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中国的野外，虎啸长存

写在世界虎日

文：乔梓宸（@鳞虫寻踪）

（世界老虎日海报，图源：WWF）

今天是世界老虎日,可作为野生虎曾经的重要原产国—中国的公民,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中国人，欠老虎们的，实在太多了。

（一头于黑龙江非正常死亡的东北虎，图源：新华网）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听到、见到关于野生虎的事了，很多朋友都对中国虎的状况没什么概念。所谓“老虎”，实际上是猫科豹亚科下豹属Panthera下P.tigris的中文名称。而我们耳熟能详的“东北虎”、“华南虎”、“孟加拉虎”并不是独立的物种，都是虎下辖的亚种。全世界曾经出现过九个亚种的虎，到今天灭绝四种，还剩五种。可大家也许不知，地跨古北界、东洋界两大世界动物区系的中国，竟然有过五个虎亚种的记录。从驰骋于东北林海雪原的西伯利亚虎（亦称东北虎）P.t.altaica，广布于我国内地大江南北的华南虎P.t.amoyensis，游走在新疆中部的里海虎（中国居群亦称新疆虎）P.t.virgata“lecoqui”到西南边境若隐若现的孟加拉虎P.t.tigris与印度支那虎P.t.cobetti，毫无疑问，中国曾经是地球上虎多样性最强的国家。

可，那是曾经。

（新疆虎想象图，图源：新疆百科）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想回到一百多年前，在彼时水草丰美的罗布泊以及塔里木河、孔雀河流域与自由的新疆虎邂逅。有猎物，有水，有家，还没有人类侵扰、生境破坏的新疆虎一定开心快乐地生活着。不用多言，大家都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满天的沙尘湮没了曾经的仙境，成群结队的猎手将老虎的乐园变成了墓园……专家们认为，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新疆，就已经没有老虎了。时至今日，“悬赏一百万在新疆找老虎”的跳梁小丑频频现身，而真正的新疆虎，早已踪迹难觅。

（动物园里的华南虎，图源：WWF官网）

(陕南村民周正龙以年画伪造的野生虎照片，图源：维基百科)

浙江省仅有的一具野生华南虎标本，摄于浙江自然博物馆。 王聿凡 摄

我不喜欢“华南虎”这个名字，说得好像只有长江以南有老虎似的。其实，全国各地大量的民间传说、县志文献记载的虎，大多都是华南虎。曾广布于我国内地大片区域，被收过伥鬼当小弟，景阳岗上怼武松的华南虎，更应该被叫做中国虎。然而，新中国成立之后，在“打虎除豹”运动的疯狂打击下，在一次次由于栖息地丧失而不可避免的人兽冲突中，一位位“打虎英雄”的涌现昭示着一头头丛林之王的倒下。幽暗的深山老林是华南虎的乐园，可它又一次被人类活活地逼成了墓园。待到国家开始重视华南虎，将虎家族得全部成员供奉为“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之时，苟延残喘的华南虎们早已知道，它们主宰的大自然，要换主子了。1994年，流血地“改朝换代”结束，最后一头野生华南虎被偷猎，从那以后，华南虎只剩下了动物园里饱受近亲繁殖摧残的种群，成为了人类征服自然的精致纪念品。

（2007年，冯利民博士团队于西双版纳拍摄印支虎，图源：见水印）

2007年的中国，曾经掀起过一波保护野生虎的狂潮。随着北京师范大学冯利民博士团队在云南西双版纳用红外相机捕捉到的画面公布于世，中国迎来了全新的虎亚种—印度支那虎（简称印支虎）的进驻。当此之时，全国上下都对中国虎的资源抱有很高的期待，“环境变好了，老虎还会远么？”是的，它们终究还是远去了。2009年，西双版纳又爆出了一则轰动全球的新闻，两名持枪捕猎的中国猎人枪杀一头印支虎，吃了它的肉，扒光它的皮，搞出了“西双版纳人吃老虎”这样的特大新闻。这两位涉案的“打虎英雄”，一各判刑十二年，另一个刑期四年，它们是受到法律制裁了，可印支虎呢？本就是边缘分布，资源量极少的它们，在中国还找得到踪影吗？快十年过去了，答案是否定的，人类再也没有在中国境内发现哪怕一头印支虎的踪迹。

（孟加拉虎，图源：维基百科）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西藏墨脱，被当地人形容为一个“老虎成灾”的地方。冬天偷家畜，夏天偷家禽，时不时还落个单村庄附近转一圈。在我国西南边疆的藏南一隅，孟加拉虎曾以稳定的种群生存。野保界的朋友们总是对墨脱常怀期待，因为，那是个充满魔力和奇迹的地方。与虎命运相仿，从广泛的分布区被逼到边境的“剑齿大猫”云豹，在墨脱尚能监测到稳定的种群，我们相信，孟加拉虎也从未走远。

我衷心地祝福东北虎，因为它们还尚未远去。稳定的拍摄记录，大规模的保护区筹建，巨额的资金投入为这些漫步于边境的大猫塑造着合适的栖息地。更重要的是，东北虎也许是中国的下一代对野生虎的唯一一点记忆了。

（猫科动物系统发育树，图源：University of Virginia）

写到这里，大家也许更能清晰地看到，中国的老虎都到哪里去了。数百万年前的它们在演化的十字路口走向了物产丰富的原始森林，名山大川。巨大的体型，矫健的身姿曾使它们在那里无往不利，立极为王，可它们绝对没曾想过人类的到来。而虎的表兄弟雪豹P.unica则走上了看似条件恶劣、资源匮乏的高原。一顿鼠兔，几匹岩羊也许无法使它们顿顿吃饱，可极端的气候同样也能拒人类的魔爪千里之外。

唠叨了很多没用的话，也没抓住重点。保护老虎，中国人还能做些什么？其实这个重点还存不存在都是问题了。新疆虎早已乘风而去，华南虎业已销声匿迹。孟加拉虎、华南虎本就是边缘分布，在中国不可能还存有大量的种群。说到底，寻常百姓，想在老虎的保护上干出一票“轰轰烈烈”的大事，已经是不可能了。虎快要没了，但我们绝不可因它们的行将逝去而怀忧丧志，野保的路还很长，我们能做的，还有很多。

（猫盟CFCA标志，图源：知乎）

希望大家齐心协力，坚决抵制、举报、打击涉及虎皮虎骨虎制品的非法贸易，死死按住国外偷猎者妄图伸入中国市场的邪恶黑手，保护这个世界上剩余不多的虎。

希望每个人从自身做起，并向身边的朋友宣传，坚决杜绝观看任何形式的马戏表演。不要让我们的下一代只记得挨打挨训钻火圈的大猫，而忘记虎啸聚山林的威风。

希望大家多多关注支持以猫盟CFCA为首的，真正冲在野生猫科动物保护最前线的动物保护组织，助力他们站好中国野保最坚实的一班岗。

希望全民增进对雪豹、云豹、金猫等中国原生猫科动物的了解，并尽其所能向能影响到的人群宣传它们的美丽。我相信，那些冤死之虎的精神，自必会化作长风，与它的亲戚们长相左右。

（猫盟寻找野猫项目，图源：中国科学院）

我还有希望，因为野保群体仍有无数能人志士，在为中国的本土动物们发光发热；我还有希望，因为我看到越来越多的孩子们对动物的热爱；我还有希望，因为除过老虎，中国还有雪豹、金钱豹、云豹，还有猞猁、亚洲金猫、豹猫、荒漠猫、亚洲野猫、兔狲、云猫和丛林猫这十一种野生动物。保护老虎，也许太晚了，来不及了，但保护其它的猫儿们，中国人已经开始行动，一切还都来得及！

愿中国的野外，虎啸长存。

写于2018年7月29日，世界老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