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森的工作室每天爲影視劇做着假皮形象，他的淘寶店裏，卻接待着更多有着特殊需求的普通消費者。

雖然已經是晚上10點，張森還在爲一部電視劇製作假皮。

今年，是張森在特效化妝品行業裏的第8個年頭。在他的工作室裏，陳列擺放着幾百張不同的假皮，在略顯昏暗的燈光下，看起來有些瘮人。這些假皮中，有猙獰恐怖的鬼怪，有半張臉的頭顱。“膽子小的人，一般不敢晚上來這裏。”

即便是在電影工業化進程完備的好萊塢，最頂尖的團隊也仍沿用着特效化妝這種手工業者的工作方式。不同於電腦特效得出的虛擬影像，特效化妝師們依靠發泡乳膠、毛髮纖維、顏料結合自身的“畫皮”之術，勾畫出導演心中的角色。

把雕塑變成有表情的活物

“假皮，不僅僅是雕塑作品。”每次有新的學生進班，張森都會對他們講出這句話。

在張森看來，雕塑是靜止的，而經過雕塑後的假皮，隨着演員臉部的動作，便擁有了喜怒哀樂的情緒。“一張好的假皮，是可以和演員融爲一體的。是活的。”

製作假皮的第一步，需要取模，模型則來源於演員的臉部。若是“活體取模”，則需要在演員臉部塗上厚厚的石膏，待石膏硬化，再取下來。做成“陰”“陽”兩個模型。

最難得活兒，就是在模型上雕刻形象。雕刻，實際上是用雕塑泥在模型上揉出想要的五官，然後修飾邊緣。這個過程極其複雜，也極考驗特效化妝師的耐力。“遇到複雜的妝容，光是雕刻過程，就要耗上好幾天。”

雕刻完成後，在陰陽模之間，注入硅膠，直至冷卻。一張假皮就大致完成。最後的上色、修飾過程也考驗着特效化妝師的技術。

平時，張森最大的興趣，就是根據網上一些生物的照片、魔幻小說、神話小說，來創造自己心中的假皮形象。

有一次，他從網上讀到了“睚眥”的故事。中國古代神話傳說中的神獸，也是龍的第二子。生性剛烈、好勇善鬥。“睚眥自古就是以傳說流傳於世，所以沒有官方具體的形象，每個人都可以用想象力，創造自己的睚眥。”

張森花了一個月，做出了自己心中的睚眥。通體棕紅色的神獸怒目而視，第三隻天眼在額頭中心發着光，一對龍犄角中間佈滿了鱗片，後腦勺上卻生着一個太極八卦印。

“想保留龍本身的特徵，但又想用太極，以柔克剛，中和睚眥身上的“嗜血”本質。”

把陳浩民變成有點兒“憂鬱”的孫猴子

2017年的一天，張森接到同行朋友的電話。對方很急：“有個劇組馬上要開機，急着要7套假皮，只給了14天時間，其中有孫猴子、八戒，還有個無臉怪物。這難度太大，我趕不過來呀。要不你接了？”

張森眉頭一皺：“一般，製作一張鉑金硅膠材質的假皮，需要一週的時間，其中雕刻最耗功夫，要花上好幾天。”

如果接下朋友介紹的項目，意味着原本要1個月的工作，張森要在半個月內完成。“每2天一套。”

但沒過多思考，張森就答應了。他想試試自己和學員們的極限。

那些天，張森腦海裏，時刻浮現着孫悟空和豬八戒的大致假皮形象。“這是職業病，因爲，有些劇組只給角色限定，具體的假皮細節和形象，是由特效化妝師來設計的。”

接下任務後，張森才知道，自己合作的對象，是電影《齊天大聖·萬妖之城》。孫悟空和豬八戒的演員，正是陳浩民和林子聰。

根據劇組的要求，豬八戒只需要製作豬鼻子和豬耳朵。張森從網上找來幾十張豬鼻子照片，挨個觀察，尋找靈感。

思索良久，他將豬鼻子儘量縮小，看上去和林子聰的臉並不違和。然後將鼻樑抬高，相比普通豬鼻子圓圓的鼻頭，看上去稍顯挺翹。耳朵的設計，也拋棄傳統又大又圓的豬耳朵概念，改成稍尖的耳朵。“很符合這部劇中豬八戒跳脫的性格。”

在孫悟空中，張森更是費勁了心思。爲了符合影片中對孫悟空“高冷”的性格設定，張森依照陳浩民的臉部尺寸，設計了一張冷漠又略帶憂愁的假皮。

那半個月，張森和學員們，把“家”搬到了工作室。沙發當牀，衣服做被，每天只睡2小時，終於在截止日期前一天，完成了所有的假皮。

這幾年，張森陸續接到了不少劇組的邀請，除了製作特效妝容，還包括前期的角色假皮，劇中打鬥場景的傷痕，以及老年仿妝等。

2017年，由劉亦菲、井柏然主演的民國電視劇《南煙齋筆錄》，邀請張森的工作室爲演員們化特效妝容。張森派兩位特效老師，帶着已經畢業的7名學員進組，承擔了整部劇的特效妝容工作。

“畫皮”之術，走下熒屏

如今張森的“畫皮”之術，不僅能夠服務於影視作品，也走入了普通人的尋常生活中。

除了接劇組的工作，張森還在淘寶上開了自己的小店，銷售自己的特效化妝產品。

去年，一個女生在旺旺上急切地詢問張森。“能否幫我做一個假鼻子？”

張森追問之下才得知，原來，這位女生前不久去整形醫院整容，想把鼻翼部分切小。結果恢復過程中出了事故，醫生說，鼻子出現感染，若不想毀掉整個鼻子，必須將左邊鼻翼切掉。

“簡直是臨危受命了。”張森說，放在平時，一個假鼻子對他而言並不算難事，一個小時就能搞定。但當假鼻子要作爲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長”在臉上，他有些緊張。

“女生愛美，做出來的左邊鼻子，肯定必須和右邊的對稱。並且，鼻孔大小也得分毫不差。”張森拿出醫科級別的材料，量好對方的右鼻翼，便按照假體的製作方式，小心翼翼地開始手工製作左鼻翼。

“呼吸都不敢用力。”張森形容那時的心情。眼睛直盯着目標，他必須每秒都保持高度緊張，因爲一個不小心手抖，做出來的鼻子可能就比右邊的厚一點。

鼻翼捏成型後，爲了兩邊鼻翼一致，張森還拿出手術尖針，在左邊鼻翼上，戳出一顆顆毛孔。

3釐米不到的鼻子，張森花了2天時間才完成。但他覺得，跟劇組以外的人合作，也相當有挑戰性。

有時，張森店裏會來一些自稱警察的人，要在他店裏買大量的假血。用在平時辦案，還原犯罪現場。還有時，醫生也會進來詢問，是否能幫忙做一批假體，用於他們醫學研究。甚至還有遊樂場的採購員，會請張森幫忙做一些鬼屋裏的妖魔鬼怪。

比起劇組的工作，在淘寶上接手這些更加“鮮活”的要求，給了張森更廣闊的想象力：“期待將來特效化妝技術、特效化妝品，能夠和現實生活碰撞出更多的新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