來質問:“鄭國是大家的鄭國,爲何卻單獨賞給伯石城邑?”

子產有些無奈地回答:“人沒有慾望實在是困難。讓人人都滿足慾望,然後再去做事,並要求他們一定完成。他們做事成功了,不也是我的成功嗎?爲什麼要吝嗇城邑呢?城邑能跑到哪去?”

子太叔又問:“四鄰之國說閒話怎麼辦?”

“這不是互相分裂,而是爲了互相順從,鄰國議論有什麼可怕的?姑且先安定國內的大族,看看他們會發展到什麼地步!”子產給伯石分城邑,不只是想激勵他積極做事,也包含着試探豐氏家族的意思。聽了這話之後,子太叔才無話可說了。

伯石完成了子產交給的任務後,漸漸也聽說了子產與子太叔的這次談話,心裏也有些害怕。於是,伯石便主動把之前給的城邑上交。但是,鄭簡公到底還是把城邑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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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石主動上交城邑之舉,給他帶來了一些好處。

因爲良氏伯有剛死於內亂,鄭國卿位缺了一個名額。見伯石還知道敬畏,鄭簡公就派出太史,去任命伯石作卿。作爲七穆之一,豐氏家族中以前還沒人做過卿士;伯石這次被提拔,也算是豐氏家族的榮耀了。

可讓人意外的是,見太史前來,伯石卻當面拒絕了卿位!見伯石不肯接命,太史只得無奈地退下了。可太史剛轉過身,伯石卻又追上前去,讓太史再次傳命。這樣反反覆覆地來回折騰了三次,伯石才正式接受了任命!

伯石不是不想做卿士,只不過是想在衆人面前表現出謙虛好讓的姿態!

得知此事後,子產非常討厭伯石的虛僞。可爲了防範於未然,子產便讓他的位次僅居自己之下,希望他不會作亂。子產這麼做,也是菩薩心腸了!

雖然伯石做人有些虛僞,但畢竟還是有些才能。否則,在鄭穆公的衆多子孫當中,他也不可能被子產看中,坐上鄭國的卿位了。

公元前539年4月,鄭簡公訪問晉國,伯石陪同前往。在與晉平公會見的過程中,伯石做相禮舉止,極爲恭敬而謙卑,沒有一絲一毫的違禮之處。見伯石如此,晉平公極爲高興,當場就作出了一個令人喫驚的決定:“當年子豐(公子平)對晉國有功,我聽了後不敢忘記。現在將州邑(今河南沁陽東南)的田地賜給你,以此來酬謝豐氏過去的舊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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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石的父親就是公子平,字子豐。

晉平公說子豐當年對晉國有功,實際上是在打鄭簡公的臉。鄭簡公的父親就是鄭僖公,在公元前575成爲鄭國太子。當年,他就和卿士子罕一起到晉國訪問,卻對子罕極爲無禮;後來,他又和子豐一起訪問楚國,又對子豐無禮。因此,子豐對鄭僖公一直懷恨在心。

公元前571年,鄭成公去世,臨終前遺命鄭人繼續跟隨楚國。可在這年冬,晉人組織諸侯在鄭國虎牢大勢築城,迫使鄭人投降了晉國。公元前570年,剛即位的鄭僖公就到晉國去朝見晉悼公。這時,對鄭僖公早就不滿的子豐就籌劃向晉人請求廢了鄭僖公,改立新君。不過,子豐此舉卻被正卿子罕給阻止了,鄭僖公才得以逃過一劫。不過五年後,鄭僖公還是難逃一死:因爲不禮遇鄭國另一位卿士子駟,被子駟派人殺死!

鄭僖公雖然是位奇葩,但他對晉國並沒有形成威脅。即便鄭人殺死他算是功勞,子豐的功勞也不過是想廢黜他罷了,這算得上什麼大功?晉平公當着鄭簡公面談起這段往事,不知當時的鄭簡公心裏是什麼滋味?

不過,晉平公之所以要把州邑賞賜給外人,其中卻是別有隱情。這塊土地在晉國也是個燙手山芋,讓衆多卿士家族都頗爲爲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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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邑原本是欒豹的采邑,因爲欒盈作亂,欒氏在晉國徹底失去了地位,所以被收回。欒氏的州邑,引起了晉國一衆卿士的覬覦:趙武、士匄、韓起都想要這塊土地。趙武首先提出:“溫,本來就是我屬下的縣邑。”州邑在今河南溫縣北,溫邑在今河南溫縣南,這兩處地方原本分屬晉國和周王室。大約是在晉文公時,王室將溫邑賞封給晉國,當時晉人爲方便管理,曾將州、溫二邑合併,後來不知何故又把這兩地分開。趙武的意思,既然溫縣是趙氏封邑,那麼曾經隸屬於溫的州,當然應該歸趙氏了。

可範氏和韓氏也不是喫素的,士匄和韓起兩人立刻站出來反駁道:“自從郤稱被封州邑以來,州邑已經傳了三個氏族了。晉國分割而治的縣又不是隻有州,誰又能按劃分前的行政區域來治理?”郤稱是晉惠公的親信,是最早被封州邑的大夫。那時,溫邑還沒到晉人手中。郤稱作爲晉惠公親信,在晉文公回國後,肯定屬於被排擠對象,州邑被沒收改封他人是正常之事。雖然不知道州邑中間還被哪個家族佔據過,但從這段歷史看,州邑確實不爲趙氏所獨有。

聽了這話,趙武頓時無話可說,只得放棄了州邑。士匄和韓起見趙武主動放棄了,也都不好意思再爭。後來,趙武接替士匄成爲正卿,趙武之子趙獲曾建議順勢拿走州邑,可趙武卻堅決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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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氏、趙氏、韓氏三家,在晉國都是世卿家族。這三家看上的土地,別人自然就更不敢討要了。從此,州邑就成了晉國的“無主”之土。晉平公這次把州邑賞賜給了伯石,總算是將州邑找到了一家主人!

儘管州邑在晉國是“無主”之地,可畢竟還是晉國領土。因爲伯石的恭謙有禮和他父親子虛烏有的功勞,晉平公就將州邑賞賜給了他,此舉未免有些驚世駭俗。

不過,在表面的驚世駭俗背後,其實隱藏着一個不爲人知的小小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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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武去世後,韓起就坐上了晉國正卿之位。雖然當初範氏、趙氏、韓氏都不好意思再爭州邑,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們不想要。韓起當上正卿後,心裏一直在暗暗盤算怎麼把州邑弄到自家門下。如果直接向晉平公討要,以韓起的身份,估計也能輕易而舉地將州邑拿到手。可那樣做,會讓韓氏的名聲受損:範氏和趙氏都放棄的土地,韓氏卻明目張膽地討要,這不是太貪心了嗎?

該怎麼辦呢?

因爲鄭國豐氏與韓氏兩家來往密切,在訪問晉國時伯石就住在韓起家中。一見伯石,韓起頓時就想出了一個好主意。他先在家與伯石商量好,見到晉平公後要恭謙有禮。第二天鄭簡公朝見過晉平公後,趁着晉平公高興,早就有預謀的韓起抓住時機,主動爲伯石請求賞賜州邑。晉國國君在內政外交上原本就沒什麼發言權,既然韓起都說應該賞賜伯石,晉平公也就順水推舟,把州邑賞給了伯石。如果不是韓起在暗箱操作,晉平公又怎麼會突然想起伯石父親當年那些微不足道的“功勞”?

由此可見,對比於晉國上兩任正卿士匄與趙武,韓起的城府明顯要深得多,私心也要重得多。不過,韓起雖然已經把州邑交到了好友手中,可怎麼將州邑要回來還是一個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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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四年過去了。

公元前535年1月,伯石不幸過世。按照傳統,分封出去的土地,被分封者如果沒有犯錯,土地自然由其子繼承。因此,州邑就落到了伯石之子豐施名下。可子產卻對此憂心忡忡,竭力勸說豐施將州邑還給晉人。在子產說明利害關係後,豐施接受了子產的建議,並委託子產代爲歸還。

公元前535年夏,趁着訪問晉國,子產就把州邑還給了晉國正卿韓起。韓起剛開始還故作推辭,子產便說:“古人有言:‘父親多劈柴,兒子卻搬不動。’豐施正恐懼不能繼承先人的奉祿,哪裏還能承擔大國的賞賜?即便您在任時認可,以後他人會不會以此爲藉口,來討伐敝國?那麼豐氏就獲了大罪!您收回州邑,那麼敝國就能免於禍害,對豐氏也是莫大恩惠。敢以此爲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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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韓起在位,韓起與豐氏家族私交甚密,能保證豐氏家族不被晉人怪罪。但韓氏不可能永久把持晉國之政,等其他氏族上臺時,會不會還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就算韓氏能長期把持晉國大政,可鄭國自春秋以來就處於四戰之地;晉、楚爭霸階段以來,鄭國朝晉暮楚更是尋常事。晉人將晉國土地分封給鄭人,萬一鄭國被迫倒向了楚國,那麼這塊土地對鄭人到底是福是禍?所以對於弱小的鄭國來說,擁有一塊晉國領土,也許就成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聽到子產這麼一說,韓起終於不再推辭,收下了州邑。隨即,韓起又將此事報告給晉平公。當年爭奪州邑的三人現在只剩下韓起,而且韓起又是正卿,晉平公也不糊塗,就順便將州邑賞給了韓起。

期盼已久的州邑落入自己手中,韓起終於是得償所願。不過因爲之前範、趙、韓三家都爭奪過州邑,韓起還是拿着不放心。他馬上與樂大心進行了交換,用州邑換來了原邑(河南濟源縣西北)。州邑被換出去後,韓起終於是心安理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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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大心是宋國大夫,大約在公元前520年成爲宋國右師。而原邑,在晉文公時就被周王室封給了晉國。宋人樂大心居然也有一塊晉國領土,看來晉國封賞土地給“外國”之人,州邑還不是個案。

韓起得到州邑後,轉手就與別人交換,這證明此時晉國的采邑已經是高度私有化了。

對晉國這樣的霸主之國,原本就存在賞封他國大臣土地的制度。公元前563年爲了封宋國左師向戌,晉人特意滅了小國偪陽(今江蘇邳州西北)——這也許就是這一制度的源起。晉人建立這一制度,本意是爲了“統戰”其它諸侯國,讓盟友對晉國更加忠誠。

可是,韓起卻將這項制度轉化成了爲自己謀私利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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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國韓起和鄭國伯石,兩位有私心之人湊在一起,就誕生了這場荒誕的晉君賞封鄭大夫的鬧劇:因爲子豐當年微不足道的一絲“功勞”,鄭國豐氏就憑空得到了一塊晉國土地!在韓起暗箱操作之下,四年後這塊土地最終落入了韓氏之門。

由這場鬧劇足以看出韓起的爲人:比起趙武,韓起不但城府極深而且私心甚重。晉國國政落入這樣一位私心甚重的正卿手中,會給晉國帶來什麼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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