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西革命系列故事

女紅軍送兒記

1927年3月,劉伯堅與王叔振在西安合影。

1931年春,閩西連南的革命形勢像滿山盛開的杜鵑花一樣紅紅火火。

時任中央軍委祕書長的劉伯堅的妻子王叔振,懷着身孕於1930年底由組織安排到連南新泉區工作。王叔振到新泉區後,被派駐在人口密集、鬥爭形勢比較複雜的芷溪鄉,協助鄉蘇開展土地革命等工作。她有文化,很善於做宣傳發動工作,而且工作作風踏實,能夠密切聯繫羣衆,因而深受人民的愛戴。

這年3月18日,王叔振在芷溪鄉政府生下她的第3個孩子,取名劉熊生(前兩個叫虎生、豹生)。芷溪鄉蘇幹部和不少羣衆都爲她感到高興。許多婦女還送上白糖、雞蛋給她滋補身子。當然,當地也有極少數惡霸、地主把王叔振視爲“眼中釘”,尋機對她下毒手。尤其是在她生下孩子之後,社會上傳來國民黨反動派正糾集力量圍剿中央蘇區的消息,地方上的反動勢力也企圖捲土重來,因而蠢蠢欲動。

面對這種形勢,王叔振更加積極做好宣傳工作。孩子尚未滿月,她就常常抱着孩子走家串戶,宣傳革命形勢,教育羣衆要堅定革命信念,要搞好生產,爭取多打糧食支援紅軍。

4月16日上午,細雨綿綿。新泉區委交通員小張冒雨爲王叔振送來一封緊急信件。此信內容是,要王叔振立即趕回江西瑞金中央機關工作。叔振看完信後,想了片刻對交通員說:“你先把我的行李帶走,我一定會在傍晚之前趕到新泉區委。”

叔振的表態,不料被正在鄉政府玩耍的小女孩聽見。那小女孩平常很喜歡叔振阿姨,於是趕忙回家對父母和鄰居說:“叔振阿姨要走了,叔振阿姨要走了!”

王叔振要離開芷溪的消息不脛而走。鄉政府周圍的婦女們陸陸續續前來詢問。王叔振爲此警覺起來,趕忙通知鄉蘇維埃政府黃主席,一方面將實情告訴他,另一方面請他到羣衆中“闢謠”,以免發生意外的麻煩。接着,她又請來鄉蘇婦女幹部張火妹,共商如何能順利到達瑞金。

根據商定的計劃,王叔振必須暫時先將兒子送人撫養。此時,王叔振心思如潮,時而想起自己參加革命的艱難歷程,時而又想起離別數月的丈夫劉伯堅,時而想起送給人撫養的虎生、豹生,時而又想到即將接任的中央機關工作……她覺得,爲能順利趕至中央機關,爲了做好今後的革命工作,一定要將兒子寄託他人撫養。於是,她一會兒呆呆地望着兒子,一會兒又將孩子緊緊地抱在懷裏。

在場的張火妹也在沉思,但她想的卻是該將叔振的孩子抱給誰撫養合適?她想到這家,又想了那家,從鄉蘇幹部想到每一位赤衛隊員的家庭。想着想着,她突然心裏一亮,自言自語地說:“對,應該介紹給赤衛隊員黃蔭達!”

“你說介紹給誰?”叔振問。

“給黃蔭達!他是赤衛隊員,政治上可靠;他尚無男孩,又正好生了一女,還在餵奶,有撫養條件。我相信,黃蔭達夫婦一定會盡心盡力將你兒子撫養成人的。”張火妹果斷地說。

“好,就這樣定!等一下,我會把孩子送過去,你先回家爲我準備一下。”王叔振說着,又放低聲音如此這般地向張火妹交待一番。

當王叔振抱着孩子走進黃蔭達家時,黃蔭達開口就問:“叔振同志,你不是還在坐月子嗎?今天怎麼有空上我家來呀?”王叔振見黃蔭達夫婦都在家,便開門見山地向黃蔭達夫婦說明了來意,請他們收養熊生。

“叔振同志,幹革命就不準帶孩子嗎?”黃蔭達夫婦一時想不通,異口同聲地問道。

這時,叔振懷裏的孩子大聲哭着。王叔振的心裏一陣陣難過,立即解衣給孩子餵奶。孩子不哭了,王叔振的心情也很快平靜下來。她接着解釋着:“幹革命不是不能撫養孩子,但是,撫養孩子拖累大,一定會影響革命工作。目前形勢發展很快,這次調我回瑞金,工作一定更忙,我怎能丟下黨和人民的事業來撫養自己的孩子呢?!”

黃蔭達的妻子邱菊聽叔振這麼一說,非常同情,便主動將叔振的孩子接過懷中。那孩子睜開明亮的小眼睛,回頭望着媽媽,一會兒又哇哇大哭起來。孩子的哭聲使叔振頓感心如刀絞。此時此刻,萬般的母愛,百般的依戀都一起湧上王叔振的心頭。她又從大嫂的懷裏把孩子接回到自己的懷中,慘白的臉輕輕地貼在兒子的臉蛋上,柔腸百轉,淚水奪眶而出。“孩子,原諒媽媽吧!爲了全中國窮苦百姓的翻身,爲了你們這一代明天的幸福,媽媽要爲革命去努力工作。孩子,你要乖乖,你要聽話,長大了要當好革命接班人……”叔振的聲音在顫抖,但周身的熱血在沸騰。她在安慰孩子,也似在安慰自己。孩子不哭了,眼珠兒直盯着媽媽。這時,她把孩子交給大嫂,乘大嫂給孩子餵奶之際,立即掏出鋼筆、紙張寫下這樣的留言———

“劉門王氏生下小兒名叫熊生,今送給黃家撫養成人,長大在黃家承先啓後,但木有本,水有源,父母深恩不可忘記,仍要繼承我等志願爲革命效力,爭取更大光榮。特留數語,以作紀念。

母:王叔振 字

公曆一九三一年四月十六日寫於閩西芷溪”

當叔振將親筆信和口袋裏僅有的幾塊光洋送給黃蔭達時,黃蔭達夫婦百感交集,淚水盈盈。黃蔭達收下字條,但決不肯收下光洋。王叔振只好深情地向他解釋說:“大哥,這是我給孩子留下的一點心意,明天就是熊生出生滿月的紀念日,你們給他買件衣服,買些糖。你們生活也很困難,再收養我這孩子……”黃蔭達說:“叔振同志請放心,有天大的困難,我們都要把你的孩子撫養成人。”“我完全放心!”叔振說完,吻了吻孩子的臉,一轉身就含着眼淚告辭了。

王叔振走出了黃蔭達的家門後,來到張火妹家。張火妹立即讓叔振穿上一套比較破舊的衣服,戴上斗笠。隨後兩人都裝扮成上山割蘆箕的農婦,一起走出家門,穿過小巷,涉過小溪,繞過芷溪村各個重要路口,朝着新泉方向的山坳走去。翻過高山,拐過新泉的官莊村,兩人才分道告別。到下午5時許,王叔振順利到達新泉區委會。

第二天,王叔振由新泉區委選派交通員護送到瑞金後,擔任中華蘇維埃中央政府祕書,並參加《紅色中華》報的撰稿工作。1935年春,她在長汀四都姜畲坑被敵包圍,光榮犧牲。

黃蔭達、邱菊夫婦收養熊生後,爲提防敵人的搜查,將自己的親生女兒抱給他人撫養。1931年冬,黃蔭達不幸冤死在“肅清社會民主黨”運動中。邱滿菊獨自扛起重擔,堅定地履行着她當年向王叔振許下的諾言,歷盡艱辛,把熊生撫養成人。1968年,邱滿菊這位偉大的蘇區母親平平靜靜地離開了人世。

1979年,劉熊生與未曾謀面的兩個哥哥劉虎生、劉豹生在北京相聚,劉熊生拿出那張母親手書“承先啓後”時,三個年近半百的中年漢子,百感交集,抱頭痛哭,這是兄弟團聚的喜悅之淚,也是深切緬懷父母的悲傷淚水。2001年,70歲的劉熊生於芷溪含笑離開人世,他用平凡的一生踐行了母親的教導“在黃家承先啓後”。□(林瑞榮 整理)

(摘自《紅色文化週刊》)

查看原文 >>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