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鎮長本人 來源： 鎮長

01

前兩天，聽到辦公室裏兩個小年輕在閒聊：

“嘿，你說現在中國最年輕的副部級官員是誰呀？”

“我想想，我記得上海、貴州、福建等省市都有70年出頭的副職，我比比看誰更年輕……”

“都不對。目前最年輕的副部級，是澳門賭王何鴻燊之子、1977年出生的何猷龍。上過最強大腦的何猷君，前些天和名模奚夢瑤扯證那位，就是他弟。”

澳門賭王之子，新濠國際主席兼行政總裁何猷龍

“啥？”

“沒想到吧，人家是第十二屆全國工商聯副主席，正兒八經的副部級官員。同級別的，還有雷軍、李書福、梁穩根……”

聽到這，本鎮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茶餘飯後，給非行政人員對標行政級別確實是個有趣的事兒，尤其是對級別特別敏感的公務員同志們。但他說得究竟是對還是不對，咱還得先聊聊常常出現在新聞中的“工商聯”是個啥樣的組織。

以及順便談談走了一條更高端路線的“馬省長”馬雲，他和工商聯諸位副主席的級別相比，到底誰更高呢？

02

首先，全國工商聯是什麼？

全國工商聯，全稱中華全國工商業聯合會，是一個官方和民間相結合的產物，屬於人民團體和民間商會性質，是中國共產黨聯繫非公有制經濟（簡單地說就是民企）的橋樑，於1953年正式成立，在全國工商聯下面，還設有各地方工商聯，其成員絕大多數是民營企業家。

工商聯發展大致分六個階段：

1921年到1949年，中國共產黨聯合民族企業家們打敗了日本，打跑了蔣介石；

1949年到1956年，進行社會主義改造，舊商會被改成了工商聯；

1956年到1966年，穩步發展，全國成立了2千多個工商聯組織，提出了“聽毛主席的話，跟共產黨走，走社會主義道路”的口號；

1966年到1976年，被迫停止活動；

1976年到1988年，工商聯組織得到恢復，尤其是十一屆三中全會帶來了生機，鄧小平就曾親自約見了榮毅仁、胡厥文、胡子昂、古耕虞等工商界領導人；

1988年到現在，私營經濟蓬勃發展，工商聯組織也迅速擴大。

根據全國第五次私營企業抽樣調查數據顯示，被調查者加入各級工商聯組織的佔83.4%，其中在縣、市兩級的佔79.8%。到2013年底，全國工商聯共有會員3628461個，其中的佼佼者還擔任了各級工商聯副主席職務。

全國政協副主席，新一屆全國工商聯主席高雲龍

其次，全國工商聯副主席到底是啥級別？

咱們平時說給非公職人員對標行政級別，主要是根據任職部門一把手還有部門級別推斷的。以全國工商聯而言，主席一般是民主黨派的全國政協副主席，也就是副國級領導擔任，中央統戰部的副部長任黨組書記兼常務副主席（正部長級，中央委員）。

根據副職降半級的一般規律，推斷副主席就是副部級，這也是有道理的。

但是全國工商聯的副主席是有區別的，分爲專職副主席和兼職副主席。前者是正兒八經的公務員，俗稱“駐會”副主席，有明確的公務員編制和副部級的行政級別，實打實的副部級高官；後者則一般爲商界名流，是沒有行政級別，更沒有配車和工資，比如早年的榮毅仁，現在的雷軍、何猷龍等。

除了工商聯，其他官方組織也有類似兼職副主席的職位，比如共青團的兼職副書記——

希望工程女孩蘇明娟，在34歲時擔任共青團安徽省委副書記，按照民間推斷是副廳級。其實她作爲兼職副書記，是沒有行政級別和工資的，給她這個職務，只是給了她發揮特長的平臺和條件。她在本職工作以外，還需要承擔團委的工作，簡單地說就是隻幹活不拿錢。

希望工程標誌，曾經的“大眼睛女孩”蘇明娟

既然不是副部級，又沒工資待遇，那爲啥這麼精明的民營企業家們還會樂於擔任工商聯的職務呢？

就像咱們之前寫過的耿彥波，特別提到省政府參事可以參加一系列重要會議，有特別重要的知情權一樣。全國工商聯兼職副主席雖然不是官，但有極爲特殊的影響力，擁有和官方直接對接的渠道，能夠參與全國工商聯的主席會議，直接向高層發出企業的聲音，更能以官方的身份直接對話高級領導。

更何況，全國工商聯副主席已經是目前民營企業家能獲得的最頂級的官方身份了。

在我國，一個民營企業家想要獲得一定政治地位，基本就這幾個職位：工商聯會員、政協委員、人大代表以及黨代表，這幾個職位是遞進的，就像玩遊戲打裝備，總得先有個藍裝，再去刷金裝，最後纔好拿橙裝，越級難度實在太大，遊戲體驗也不好，除非有金手指。

想要擔任黨政實職，比如某縣副縣長、某局局長啥的是不可能的。九十年代時，爲了鼓勵私營企業多納稅，確實有地方政府用官職論攻打賞，給了一些企業家黨政領導的身份，比如曾有地方規定，私企老闆連續幾年累計納稅超過多少，直接給副科級幹部職位等等，甚至連地方政協主席的位子都給出去了。

但是2000年中組部和統戰部就聯合下發文件，明確規定私營企業主不得擔任黨政機關領導職務；2004年，中組部和中紀委聯合出臺文件，勒令企業負責人兼任黨政領導職務的，要免去黨政領導職務，兩者留一，不可兼任。

在此之後，民營企業家擔任省級以下政協副主席的事情越來越少了，更不要說國家權力機關和立法機關合一的人大的領導了。到現在，都沒有任何一個民營企業家擔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或省一級的人大副主任，最高的也不過成爲省級人大的常委會委員而已。

至於更高層次的黨代表更是寥寥，且幾無實權。總的來說，如今國內政商之間的轉換已經被嚴格限制了，二者只能擇一。

本身在中國，商人謀求政治地位是很難的，自古至今，講的是“士農工商”，是極爲少見的對商人階層有諸多限制的國家之一，也是最爲警惕資本對權力施加影響和干涉的國家之一。

03

無論在哪個國家，企業家們的一門重要學問都是如何和政府打好交道，而其中，各種體制內的職務就成爲重要的接口。

成爲政協委員，就可以合法的參政議政；成爲人大代表，就能夠參與審議表決；當上工商聯副主席，就能夠成爲非公有制企業與黨和政府溝通聯繫的橋樑。

雖然資本無法干涉行政，但至少有益的出謀劃策可以爲官方決策者做個參考。更不用說擔任這些職務後，將有豐裕的機會可以和各界精英建立良好的溝通機制——起碼有着這個經過層層篩選的身份在，大家打個電話、見個面那可容易多了。

即便比起工商聯副主席來說，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擁有更多特殊的權力，比如其被拘留或逮捕時，須經人大常委會同意或向政協黨組通報，但是從企業自身經營上，全國工商聯副主席更具影響力，畢竟其專門負責對接民營經濟嘛。

並且擁有同樣副主席頭銜的公務員，可都是正兒八經的副部級，因此兼職副主席們在日常與政府打交道的時候，基本也是會得到副部級的相應待遇的，並能得到至少同級別的官員進行接待。

總之，對於民營企業家來說，這些半官方的身份是異常珍貴的，無論是其帶來的便利還是地位，都是國家對他們推動創新、提高就業、貢獻稅收等的獎勵。給不給配車、發不發工資又有什麼重要的呢？對於身家鉅萬的企業家來說，這是倒貼錢都買不到的榮譽和實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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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我作爲一位民營企業家，如何才能成爲工商聯副主席呢？

本屆全國工商聯副主席一共23位，其中有17位是民營企業家擔任的兼職副主席，席位還是很充裕的嘛。

第一步，必須達成具體的入會條件和程序，成爲工商聯的會員。無論是加入省市區縣哪一級的工商聯，只要加入了，那就是全國工商聯的會員。

第二步，想要成爲各級工商聯兼職副主席，要經歷“提名——考察推薦——選舉任命”三道大關。

首先是提名關：個人必須滿足基本條件，比如良好的名聲、遵紀守法、沒有不良記錄等，所經營的企業也要達到一定的要求，比如納稅金額、經營年限、企業規模等，纔能有資格被提名。

這是軟硬實力的比拼。幾百億資產的行業龍頭，肯定比普通企業更有資格；擁有國際競爭力和影響力的，肯定比僅抓國內市場的更有資格；代表最新生產力的，肯定比傳統行業更有資格；擁有統戰色彩和價值的，肯定比常規公司更有資格……

從本屆工商聯執委會薈萃的人才來看，確實是必須要做到頂尖中的頂尖，且具有地域性代表，纔有資格入得了國家的“法眼”。

其次是考察推薦關：獲得提名資格後，還需要獲得工商聯黨組的推薦，被推薦的人選會由同級統戰部、組織部考察，考察通過後報黨委常委會決定通過，然後才成爲最終推薦人選。

最後是選舉任命關：無論專職還是兼職副主席，被推薦後，都必須經同級工商聯代表大會選舉通過才能就任。在這一關一般不會有問題，但是如果自個平時沒有建立良好的人際關係，名聲着實差了，又或者緊要關頭出了點丟人的事，那得票比別人低也很不好看，甚至有可能被投下去。

通過對兼職副主席的梳理，本鎮還發現了一個規律，現任的23位全國工商聯副主席，只有3位不是全國人大代表或者全國政協委員，而且這3位全都是專職副主席，其他17位兼職副主席均爲第十三屆全國人大代表或者全國政協委員。

由此可見，一位民營企業家如果想要當選全國工商聯副主席，那麼現任或者即將當選全國人大代表（全國政協委員）也是一項至關重要的門檻。

工商聯副主席每屆任期5年。當選後，也得謹慎經營個人形象和自家公司，可不是一勞永逸的，如果企業經營不善、不按規定參加會議、沒有履行應盡義務或者個人有不良社會影響等，在屆中會進行調整時將會被免去所任職務。

而專職（駐會）副主席屬於公務員，由同級組織部考察，報黨委常委會決定後推薦，這個咱們不展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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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些行業民營企業家更容易成爲全國工商聯副主席呢？

從第一屆到第十二屆，共有145位各界人士擔任了226人次的全國工商聯副主席職務，其中有5位擔任過四屆，除此之外還有72位連任過兩屆，有89位只擔任過一屆。

1997年後，工商聯副主席開始區分爲體制內和體制外，規定體制外的連續任職不超過2屆；2002年，進一步限定體制外的兼職副主席一般不得連續任職。

爲了讓大家更好的瞭解，本鎮還依據“2017年國民經濟行業分類與代碼”中劃分的20類行業，將諸位副主席所屬行業歸類。

其中，黨政領導、軍人、國企領導人還有學校等各類事業單位負責人都歸入了“公共管理、社會保障和社會組織”一類，這一類往往就是歷屆的專職副主席，簡單地說就是公職人員，有編制有級別拿工資的。

其他兼職副主席，按照所經營企業的核心業務或者最爲人所認知的進行行業分類。當然，一家企業往往會跨界發展，比如一家房地產企業，後來也從事金融、酒店甚至科技等，但仍歸類爲房地產業，其他類似情況也是如此處理。

最終，咱們得到了下圖：

沒有產生過全國工商聯副主席的行業一共有7個：農林牧漁業，建築業，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業，住宿和餐飲業，居民服務、修理和其他服務業，衛生和社會工作，國際組織。

共有96人次，佔42.48%的副主席出身“公共管理、社會保障和社會組織”，除了少數來自事業單位的負責人（比如林毅夫），大都是正兒八經的公務員，換言之就是副部級的高官。

民營企業家們來自的行業非常集中，有72人次來自制造業，佔所有民營企業家的55.38%，其次是房地產業（12人次，9.23%）、批發和零售業（11人次，8.46%）、金融業（9人次，6.92%），可見，製造業等實業纔是我國工商聯副主席主要誕生行業。

任期超過三屆的副主席，分別來自制造業（8人）、公共管理、社會保障和社會組織（7人）、採礦業（1人）、批發和零售業（1人）、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1人）、教育（1人）、金融業（1人），房地產業的12位副主席沒有一位獲得連任。

各行業誕生副主席的時間也有先後之別，除了公共管理、社會保障和社會組織，採礦業，金融業，批發和零售業，製造業等5個行業在第一屆就已經誕生副主席以外，其他行業產生副主席的時間如下表：

可見，國家對於各類新興經濟還是很看重的，大家在新興行業創業的人，還是要有夢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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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工商聯，以及前面提到的人大、政協，其實民營企業間們想要和中國的黨政官員建立良好的溝通渠道，還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聯合國等國際性組織。

這些組織往往有中國官方人員在裏面任職或作爲代表，加入其中就有了可以對標行政級別的錨點。

馬雲在聯合國

比如馬雲，2016年受聘成爲了聯合國助理祕書長、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青年創業和小企業特別顧問。這個職位是正兒八經有“編制”的聯合國公務員，和那些所謂親善大使之類的可是兩碼事。

有了這個職位，再對標副部級的中國駐聯合國大使，那沒有任何中國官方身份的馬雲就有了一個“副部級”身份，待遇是和全國工商聯副主席持平的。雖然，能走通這條路的企業家也就他一位了。

最後嘛，給大家說一個本鎮在基層時見過的故事：某投行VP到某縣考察，當地接待部門一查，VP=Vice President=副總裁，那怎麼也得對標處級啊，人家又來這投資，按慣例高半格，直接請縣長出來接待了。結果來了個20多歲小年輕，後來才明白，投行頭銜注水，VP纔是初級職位，也就對標非領導職務的副科。

這下子可真是尷尬了，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也被嚴厲地批評了一頓。所以說，判斷一個人相當於體制內啥行政級別，確實是件相當重要的事。

總之，在中國，一個民營企業間想要擁有對標行政級別的官方身份，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防止資本對行政的干涉，是我國體制本能的警惕，也是社會主義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