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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全家被人殺害,終於尋得報仇機會,大師卻勸她放下屠刀……

白衣渡我

作者 | 段彤易

月夜,湖水仿若沉睡,如同一面打磨光滑的明鏡,倏爾一葉孤舟漾開波浪,驚飛夜宿的白鷺。

夜風習習,他自巋然不動。水天一色,天地間獨剩一人一舟。波光粼粼的水面,浩瀚無垠的宇宙,悉數納入他深邃的眸中。然,回應眼前這一切的,不過是他雙手合十的一聲唸誦。

他名喚求那跋十歇,求那拔意爲“功德”,十歇則爲“狂心頓歇”,歇,即“菩提”。

上師曾告訴他,去東方是他這一世的宿命,那裏有能證得菩提的因緣。大唐的高僧玄奘曾不遠萬里來他們天竺的爛陀寺求取真經。對於這近乎傳說般的歷史,他神往,卻未曾料到有一日自己會踏上東行的路途。

自天竺一路東行,土地漸趨荒蕪,黃沙漫卷了整個世界。脣瓣因脫水而乾裂,他微眯雙目,只覺眼前一片影影綽綽,繼而,一道曼妙的身影映入眼簾。

“我血魅在此殺人,臭和尚莫管閒事。”茫茫沙漠中,她眉梢微揚,冷豔的面容透着殺氣,聲音是沁入冰雪般的冷漠。她反手執刀架在一吐蕃大漢的脖頸上,絕世風姿中自有一番睥睨天下的傲氣。

十歇提出過招,“女施主若贏不了我,便放了他,跟隨我幾年,去你心魔。”

彼時他合掌唸佛,眉眼溫潤。分明是最乾涸的沙漠,他卻彷彿置身於極樂淨土,無悲、無喜,亦無憂。

她認爲這弱不禁風的和尚提出的要求,荒謬得近乎可笑。

她本名厲蘅香,因大唐同吐蕃交戰,部族被吐蕃人所滅,便終日遊走於這漫漫黃沙道中,伺機復仇。她殺人如麻,世人稱她爲女魔頭血魅,她的魅血刀下,還從未有人活下來過。

然而,她竟然在一招之內落敗,敗在了一個她不屑一顧的和尚手下。

烈日炎炎,如同火爐炙烤着她。她只覺兩頰熱騰騰的,被不知是羞愧抑或是別的什麼情緒驅使着,她雙腿一軟,跪坐在沙地上,久久,沒有站起身。

她遵守諾言,隨他雲遊四方。

“我就是要殺人怎的?他們本就做了壞事,難道還要原諒?”雖敗在他手下,可她的心裏不服氣,依舊高傲得好似一朵帶刺的野薔薇,總想尋着機會刺他一下。

他依舊那般老實木訥,任她如何挑釁,都不爲所動,兩腿一盤便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

金翅蒼羽雕是蒼天君方乾贈給十歇的禮物。他平日誦經時,她便對着他養的這隻神鵰說話,故意干擾他。而他,將她的一切小動作看在眼裏,卻總是不惱不怒、報以微笑。

“看你對我還算好,就告訴你我的名字吧,我叫厲蘅香。”她彆扭地轉過頭去,看向金翅蒼羽雕,故意提高了音量。

其實,他早就自吐蕃人口中得知了她的名字。只是如今聽見她親口說出來,他的眉睫還是禁不住顫了一顫,眼波盪出一圈圈柔和的漣漪。

神鵰似有所感,亦偏過腦袋,懵懂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夜半,她趁他睡着,便偷偷帶神鵰出去覓食。十歇這個臭和尚,自己喫素也就算了,還非要讓雕兒也跟着他一起喫素。

她殺了一條蛇,取來蛇膽餵給神鵰。孰料遠遠地傳來一聲呼喚,雕兒便展翅帶她飛回十歇身側。

“不可殺生。”他如是告誡道。

“你這和尚真的好煩,我不想再見到你。”向來自由率性的她何時被人這般管教過?她慍怒,二話不說便拂袖離去。

終年飄雪的崑崙山,她在長樂坊的貓婆婆處看見一羣追尾巴玩耍的小貓。指尖甫一觸及那軟茸茸的身體,她心田恍然有股暖流肆意淌過,讓她猝不及防卻又無比留戀。寫滿迷茫的眸子最終變得清澈,心扉上封凍住的冰雪,幾乎在那一瞬間統統消解融化。

她想,她似乎已經慢慢找回了曾經的自己。

那個因爲族滅而被仇恨矇蔽了雙目的她,那個在心中牢牢鎖上重門的她,那個雙手沾染着無辜者的鮮血、醜陋得連自己都嫌惡的她,在他的一聲聲梵唱中,同現在的自己漸行漸遠。

佛曰,有因有緣集世間,有因有緣世間滅。註定讓這一切改變的,只有百年後,這一朵花開的時間。

在這浮生紅塵之中,她如此慶幸能夠遇見他,沒有半句花言巧語,只是用他悲天憫人的襟懷,將她從仇恨中渡出。這一程的相依相伴,處於黑暗中的她以一種欽慕而又虔誠的姿態仰望着他,彷彿仰望着生命中唯一的一束陽光。

驀然回首,冰天雪地間獨立着一人,與她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一路前行,踏過這千山萬水,未曾想,心中掛念的那個人一直就在自己身後,從未離去。

她再未起殺念,直至那一日。

數十位吐蕃高手追上他們,打算取她性命,爲死於她之手的弟兄報仇。儘管十歇再三叮囑過不得殺生,她還是抽出塵封已久的魅血刀,將他們一一屠盡。

他出手如電,果斷廢去她一身武功,並冷然逐她離開。

“你……你竟廢我武功!好、好……”她聲音嘶啞,悽楚而笑,落寞憮然的模樣竟是這般憔悴。原來,斂去一身光芒的自己也是這般尋常,好似世間所有懷春的少女,會爲了心儀之人落淚、心痛。

她轉身離去,這一次,他自她的生命中陡然抽離,支撐她整個世界的支柱轟然坍塌,將她砸得遍體鱗傷、鮮血淋漓。

秋風颯颯,廣都鎮的一片枯葉落在她的掌心,她用指尖輕捻便化作碎片,伴風遠去。金翅蒼羽雕找到她,送來一封十歇的親筆信,信中囑她六年後於崑崙山一見,雕兒自會指引她找到恢復武功的祕籍。

六年嗎?許是時光能夠消磨她殺戮的心魔,這段日子裏她時常思索,十歇曾經的話語也時常回響在她耳畔。她的心緒已寧靜如水,對他亦不再有怨,只有對自己衝動時所犯下種種殺業的無窮悔恨。

魅血刀沉入江底,她開始了隱姓埋名的恬淡生活,只待六年之期一至,便西行崑崙赴約。

那日,他本欲以一己性命替她了清與吐蕃部族之間的種種恩怨,未承想她竟衝到前方,將所有朝他舉刀的人統統殺死。

逐她離去,實則只爲懲戒她。爲免她再開殺戒纔出手封住她的武功,本欲以後再爲她恢復。可憾世事無常,他因搭救暴亂中的孩童而身中流矢,性命垂危。

他將親筆書信交給雕兒,只定下六年之約,未提自身即將絕命之事,以免她傷心內疚。

神鵰載着他飛上崑崙山,飛雪逐漸迷亂了他的雙眼。恍然間,他又回到那一日的大漠,似乎睜開眼,就可以看到那個笑靨如花的女子轉過頭,彆扭地告訴他,她叫厲蘅香。

然而伸出手,指間只有悄然融化的冰雪。

他終是累極,摔倒在雪地中,再未能站起來。

上師曾說,東方有他能證得菩提的因緣。這一朵花開的時間,他想,他已然頓悟。

她終是尋到了他。

他容顏依舊。大抵幾千載的千江月落、梅開雪融都藏在這片山眉水目中,只消眼睫微微一顫,她便甘心沉淪在其中,向他託付百世輪迴的癡。

可他不會醒來了。

神鵰守了他六年,亦在這個雪日,隨它的主人而去。

一直以來,都是他看着她的背影,這次,她再也不會離開了。他在何處,何處便是她心之歸處。

他用一生渡她,現在,換她用餘生陪他。

她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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