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的那天還會在夢裏出現，每當夢見那天的場景，我都會落淚”。

“作爲父母，我這裏還有當天的錄像，但我一次都沒有看過，我自己也覺得不甘心”。

關川鬱萬

2018年1月8日，日本埼玉02世界盃球場，“日本第一高中生”關川鬱萬率領的流通經濟大柏（簡稱“流經”），時隔11年再次殺入日本高中全國大賽決賽。等待他們的，則是三年兩度折戟，前一年的亞軍前橋育英（簡稱“前橋”）。

比賽第92分鐘，前橋育英高球吊入禁區，榎本樹頭球后蹭，飯島陸拿球，撥球，射門，被擋，榎本樹再射，1-0。關川鬱萬雙膝跪地，抱頭撞地，1分鐘後，終場哨響起。

前橋育英絕殺

前橋育英球迷歡慶

黃色的前橋隊服霸佔了球場，紅色的流通經濟大柏迅速退場，作爲流經高二學生的關川鬱萬，儘管右手掩面，卻依舊阻擋不了掉落的淚珠。

“今天前橋的表現確實更好，作爲流經的球迷，我們等着明年奪冠吧”。

突圍

在日本全國高中足球聯賽，失敗是最常見不過的一件事。

開幕式入場

每年能夠進入全國高中足球聯賽決賽圈的球隊一共有48支，對於一支想要達成“全國制霸”的學校來說，他們首先要通過縣大賽的選拔成爲學校所在縣的代表，之後纔有資格來到東京，站在全國高中足球聯賽決賽圈的場地上。

而懷揣着這樣的夢想的球隊，每年就有4058支，其中就包括關川鬱萬所在的流通經濟大柏。

相較於其他的都道府縣，千葉縣的決賽向來是日本全國縣一級最重要的決賽，因爲這一場決賽會直接導致一支有實力“制霸全國”的強隊錯過全國高中足球聯賽決賽圈。

一邊是去年大會的亞軍流通經濟大柏，一邊是曾經五次舉起過全國冠軍的市立船橋。無論是誰被淘汰，全國大賽上都會失去一抹不同的風采。

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每一年的冬天，也發生在日本的每一個都道府縣。從小在《灌籃高手》、《足球小將》的浸淫下長大的日本少年，很多人都懷揣着同樣的夢想。然而夢想之所以爲夢想，就是因爲它從來都不簡單。

作爲全國大賽的門檻，縣大賽就會讓99%的球隊帶着失敗離開，第二年從頭再來。

2-0，市立船橋連續第二年無緣全國大賽，流通經濟大柏拿到了寶貴的入場券，關川鬱萬的夢想得以繼續。

被譽爲“千葉怪獸”的關川鬱萬從來無需擔心他的位置，但對於那些已經獲得了出戰全國大賽資格的學校來說，接下來就是最爲殘酷的時刻。

日本航空學校（簡稱“日航”）的足球部有126名成員，但只有30人能夠入選全國大賽的最終名單，如果沒能入選，那麼對於快要畢業的高三成員來說，就意味着提前告別高中足球。

球員們的告別信

在送別會上，沒能入選的高三成員會將自己最誠摯的祝福送給球隊，而球隊則會帶着這些成員的祝福，在全國大賽上拼盡全力，就像日航的隊長冢越誠也在信上所寫的那樣：“現在隊裏的三十個人，一定會努力的，爲了沒辦法參加比賽的球員，我們要全力踢好比賽，在全國大會上度過一個最長的冬天”。

30位準備參加全國大賽的日航青年們

聽着落選隊員的告別信，包括教練在內，所有人都流下了淚水。

在1/100的淘汰率面前，學校能夠進入全國大賽已經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然而奮鬥了三年卻不能站在全國大賽的賽場上，心中的遺憾自然無需贅述。

“對於我來說，被選入三十人大名單是從進入高中以來的夢想，我來這裏的原因就是想進入全國大賽，現在感覺特別的遺憾。”

沒能入選的日航選手菊島一樹的遺憾溢於言表，然而，競技體育從來就是如此。在接下來的大賽中，菊島將會成爲應援團的一員，在看臺上爲球隊增添一份動力。

菊島對入選隊友的祝福

“爲了想參加但沒有選上的19名高三隊友，請大家擔起責任努力比賽，對於高三學生來說，這是最後一場大賽，也是三年足球經歷的集大成者的所在，希望大家以最好的狀態去比賽，不留遺憾”。

“現在還不會退役，我要參與到應援團之中，能讓球隊多贏一場也行。”

征戰

作爲一項有48支球隊參加的大型盃賽，日本全國高中足球聯賽採用單場淘汰制，這種賽制大大增加了偶然性，充分體現了足球比賽“不是強者勝，而是勝者強”的競技魅力。

昔日失利的隊伍

因爲在比賽中的一個失誤，就有可能成爲90分鐘後大家在更衣室裏抱頭痛哭的原因。

日本航空學院球隊在全國大賽上並不算強隊，八強的成績已經刷新了學校在全國大賽上的最佳戰績，然而在1/4決賽，各項數據佔優的日航卻沒能贏下比賽，倒在了半決賽的門前。

“我們的身上，包括我本人都是有許多不足的，最關鍵的還是從失敗中吸取教訓，大家的奮鬥之路可不是從現在停止了，從現在到畢業，還有畢業後的人生，都要努力奮鬥纔行，知道了嗎？”

在一片啜泣聲中，日航主教練仲田給選手們上了最精彩的一課。

輪到隊長髮言時，冢越誠也早已泣不成聲。

日航隊長“冢越誠也”

“是我能力不足，不能帶領大家繼續前進，我真心覺得能和教練和大家一起度過這段時光，是非常幸福的，這是我一生的財富，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能夠在大家的支持下走到今天，真的特別好，謝謝大家。”

從某種角度來說，日航的選手們無需過於傷心，畢竟日航的實力依然有待提高，未來還有很多機會，但對於尚志高中來說，他們的目標毫無疑問，就是奪冠。

在半決賽上，他們遭遇了傳統強隊青森山田，雖然對手是第95屆冠軍，但青森山田已經淘汰了第94屆冠軍東福岡和上屆冠軍前橋育英，他們並不介意再淘汰一位爭冠對手。

半決賽打得難解難分，90分鐘裏，比分攀升到3-3。尚志高中兩度領先卻沒能把優勢保持到比賽結束，被青森山田生生拖進了點球大戰，最終憾負對手。即使坐擁日本U17國家隊主力前鋒染野唯月的尚志高中，依然沒能躲過淘汰的命運。

“好不甘心啊…”

“抱歉，我以爲我不會哭的，你們的人生纔剛剛開始啊，接下來的人生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你們要秉持着自己特有的某種精神，不認輸地走下去好嗎？”

比賽結束以後，尚志高中的教練在更衣室裏情難自已，鼓勵完自己的隊員，尚志高中就將回到家鄉福島縣，準備明年的比賽。

此時，對於流通經濟大柏和關川鬱萬一家來說，真正的挑戰纔剛剛開始。

當兒子在場上揮灑汗水時，關川的父親也有自己的任務。作爲流通經濟大柏家長會的副會長，他要負責家長應援團的應援物資。

賽前來應援的家長們

本屆大會的應援經理：清原果耶

“我們會約定好集合的時間和地點，所有人就會集合在一起，有的人負責拿應援用的扇子，還有人會負責拿加油的板子，因爲這個組織，大夥就聚在一起了。”

這些物資都是家長們自發購買，每當到了比賽日，大家會換上統一的服裝，用不同的應援物資給場上的孩子們吶喊助威。

在200多位家長的注視下，流通經濟大柏的晉級之路暢通無阻。半決賽，他們擊敗了淘汰日航的瀨戶內高中。

決戰

“摸着你們的胸口好好想一想，是不是有鬆懈的地方。比賽結束後再想想，都後悔了吧。（當時）要是這樣做就好了，那樣做就好了。”

“已經不能再前進了，你們的高中足球生活就這樣結束了。也許你們無法接受這個現實，但這就是現實。”

在去年全國大賽第三輪被淘汰之後，青森山田的黑田剛教練在更衣室留下了這段話。

作爲當時的衛冕冠軍，青森山田在去年的第96屆全國大賽上沒能進入八強，這對學校足球部和黑田剛教練來說，都是一個很沉重的打擊。

所以今年的決賽，對於青森山田和流傳經濟大柏，目標只有一個——冠軍。

這種獲勝欲，在關川鬱萬身上體現得更加明顯。

離決賽越近，關川鬱萬臉上的表情就顯得愈發凝重。

“現在的隊伍中，只有我和熊澤上過去年的賽場，其他選手當時是在觀衆席上的。去年三年級選手的那種遺憾，只有我們參加過全國大賽的選手才能體會的。”

如今，關川鬱萬也成爲了高三學子，1月14日的決賽，是他“制霸全國”的最後機會。

關川鬱萬的爺爺奶奶

決賽當天，埼玉02世界盃球場裏坐進了54194人，這其中不僅包括關川的隊友、同學和父母，而且關川的爺爺奶奶也來到了現場，只爲了目睹孫子捧杯的瞬間。

比賽開始後，關川鬱萬的表現不負衆望，第30分鐘，他抓住定位球進攻的機會，頭槌攻破了青森山田的大門，勝利正在向流通經濟大柏招手。

然而，在上半場臨近結束之前，檀崎龍孔的進球幫助青森扳平了比分。這位去年還是替補，在球隊被淘汰後抱頭痛哭的學生，一年後已經成爲了隊內王牌，這粒進球也讓他完成了去年未竟的責任：

“（去年）我本想更拼一些的，當時真的很不甘心啊。”

去年失利後抱頭痛哭的檀崎龍孔

下半場比賽，檀崎龍孔再進一球，關川立即跑回撿球，留給流經的時間還剩30分鐘。

咆哮、揮臂，沒有退路的關川用盡全身力氣鼓勵着隊伍反擊。

向來以防守見長的流通經濟大柏慌了手腳，關川開始更頻繁地前插進攻，這並沒有帶來效果，反倒使得青森山田的超級替補小松慧打進了鎖定勝局的第三球。

終場哨吹響，同樣的劇本，紅色再次成了埼玉球場最悲傷的顏色，關川鬱萬面無表情地站着，手裏捧着銀色的獎盃，在成年人的掌聲中告別。只不過，千葉怪獸不再哭泣了。

落敗後的關川鬱萬

領獎臺上的關川鬱萬

“我心中是有不甘心的，雖然足球比賽輸贏都很正常，但是我不想輸，因爲我沒有機會再重來一次了。”

“我也替他感到不甘心，他在流經這3年真的成長了很多，希望他接下來好好加油”，流經的女球迷哭泣地訴說着自己對於關川的祝福。

尾聲

從某種角度來說，日本全國高中足球聯賽更像是一場爲喜歡踢球的日本青少年專門設置的成人禮儀式。

爲了每年冬天的這座冠軍，全國4058所學校，總計約16萬孩子參與到這項賽事當中，其中只有百分之一的人能夠獲得參加全國大賽的機會，而捧起冠軍的只有那1/4058。

絕大部分球隊將會倒在縣大賽的賽場上，還有一小部分會倒在冠軍獎盃的不遠處，還有一支隊伍將會與獎盃擦肩而過。

殘酷的賽制會讓絕大部分青年在人生最好的年華的某個時刻感受失敗、歷經痛苦，而真正的強者恰恰是在這種失敗的痛苦中淬火而生。

“成爲王者是要有等待期的，只要刻苦訓練就可以戰無不勝，請大家千萬不要放棄這個信念，成爲一個了不起的失敗者。”

青森山田在去年被淘汰的時候，黑田剛教練的這番話放在此處非常應景。青森山田領悟到了這句話，用了兩年的時間奪回了冠軍。

對於已經是鹿島鹿角球員的關川鬱萬來說，高中時期的兩連亞，或許不太完美，但這樣的青春何嘗不是上天另類的眷顧呢？

記得雲音樂的熱評中有這樣一段話：“在17、18歲的年紀，在父母面前，在最愛的人面前 ，在幾萬人的觀衆面前傾盡全力，揮灑汗水，給三年青春畫下一個句號，這是一件多麼今人羨慕的事啊”。

正如96屆大會主題歌《いつかこの涙が》裏面歌詞寫的一樣：

“某天才發現，我已經帶着這些眼淚

跟同伴們走過了這麼長一段路

相互碰撞的每天

都變成了今天的勳章

現在沒有可以形容這些眼淚的語言

所以什麼也不要說了

就這樣緊緊相擁吧”。

視頻來源：bilibili黑馬體育，《足球少年養成記》第2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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