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玥終歸還是答應了瓔珞,給她一個孩子。

我渾渾噩噩的回到自己的宮殿,看着四周的荒涼,突然就笑了。

以前我從來都不知道無情閣爲什麼叫做無情閣。

現在我懂了。

這個地方,從頭到腳都無情透了。

之後的日子,我也鮮少出宮殿,即便汝文上門來喧擾我,或者是辱罵我,又或者是把瓔珞和懷玥的事情說給我聽,我都再無波瀾。

我知道,我時日不多了。

抽走了一魂,亦如凡人,還有多少時日?

在死之前,我想爲懷玥做一件衣裳。

這是當初懷玥娶我的時候,和我說過的事。

那時,他問我:“阿漫,你知不知道我每日在宮殿裏處理公文,除了枯燥,還有什麼?”

我搖了搖頭,仔細想了想,懷玥是無聊了嗎?

我回道:“你若是覺得無聊,明日咱們去桃花宮玩,聽聞那裏種滿了桃花,可好看了。”

他看着我的笑臉,長嘆:“你真不懂?”

“懂什麼?”

興許是見我真的愚鈍,他才道:“處理公文久,沾了墨,衣裳便棄了,豈不是可惜?”

我恍然大悟:“你是想我給你做一件?”

他摸摸我的頭頂,溫柔的笑道:“等夫人的衣裳。”

那句‘等夫人的衣裳’一直刻在我的心裏。

我沒有天分,除了端茶遞水,什麼都不會做。

懷玥想我做件衣裳給他,我卻連剪裁都不會。

之前的仙婢等跟我說過,可以用仙法做一件,我卻沒有同意。

這件事就一直擱置,到了現在,怕是想擱置也沒有多少時日了。

我拿出宮殿裏的素色衣料,詢問了無情閣裏會做衣裳的仙婢,開始縫製衣裳。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失去了一魂的原因,我竟然開始怕冷了。

那日,我坐在院子裏縫製衣裳。

汝文前腳剛來,罵了我一頓。

大致意思就是說我身爲仙婢,卻不去服侍瓔珞,要與懷玥告狀。

我沒有理會,她也覺得無味,便離去。

微風拂來,院子裏的樹葉隨風而落,我很用心的縫製,絲毫沒有察覺到身後的人。

直到他突然開了口,說:“何時學的縫製衣裳?”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我手一抖,針頭便扎進了手指頭裏。

我喫痛的站起身來,緊緊抓着手,將衣裳放到身後:“不用你管!”

“拿過來。”他走到我的跟前,冷冰冰的看着我。

我擰着眉頭,始終沒有答應。

“把我給我!”他又加重了語氣,我才知道他說的原來是我的手,不是衣服。

我把手伸了出來,他看着我流血的指頭,用手輕輕一揮,指頭上的血跡便消失不見。

緊跟着,他一陣咳嗽,臉色蒼白。

我尖叫一聲:“你瘋了,你都法力盡失了,你還敢用真氣給我治傷?”

動用真氣,多一分,都會要他的命。

他擰着眉頭,看着我緊張的模樣,脣角微微上揚:“你還擔心我?”

我一愣。

剛纔的舉動似乎在說明,我沒有放下。

我還在擔心懷玥,我還在乎懷玥。

我紅了眼眶,氣惱自己爲什麼還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擔心又如何?在你眼裏,我算得上什麼?懷玥,我時日無多了,再也不會有人纏着你,你終於可以解脫。”

說完這句話,懷玥盯着我的眼眸。

他望了許久。

而我始終看不懂他眼裏的情緒。

最終,他說:“桃花開了,與我一同。”

我看見他緩緩伸出了手,手心有隨風飄落的葉子。

我不懂他的意思。

可我拒絕不了主動跟我示好的懷玥。

我握住了他的手,他牽着我的手,走出宮殿,到了桃花園。

果然。

山頭,已開滿了桃花。

懷玥說:“以後,你便住在這裏,無需回去。”

我看着他:“爲何?”

他溫柔的笑了笑:“因爲,本宮也想住下。”

我的心,因爲懷玥這句話而劇烈的跳動着。

他的意思是,他要和我一起住在桃花園裏嗎?

懷玥見我露出震驚的神色,沒有多說,牽着我走入桃花園中。

漫山遍野的桃花樹,隨風而落下的花瓣飄落在我們的肩頭,他一襲白衣走在天地之間,分外顯眼。

我總覺得,我是在做夢。

懷玥明明深愛着瓔珞,因爲瓔珞懲罰我、憎恨我,又怎麼會提出要和我住在桃花園裏?

我捏了捏自己的臉,卻發現,不是夢。

因爲很疼。

但是這種疼,卻讓我覺得莫名的開心。

桃花園深處有一處茅草屋,是平日裏照顧桃花園的仙子居住,不過一月只有一次,因此修葺並不完好。

懷玥牽着我走了進去,我卻癡癡的看着他。

“怎麼?”他凝眉:“我臉上有髒東西?”

“不。”我趕緊否認:“是,是我覺得,我在做夢。”

他笑道:“是嗎?”

我有些羞赧:“你,你真的要和我住在這裏?那瓔……”

“我要去劈材,你把屋子裏整理一番。”他打斷了我的話,轉身走出門。

我看着他的背影,覺得有些奇怪。

想要追問,卻又害怕。

看着窗外的懷玥拿起斧頭劈材的樣子,我又不禁擰眉。

以前的懷玥有法力,根本不用動手……而現在,無異於凡人。

我不知道懷玥爲何突然要與我同住在桃花園裏,他明明厭惡我至極,怎麼會做出這番舉動?

我覺得不踏實,像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但說來也奇怪,似乎沒有人來打擾我們,難道瓔珞不知道我們在這嗎?

當天晚上,懷玥築起篝火,與我坐在桃花樹下,看着不遠處的無情閣,他問:“阿漫,若再來一回,你會選擇同我回無情閣嗎?”

懷玥的側顏在篝火下微微閃現着。

我笑了笑:“若不同你回來,我怕是連化作人形都不可能,事在人爲,我還是記得你的好。”

“記得我的好?”懷玥怔怔的看着我:“阿漫,你不恨我嗎?”

我想過很多次,就這麼近看着懷玥,咬他,罵他,恨他。

可是當我們就這麼安靜的坐着,看着彼此的時候,我才發現,那些恨,根本不足。

我愛他,這些愛,足以把那些恨給磨平。

我輕輕伸出手,撫摸着他微微皺起的眉間:“懷玥,這九重天上,你是所有神仙敬仰的上仙,我恨,或者不恨,對你而言並不重要,不是嗎?”

他看着我如此平淡的樣子,眉頭愈發的緊鎖。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突然會露出這樣的神色。

只是在下一瞬,他輕輕伸出手將我輕輕的抱住,壓低嗓音:“風大了,你身子不好,彆着涼。”

“我怕是時日無多了。”我看着無情閣喃喃自語:“若真有一日我離開,你就把我剩下的一魄給瓔珞吧,也算是我對你最後的一點心意了。”

他緊緊的抱着我,從未有過的用力。

那晚,我們就坐在桃花園的山坡上,看着無情閣看了一晚。

翌日,我不知道何時沉睡過去,醒過來的時候便聞到了香味。

“懷玥?”我皺着眉頭:“你在做什麼?”

“桃花酥。”

他淡淡的回我。

我卻震驚至極,懷玥會做桃花酥?

話音剛落下,他便從鍋裏將蒸好的桃花酥端到我的面前:“嚐嚐看。”

我看着懷玥,總覺得自己還在做夢。

興許是見我發呆,他輕輕的將桃花酥放到我的嘴邊。

味道,是甜的。

他說:“阿漫,這算是我還你的願,你若真有一天離開這世間,一定要記住這個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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