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北京涉及425億元大案偵破始末

1994年4月18日,北京東單北極閣衚衕,攤羣連片,人聲鼎沸。

在這宛如潮湧的人流中,一個外地推銷員打扮的中年人步履匆匆,當他走到一個煎餅攤時忽然停下腳,說:“師傅,來張煎餅。”

賣煎餅的是個殘疾人,他邊往煎餅鍋上攤雞蛋,邊歪頭打量眼前的中年人:“聽口音,你不是北京人吧”。

“對,俺是河南的”。

“到北京打工?”

“不,搞推銷。”

殘疾人那眯起的眼,忽地睜開了一道縫:“請問兄弟在哪兒發財?”

“在俺鄉的一個企業跑外”。中年人邊回答邊接過冒着熱氣的煎餅,三下五除二便吞下肚。殘疾人斜着眼看他喫完,低聲說:“要不要發票?蓋了公章的,想填多少填多少,保你發大財”。

中年人狡黠地一笑:“什麼價兒?”

一般發票每本25塊,增值稅發票每本35塊。” “太貴了”。中年人搖了搖頭,轉身要走。

“多要,可以優惠”。殘疾人連忙伸胳膊攔他。

中年人樂了,“真的,你有多少?我都要了,絕不會虧待你”。

殘疾人向周圍窺探了一下,然後把嘴湊近中年人的耳朵:“要多少有多少”。

“是嗎?這回俺可發大財了'中年人樂得嘴都合不攏了,當即從皮包裏掏出一沓厚厚的鈔票:“貨在哪兒?”

“別急,我這兒能有貨嗎?這樣吧,下午兩點你在南磨房30路公共汽車總站等我取貨。”

“好,下午兩點,不見不散”。中年人一路哼着小曲兒走了。

1994年,北京涉及425億元大案偵破始末

望着中年人遠去的背影,殘疾人得意地笑了:“又宰了條大魚!”

下午兩點,朝陽區南磨房30路公共汽車總站。上下車的,擺攤叫賣的,閒散遊逛的,魚龍混雜,人聲喧嗓。

中年人很守時。直到兩點半,殘疾人才從離車站不遠處的一個拐角站出來。中年人很生氣:“你這個人做買賣根本沒誠意,算了,俺不買了。”說完轉身要走。

殘疾人連連作揖:“這幾天風聲緊,兄弟不得不防。得,哥們夠意思,我這就給你取貨去。”殘疾人說完便搖頭晃腦地朝離車站不遠的祁家墳村走去。

中年人輕輕出了口氣,好個狡猾的老狐狸,他回頭向站臺上等車的人羣看了看。

一會兒,殘疾人提着一個鼓鼓囊囊的編織袋一瘸一拐地趕回來,向中年人腳邊一放:“先給你50本”。

中年人彎腰解開系在口上的尼龍繩,裏面裝着30本增值稅發粟、20本北京市商業零售專用發票。

“還有嗎? ”中年人直起身問。

“哥們夠貪的,這些就夠你掙幾本的,用完了再找我”。殘疾人拍了拍中年人的肩膀。

“行,給你錢”。中年人邊說邊掏口袋,殘疾人笑着 伸出手。說時遲,那時塊,只見一副鋥亮的手銬唰地扣在了殘疾人的手腕子上。

“你……”殘疾人嚇得癱倒在地。

“對,我是警察。”中年人的口音立刻變成了地道的京腔,他回頭向站臺方向招了招手,立時跑過來6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將殘疾人拖到隱藏的警車裏。

殘疾人叫王男,平時和下肢癱瘓的妻子李玉梅在東單北極閣21號以擺煎餅攤爲掩.護,暗地租住朝陽區南磨房鄉祁家墳村43號一民房,大肆倒賣假髮票。

幹警們押着王勇直奔窩藏黑點,正在算帳的李玉梅和他們僱的一名幫手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被生擒活捉。再看屋裏,雖只有八、九平方米,但地上、牀下、 桌角、旮旯……到處都是成捆的發票,真真切切成了 “假髮票倉庫”,有北京市商業、企業零售專用發票26種,1550本,其中北京市增值稅專用發票395本,還有本市商業、企業的假公章7枚。

這不是一般的倒賣假髮票案,背後肯定還有負責製造、販賣、運輸的同夥。

1994年,北京涉及425億元大案偵破始末

經審査證實,王勇、李玉梅從1991年起開始倒賣假髮票,至今獲利上萬元。

王、李供認:假髮票是由河北省一男一女和一個住在門頭溝的“老曹”送來的,但真實姓名、住址不知道,每次他們都是先到東單北極閣 王、李的煎餅攤上談好價錢,再到祁家墳村43號交貨付款,每次送貨的數量都在二、三百本。

可以肯定,王、 李在這個有組織、有計劃、有目的的制販假髮票團伙中起到了 “地下聯絡”的作用,他們從票頭手中整批地接票,再加價賣給票販子。可是那3個“票頭”——“河北男 女”和“門頭溝”“老曹”到底是何許人也?只有抓住他們才能挖出票源。

4月18日晚,偵察員們開始在王、李二犯的“地下聯絡點”——東單北極閣21號守株待兔,將相繼來此取票的3個票販子抓獲,從他們身上搜出了少量的假髮票,但這些人只是靠賣打火機掩護來推銷假髮票的,根本不知道什麼“子醜寅卯”。

4月19日中午,偵察員們又捕到了王、李二犯的另 一個僱傭幫手——張某。張願意帶罪立功,積極配合破案。大家當即決定,用他作誘耳——釣大魚。

下午,沿着北極閣衚衕由向北走過來一對挎着大包、行動詭密的青年男女,他們徑直來到張的煎餅攤前。

“你們當家的呢?”女靑年詫異的問道。

張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因爲這兩人就是經常給王、李二犯送假髮票的“河北男女”,是一對長期在一起姘居的野鴛鴦。

“他們回老家了,讓我在這看着,有什麼事跟我說吧”。張按照偵察員事先教的話回答。

“既然你們東家這麼信得着你,我們就把貨交給你吧”。男青年說着放下了肩上的挎包。

就在張站起身的同時,幾個偵察員閃電似的從四周撲到這對男女身旁,他們還沒喊出聲,胳膊就被幾雙鐵鉗似的大手牢牢地壓住了。

男青年叫李同鎖,河北省望都縣農民,女青年叫許春平,河北省清苑縣農民。他們從1991年以來給王、李 二犯送假髮票20多次,獲利數萬元。這次從他們攜帶的提包裏收繳了180本假髮票,票源是河北省徐水縣髙林村鎮髙林村王秀芬的個體印刷廠。

這對大魚終於落網了。

戰果在不斷擴大。4月20日,另一路偵察員根據 王、李二犯的交待,將負責在假髮票上蓋假公章,爾後,將假髮票運往“假髮票倉庫”的李玉梅的妹妹及妹夫抓捕歸案,從他們家搜出各種假髮票52本,其中假增值稅發票4本,假公章37枚。

幹警們直搗印刷黑點。

1994年,北京涉及425億元大案偵破始末

4月21日,站前公安分局刑瞀隊和 公安部刑偵局、市局刑偵處聯合行動,趕赴河北省徐水 縣高林村鎮高林村王秀芬的個體印刷廠。

這是個典型的農家小院,坐北朝南一排四間紅磚 瓦房,院子不大,呈長方形,在村裏很不顯眼。

偵察員們迅速衝進了小院。來到西邊兩間房,只見 門鎖着,但隔着窗玻璃可以看見裏面靠西牆放着一臺印刷機和一臺切紙機,地上、桌上散放着一些紙張。

偵察員命令在家看家的老太太打開鎖。只見屋裏除了那兩臺印刷設備外,靠南牆的長桌子上擺滿了鉛 字、裁刀和印刷設備零散部件, 靠北牆的一張方桌子上 擺放着一摞摞的發慄專用紙和部分零散發票。

“你女兒幹什麼去了? ”一個偵察員問老婦人。

老婦人顫顫驚驚地回答:“她去縣城辦事去了”。

“看,鉛板! ”兩個年輕的偵察員異口同聲地嚷了起 來,人們回頭一看,只見他們從靠東牆的雙人牀下一連拽出18塊印刷假髮票的鉛版,經仔細辯認,其中有4 塊是印刷假增值稅發票鉛版。

罪證終於找到了!在場的偵察員們個個笑逐顏開。

—鼓作氣,抓它個人贓俱獲。偵察員們全面出擊,封鎖住了通往縣城的各個路口。

下午6點40分,當王秀芬在縣城辦完事騎車回家,行至一岔路口時,被偵察員當場擒獲。

1994年,北京涉及425億元大案偵破始末

在王秀芬的地下印刷黑點被搗毀的同時,另一路偵察員在東單北極閣21號王、李二犯的“地下聯絡點” 抓獲了一名自稱來買煎餅的50多歲的男子。經案犯王 勇辨認,此人就是經常給他送假髮票的那個“門頭溝老 曹”,但這個自稱叫“劉大力”的人大喊“冤枉”,說自己剛從河北定興縣姚村來京,對偵察員詢問的有關情況 一律搖頭。

這個人到底是“定興縣的劉大力”還是“門頭溝的 老曹”?必須査個水落石出!

偵察員們兵分兩路,一路趕奔河北定興姚村,另一 路前往門頭溝。

到了河北省定興縣,偵察員們走訪了 3個派出所, 査對了該地區5萬多人口的戶口底票,可哪裏有這個矮個、禿頂的“劉大力”,倒有幾個同名同姓,經覈實全是二十幾歲的小夥子。

莫非“劉大力”真是門頭溝人?可第二路偵察員調査的結果也是“査無此人”。

這個“劉大力”到底是哪路“神仙”?

幹警們又一次提審“劉大力”,但他仍反覆重複着那句連他自己也記不清說過多少遍的車軲轆話:“我叫 劉大力,51歲,是河北定興縣姚村人,那天早上去喫煎餅”。

面對眼前這個軟硬不喫的“老狐狸”,與犯罪分子 打了十幾年交道,有着豐富審訊經驗的刑蓍隊副隊長 張連生清楚,只有採取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戰術,才 能打亂他的陣腳。張連生點燃一顆香菸,那雙敏銳的雙 眸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這位裝着滿不在乎,目光卻遊離不定的“劉大力”……

約莫過了兩分鐘,張連生突然發問:“你什麼時間 來的北京?到這兒來幹什麼?”

正在袖頭思考對策的“劉大力”身子一顫,連忙回 答:“4月20日晚上,到北京找工作。”

“來北京後住在什麼地方?”

“住在海淀的一個親戚家。”

“是第一次來北京嗎?”

“對,以前從沒來過。”

“4月21日早晨你到東單北極閣幹什麼去了?” “我買煎餅去了。”

“既然是4月20日晚上第一次來北京,又住在了 海淀的親戚家,你怎麼會在第二天早晨6點鐘跑到東 單北極閣買煎餅?”

“這……”

“你明明在編瞎話I說,到底幹什麼去了?”張連生 步步緊通。“我……我路過那兒,肚子餓了。”“劉大力” 還在負隔頑抗。

“我們明明看見你從南向北直奔煎餅攤,還喊了聲 ‘王歪嘴,,顯然你和王勇早就認識,你還想抵賴嗎?”

“劉大力”頹喪地靠在椅子上,身子顫抖着,雙眼緊 閉,一聲不吭。看得出,他的心理防線開始崩潰了。

“劉大力”猛然睜開雙眼,把頭揚了起來:“好,我說實話。”

原來,“劉大力”的真實姓名叫楊青豐,河北省徐水縣高林村鎮高林村農民。從1993年以來,他分別從徐 水縣安肅鎮北上關村和史端鄉東端村農民彭年子、柏 進軍處,花3900元購得假髮票760本(其中增值稅發粟 200本),轉手倒賣給王男。4月21日早展,他是向王勇討要欠他的錢,沒想到落入了法網。

一塊硬骨頭終於被啃掉了。偵察員們來不及休息, 押着楊靑豐,連夜殺向徐水……

1994年,北京涉及425億元大案偵破始末

汽車一路奔馳,到達徐水縣安肅鎮北上關村已是4月24日凌晨。

村子裏黑糊糊一片,偵察員們悄悄進村,將彭年子家層層包圍。一個幹警重重敲了幾下屋門,少時,隨着一陣罵罵咧咧聲,燈亮了,當彭年子披着衣服、揉者惺鬆的雙眼剛剛打開屋門時,立刻愣住了,沒等他轉過 身,幾個偵察員衝上前將他按倒在地。彭年子大聲嚷了起來你們是什麼人?憑什麼抓我?”

“我們是北京市公安局的,你私印假髮票。”偵察員厲聲喝斥道。

“誰私印假髮票了,你們有什麼證據? ”彭年子扯開 嗓門叫得更歡了。直到偵察搜出兩臺印刷機、一臺裁紙 機和部分零售發票,彭年子纔不得不低下頭。

與彭年子相比,年僅25歲的柏進軍卻油滑多了。 當偵察員們趕到史端鄉東端村時已是凌展3點多了, 許是農村的看家狗的叫聲或是柏進軍知道自己私印假 發票朝夕難保做了惡夢,他驚醒了,支愣普耳朵躺在牀 上發呆。當聽到院外有輕微、嘈雜的腳步聲時,他掀被 下牀,顧不得穿衣服,只穿件背心、褲衩衝出屋門,準備蹬梯上房逃跑,可單腳剛踏上梯子凳,偵察員正好跳牆入院,上前將他抱住。

隨後從他家組合櫃上搜出了 138本假髮票。他的印刷車間裏,有一臺印刷機,3塊假增值稅發慄鉛版,地 上有一些零售的發票。

柏不得不交代從1993年以來共爲楊靑豐印製假 發票200本,其中假增值稅發慄100本,費利1000元, 兩個地下甲刷點徹底搗毀了,偵察員們精神倍增, 他們連續做戰,又來到了髙林村鎮高林村楊青豐家,此時天已矇矇亮了。

偵察員在楊家房後堆放的十幾捆玉米秸下的土坑 中,搜出5個鼓囊囊的編織袋,裏面裝着假髮票10種 845本,其中增值稅發票96本,假公章5枚。

至此,查獲此案大獲全勝,整整8個白天黑夜,參戰的偵察員沒合上眼好好睡個整覺。他們像上緊弦的鐘表,不停地運轉,四處奔波,緝拿罪犯,贏得了一場漂亮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