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親路血染婚禮服,救少女伏脈千里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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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彭大將軍的婚禮就選在這天。母親起得很早,她推開門,一股寒氣撲面襲來,不覺宿了一下身子,看一眼低矮的天空,伸手拉亮了屋檐下的電燈。耀眼的白熾燈光照亮了農家小院,小院裏白茫茫一片。厚厚的積雪反射着燈光,彭大媽眯了下眼,嘴裏嘀咕了句什麼,徑直走到新房門口,敲敲門,朝裏面喊道:“時候不早了,快起!”裏面應了一聲,她便拿起掃帚,清掃院子裏的積雪。

“大將軍,”睡在新郎身邊的齊治平伸個懶腰,順手摁亮了牀頭上方的燈,搗一下新郎官,“快當叫驢的人了,睡得跟死豬一樣,好像有多老成似的。”

“去你的吧,你才當叫驢呢!”新郎官懶洋洋地回敬了一句,慢騰騰地坐起來,伸手扯過衣褲,磨磨蹭蹭地穿戴起來。

這裏有個典故。按當地習俗,婚禮前夕的新房不得爲空,而且須有一已婚男子陪牀,圖個吉利自然不在話下,實際功用,據說是爲了給新郎傳授男女之事。現在想來有點可笑,可在那過去的歲月裏,新婚的男女不過十五六歲,沒有書讀沒有報看更沒有電視和網絡,不諳男女之事的新人不乏其人。

村上有位遠房堂哥,結婚時新娘尚小,新婚之夜新郎要盡丈夫之責,新娘不但拒絕了他,而且大聲叫她的婆婆:“媽,你?你的兒子可當叫驢呢!”這事傳出去之後,便成了村裏的一大笑談。誰家聚了媳婦,第二天總有人開這家人的玩笑:“你的兒子可當叫驢了沒有?”這樣的玩笑開了很久很久,才走進彭家灣村的歷史。

齊治平是新郎官的同學,未婚,嚴格來說,他並不具備陪牀的條件,母親明裏暗裏也曾阻撓過,但最終執拗不過倔犟的兒子,才勉強讓他擔當此大任。兩個大男人睡在香豔華麗的婚房裏,免不了舊話重提,封塵多年的往事便被他倆加油添醋地演繹了一番。這時的齊治平還拿這事調侃新郎官,想必拿它把玩了一夜,聯想了一夜,也想入非非了一夜。

兩人拌着嘴,穿戴整齊,剛洗漱停當,母親和娶親奶奶楚大嫂便前腳跟着後腳走了進來。母親撂下手裏的包袱,收拾牀鋪。楚大嫂是位年輕的媳婦,並沒有到叫奶奶的那個年齡,不過充當婚姻禮儀上的一個角色,約定俗成,世世代代都這樣稱呼罷了。與娶親奶奶搭檔的齊治平就沒有那麼幸運,非但沒有被冠上“娶親爺爺”的頭銜,而且直呼“娶親的”,聽上去多少有點輕蔑的味道。

母親收拾完牀鋪,打開包袱,當着娶親的和娶親奶奶的面,將娶親禮品一一清點明白,嘮嘮叨叨地叮嚀了一遍,開始拾掇新郎官。新郎官並不是什麼軍事將領,與名震天下的彭大將軍也沒有任何關係。只因他大名彭大運,老人家有詩曰:山高路遠坑深,大軍縱橫馳騁,誰敢橫刀立馬,唯我彭大將軍。因其詩膾炙人口,家喻戶曉,而他的名字又有“彭大”二字,他的同學們就戲稱他彭大將軍,久而久之,“彭大將軍”就叫得比他的名字還響亮。

母親把彭大運的風紀扣扣上,彭大運就有點不自在起來。他長這麼大,從來就沒有穿過這麼規整的衣服,他邊扭脖子,便把兩個指頭插進領口使勁拉了拉,企圖擺脫風紀扣的束縛。這是一套深藍色毛料中山裝,穿在他瘦削的身上,顯得有點肥。配上他那清瘦的長臉和眼鏡後面那雙透着睿智光芒的單皮兒眼睛,怎麼看都不像個將要取媳婦的人。

“大媽,囉嗦完沒,天不早了!”齊治平笑着對母親說。

“是呀大嬸,這冰天雪地的,路又這麼遠!”楚大嫂也隨和了一句。

彭大嬸望着齊治平,不自然地笑笑:“按說你們也老大不小的了,該當事當道的了。可你和大運都是頭一次料理這事,不到的地方怕是有的。大嬸能想到的,還是哆嗦幾句。”說着,她拉過楚大嫂,悄聲道:“夜裏做了個夢,怪嚇人的。早上起來這個眼皮不停地跳,”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右眼,那隻眼的眼皮上粘着一段細細的草屑,“到這會兒還在跳呢,壓都壓不住,我這心裏七上八下的,不會有啥事吧?”。

“哪有那麼多的事,”楚大嫂安慰道,“人說右眼跳財呢,取個大活人進來,那可不是進大財嘛!”

“你就別哄了我了,是左眼跳財呢,”彭大嬸正色道,“你還是多長几個心眼子,不要由着兩個小夥子的腸子胡來,千萬不要出啥岔子。”

“我多操點心就是了,你就放心好了!”楚大嫂說着,拎起包袱,向彭大運玩笑道,“那就出發吧,彭大將軍!”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出了莊門,司機小王早早地發着車,等候他們多時了。他們上了車,車輪就碾着瑞雪,緩緩地啓動了。

彭大運要娶的新娘叫李爾嬌,桑梓縣靈泉鄉人氏,與彭大運所在的天池鄉,一個在縣東頭,一個在縣西頭,二者相隔百十里路。從西向東,被兩大山脈夾在中間,形成一個蜂腰地帶。破舊的吉普車緩慢地行駛在被大雪覆蓋的公路上,彭大運把雙手筒在袖管裏,看一眼車窗外白雪皚皚的田野和延綿不斷的雪山,回頭衝楚大嫂笑一笑,便踏踏實實地靠在靠背上眯起眼睛想自己的心事。

剛過了縣城,坐在副駕駛位的齊治平發現前面不遠處有一個移動的紅點,點綴在茫茫雪原上,就像一片白紙上綻放的一支鮮豔的花朵,打破了車箱裏的沉寂,將齊治平的目光吸引了過去。那是一個身穿紅色棉大衣的人,騎着自行車,慢悠悠地向前行駛。突然間,一臺大卡車與吉普車擦肩而過,車輪揚起的飛雪飄灑在吉普車的車窗上,齊治平看着瘋狂向前衝去的卡車,在心裏罵了一句“不要命了!”便模模糊糊地看到,卡車經過那個紅衣人時,紅衣人便像一支蝴蝶輕輕地飛起來。

齊治平睜大了眼,身體向前一傾,臉幾乎貼着車窗,他見那支蝴蝶隨着飛馳的車箱飄揚在雪霧中。他不禁驚呼道:“不好!”

“嗯!”彭大運本能地直起身子,隨之向前一撲,兩手搭在前座靠背上,兩眼直視前方。此時,那隻蝴蝶打了一個旋,連同一團飛揚的雪被甩離車箱,摔落在路基一旁的排水溝裏。

此時的李家小院裏,一派喜慶氣象。第一波客人喫過酒席離席而去,小院重新灑掃一新,桌椅重新擺放齊整,未坐席的男男女女,是被選出來去當“孃家人”的,嫁娶之日,這也算作一種待遇,被選出來當孃家人的客人,年輕的歡天喜地,年長的假意推讓一番,一般也欣然接受。

他們喫過窩窩飯,專等娶親隊伍。招待過娶親隊伍,便可隨新娘一道前往婆家作客。娶親的另一臺車是新娘李爾嬌的父親李森銳在本鄉替彭大運找下的,是一臺蘇式卡車,用木條帆布搭好了車蓬,候在小院門口,只等與彭大運的吉普會合。

聚親路上,彭大運看到前面的景象,向小王喊了一聲:“出事了,快!”小王本能地嗯了一聲,加大油門,趕到出事地點。彭大運沒等車停穩,就拉開車門,跳下車,顧不上關車門,連奔帶滑,連滾帶爬,滑落到排水溝裏,撲到那橫臥在此的紅衣人身邊。

他迅速地把紅衣人翻轉過來,見她滿臉的血,周圍的雪被染成一片殷紅。他急忙用衣袖揩了揩她臉上的血,把沾在她臉上的頭髮撥拉到一邊去,斷定這是個學生打扮的女孩子。

她緊閉雙眼。他把臉貼到女孩的鼻子上,感覺到她微弱的氣息,便不加思索地將她抱起來。他抬頭看到了路基上的齊治平、楚大嫂和小王。他們仨連拽帶拉,把懷抱着一身血跡的女孩的彭大運拉上路基,七手八腳地塞進吉普車裏。

小王坐上駕駛座,回望一眼彭大運,猶豫了一下,問道:“這……?”

“這還用問嗎,回頭上醫院呀!”彭大運不好氣地說。他低頭看着氣息奄奄的女孩,輕輕地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小王調轉車頭,加速前往縣城,直奔縣醫院而去。

女孩被送進了急救室。他們被請進治療室,彭大運簽字畫押,辦完該辦的一切手續,大夫看着表格,抬頭驚訝地問道:“這女孩你們不認識呀?”

“是呀,”彭大運說,“是在路上碰到的。”

“那醫療費誰交?”大夫又問。

彭大運的目光從齊治平和小王的臉上掃過,停留在楚大嫂的臉上。他知道,楚大嫂抱着的那個包袱裏有送給女方家的四色賀禮,賀禮中除了衣物、豬肉和菸酒,還有眼下最最需要的人民的幣。眼下,除了這個包袱裏的錢,他們幾個的身上沒有足夠交付醫藥費的線。楚大嫂子見他這樣,本能地把手捂在包袱上。她明白彭大運的意思,對他說:“你可別打這裏面的主意。”

“大嫂,”彭大運懇切地說,“天大的事也只有先顧眼前了,救人要緊,把錢拿出來吧!”

“大運說得對,”齊治平附和道,“拿出來吧。”說着,他趨前一步,從楚大嫂的手中接過包袱,轉身放到靠牆的長木椅子上,打開來,取出賀禮用的錢,轉身交到彭大運的手上。彭大運便去收費處交醫藥費。

交完醫藥費,他們返回到急救室外面的走廊裏,隔着門玻璃,對裏面施救的場景做了一番觀察,便站在那裏面面相覷。楚大嫂蹙眉頓足,急得團團轉。嘴裏不停地說:“大運呀大運,今天你是真的撞上大運了。唉!”

“那怎麼辦,這事讓誰攤上誰都不得這樣呀!”彭大運無奈地說。

“可現在,”楚大嫂焦急地說,“人呢已經救下了,那得趕緊走呀。過了時辰,那邊可就不好交待了。”楚大嫂催促道。

“你以爲那麼簡單呀!”齊治平說,“字是我們籤的,手續是我們辦的。不是你想走就能走得了的。我告你,麻煩事還在後頭呢!”

“別想那麼多了,”彭大運說,“當務之急,趕緊給交警打電話,先把案給報了。”

“好吧。”齊治平邊說邊往外走,走了幾步,迴轉身問彭大運:“李家那邊能不能聯繫上?”

彭大運想了想說:“你給靈泉鄉政府打個電話試試,看能不能麻煩他們給李家報個信,把這裏的情況說一說,請他們諒解。”

“好。”齊治平到前面的辦公區域,把交通事故通報給交警,而靈泉鄉政府的電話卻怎麼也要不通。

娶親的日期和時辰,是按男女雙方的生年八字,經德高望重的道士推算出來、鄭重定下的。莊嚴的時辰到了,娶親隊伍連個影子都沒有。一種不詳的徵兆襲上李爾嬌母親的心頭。她憤怒地喊道:“彭家這是怎麼回事,還有沒有點規矩!”她的情緒感染了親友,有的勸她耐心地等等,有的附和着埋怨幾句。

又過了一段時間,李爾嬌母親的耐心似乎達到了頂點,她焦躁不安了地在各屋裏進進出出,嘴裏叨叨個沒完沒了,話也說得越來越難聽。連李森銳也聽不下去了,於是勸道:“你急什麼急,結個婚,早一點晚一點,有什麼大不了的!”

“屁話,良辰吉日良辰吉日,定下的時辰是隨便改得嗎?我心裏急得像啥一樣,你倒好,板凳上睡覺——想得倒寬,哼!”

“你看你,這不是路上有雪嗎,你急有什麼用!”

“路上有雪就不能早點起身呀,”她氣哼哼地反駁道,“這麼點路,就是爬也該爬過來了。我看這小子是成心的,不成拉倒算了!”

“越說越不上串兒了,哪有你這麼說話的!”李森銳說着,走出院門,伸長脖子往村頭那邊不斷地張望着,可謂望眼欲穿。可娶親的隊伍連個影子都不見。他有一種不祥的感覺。老婆對女兒的婚事本來就不滿,彭大運要是再出點事,難保她節外生枝,藉故壞了這樁婚事也未可知。

醫院這頭,齊治平聯繫不上李家,便無可奈何地回到走廊裏,把報案的情況向彭大運他們通報了一聲,楚大嫂就說:“你說這是什麼事,誤了時辰,我怎麼向彭嬸交待呀!”她看一眼滿臉血跡的彭大運,埋怨起彭嬸來,“這彭嬸也是,大清早的,說什麼眼睛跳呀,這不,跳出事來了不是!”

“行了大嫂,”彭大運看一眼楚大嫂,嘆了口氣,什麼也沒有說。平時並不抽菸的他,伸手對齊治平說:“煙!”

齊治平掏出煙盒來,抽出一支,遞給彭大運。再抽出一支,自己點上。他們抽了一陣煙,兩位交警同志便急匆匆地趕了過來。他倆到醫務室詢問了一下受傷女孩的情況,一絲不苟地做了筆錄,就要帶他們幾個去查看現場。楚大嫂急紅了眼,一個勁地懇求交警:“救人還救出麻煩來了,求求你們放我們走吧,這婚姻大事,耽誤不得的呀!”

“我們也是例行公事,煩勞各位配合一下。”交警不容分說,帶着他們出了醫院,驅車前往出事現場。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失,李爾嬌母親的憤怒變成了怨恨,垂頭喪氣地坐在新房裏,把一肚子的怨氣撒向自己的女兒李爾嬌。預備做孃家客的親友的耐心似乎也到了極限,有人陸續辭別。等待着迎親隊伍一到就點燃鞭炮的小夥子也不再抱什麼希望,收起了掛在樹杈上的鞭炮,嘴裏咕嘟着什麼,進屋去了。

這個小院裏,原來喜慶的氣氛一掃而光,家人和直系親友個個哭喪着臉,比辦喪事還讓人難受。李爾嬌的母親一邊叨叨,一邊走出新房,走進另一間屋子,向主事東嚷嚷:“還等什麼,東西都收拾了,你們該幹啥幹啥去吧!”這樣嚷着,外面響起了汽車的聲響,隨後有人跑進來報告,說娶親的車到了。

下了車,寒氣襲人,彭大運們不約而同地打了一個冷顫。看着雪地上亂紛紛的腳印和冷冷清清的樣子,他們的心也隨之冷了下來。進了院門,他們不知該進那個門。如果一切正常,他們會在一片鞭炮聲中被熱熱鬧鬧地迎進小院,按照當地的風俗,楚大嫂應由送親奶奶陪着,和新郎官一起進入新娘的屋子。

齊治平則應由送親的男士迎進上書房,和新娘的父母及主事東見面,商討娶親的一些具體事項。而此時此刻,小院裏沒有一點喜慶的氣氛。他們也不知道哪個是新房,哪個是上書房。在此六神無主時,從一間屋子裏走出一個小姑娘,她看了他們一眼,像見了鬼似的,驚叫着跑進屋去。隨後,屋裏走出幾個人來,看到彭大運渾身是血,便愣在那兒,一時回不過神來。

“李叔,我們在路上出了點事。”齊治平看着李爾嬌的父親說。

“這也是萬不得已,請爸媽諒解。”彭大運說着向他的岳父岳母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彭大運,你是真的撞上大運了。”李爾嬌的母親冷冷地丟下這一句令,氣咻咻地轉身進了屋子。這時,屋裏的客人們也陸續地走了出來,看着渾身是血的新郎官,一臉的驚訝。

“進屋吧!”李森銳掃一眼客人們,對彭大運他們說,“別在這兒丟人顯眼的了。”

送親奶奶和送親的向他們投去同情的目光,有點歉意地把他們讓進屋裏。

“到底怎麼回事?”進了屋,李森銳問。

齊治平就一五一十地講述了事情的經過。最後他說:“這事讓大運給碰上了,給你們添麻煩了。李叔大人大量,您就諒解大運吧!”他見李森銳沉默不語,接着帶點調侃的語氣道,“李叔是大領導,大運這也算是見義勇爲,就算是您女婿給您的見面禮吧!”

應說李森銳的覺悟說什麼也不會比涉世未深的青年彭大運和齊治平低吧!聞聽此言,他禁不住笑了一下,衝齊治平說:“這麼說我還得獎勵你們,是吧?”

“您老高抬貴手,讓我們把千金接走,就是給大運最大的獎勵了。”齊治平玩笑道。

齊治平的話把屋裏的人逗得笑出了聲,緊張的氣氛頓時緩和下來,可就在此時,李爾嬌的母親走了進來,她直截了當地對齊治平說:“小齊你不要耍貧嘴,這不是耍嘴皮子的時候。”她對彭大運指指點點的,“你看看你們,血絲糊拉的,嚇都嚇死人了。”

剛剛緩和的氣氛又緊張起來,彭大運不覺低頭看看自己的行頭,血跡斑斑的,也確實不像個娶親的樣。楚大嫂瞅一眼彭大運,對李爾嬌的母親說:“你看李嬸,我們在這裏先說事,讓大運出去想辦法換身衣服,咋樣?”

“根本不是換不換衣服的事,”李爾嬌的母親忿忿說,“誤了時辰,就已經很不吉利了,還沾着血進門了,你們覺得還不晦氣呀!我姑娘又不是野地裏撿來的,也不是鷹雀老鴉喂大的,哪能就這麼糊里糊塗搡出去!我看這事就到這裏爲止吧,你們也早做你們的打算。”

齊治平聞聽此言,有點驚駭。他看一眼彭大運,彭大運倒是一臉的平靜。他約略瞭解一點,李爾嬌的母親對女兒的這樁婚事並不滿意。李爾嬌是縣政府的打字員,在別人眼裏,那可是縣政府的人。

在一個崇尚權力的社會里,這是足可以讓人羨慕的了。而且她父親是鄉長,在一個縣裏,也算得上領導幹部了。而彭大運呢,本人是天池鄉政府的伙食管理員,父母是典型的農民,還窮得一塌糊塗。兩家相比,門不當戶不對。

因此,李爾嬌的母親說啥也不同意這門婚事。要說彭大運能配得上李家千金的,就算他的文憑,大專畢業生,不算時尚也還說得過去,經人勸導,李母方纔勉強同意。

但她的心上就像紮了一根刺,時不時地要痛那麼一下。如今鬧出這檔子事來,恰似在她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怎能讓她善罷甘休!

彭大運的臉上仍然那樣平靜。他盯着丈母孃看了一會兒,冷冷地問:“你的意思是……”

“小彭,你別怪我,”李爾嬌的母親說,“我實在不願拿我女兒一生的幸福來遷就你們。”接着她補充了一句,“你聽明白了吧?”

“沒有商量的餘地?”彭大運問道。

“沒有。”

彭大運盯住李森銳,李森銳對他老婆道:“婚姻大事,豈可兒戲!”

“到底誰兒戲來着?”老婆訓斥道,“你榆木疙瘩呀你,喪門神都進你家了,你還裝糊塗呢。去,該做啥把啥做去,這裏沒有你的事!”

李森銳咕噥了句什麼,辛辛然離去。顯然,這個家他當不了,而且老婆說出了喪門神進門了這樣的話,畢竟事關女兒的終生大事,他也不敢造次。

“我明白了!”彭大運意識到大勢已去,無可挽回。他掃一眼齊治平和楚大嫂,“事已到此,我們回吧!”說着轉身就要走。

齊治平一把拉住他,嗔怪道:“給你點顏色就往大紅大紅裏染,你以爲你真的是彭大將軍,這時候了也敢橫刀立馬,你耍得是哪門子威風啊?”

楚大嫂見狀也急眼了。這彭大運是個犟人,犟脾氣上來,一拍屁股走人也未可知。於是她說了句一切都好商量,就連說帶推地把李爾嬌的母親推出了門。過了一會兒,楚大嫂回到這裏,一臉的無奈。彭大運就知道她也無力迴天,說了句“天涯何處無芳草”,就甩門出了李家大院,頭也不回地向吉普車走去。

彭大運的婚事連新娘的面都沒見,就這樣黃掉了。

小說《彭大運和他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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