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汝珍

我們平日買菜的地方在老昆洛公路對面的一個村莊裏。早些年,那個村老年協會門口,小市場,上午趕街,貨源十分有限。一些老教師和雙職工,就在教室外面靠學生宿舍方向的空地上“開荒”,種些時鮮小菜,地裏“刨”的菜足夠自家享用,喫不完還能做鹹菜。聽大姐說,她也有過一塊,是學生偷着幫她挖的,後面被別人用了。

雖說沒有菜地,但我們家每天的菜譜卻很豐富。大姐,二姐和二姐夫,我的兩個外甥女,領外甥女的母親,連同我,七口人,除去週末,一日三餐都聚在二姐家,盡享人間煙火的味道。

在師生食堂與階梯教室之間,也有開闊的空地,斜坡上,一個不規則形狀的花壇裏,倔強地開着紅豔豔、黃燦燦的雞冠花;一株淸崛碩大的枸杞樹赫然立於花壇中,成爲校園裏最生動的風景。

那段時間,連接教學樓、宿舍,以及階梯教室的道路已修成水泥地面,但操場周圍,仍舊怪石嶙峋,雜草叢生。直到1998年前後,我們有了全縣唯一一個正規的塑膠跑道,校園的面貌纔有了大的改觀。因此,多年來,那個不規則形狀的花壇邊,成了師生休閒娛樂交流感情的場所。平日裏,在食堂用餐的同事,喜歡抬着飯缸到那裏,邊喫飯邊聊天,女同胞們則直接把毛線搬去那裏織。

20來歲的我,去花壇邊,不喫飯,不打毛衣,也不聊天,而是發呆。如果發呆算是業餘愛好,那麼,它應該是我所有愛好裏放首位的那一個。

母親總是在我快要“物我兩忘”時,喊我:“飯要熟了,就着掐點枸杞尖兒回來。”

我馬上回過神,爬上花壇,順着長滿小刺的枸杞細杆,如同採茶一般,掐些嫩芽。春來,枸杞的細杆上長了新葉,母親用它燒湯或炒雞蛋的頻率也高了。扒一口白米飯,就一口枸杞尖,飯粒的甜和枸杞尖特有的清香在屋中四散,無法形容它的美。

大姐和二姐夫調離學校後,二姐也在我工作第二年5月考上雲南教育學院脫產進修。明明在故鄉的土地上生活,我卻彷彿成了一隻孤雁。沒有了親人的照顧,我自己做飯。掐枸杞尖當菜的習慣,也保持了下來。

2009年,我們的標準化學校在原址建蓋。邊拆邊建的學校,忽而金合歡、聖誕樹不見了;忽而小葉榕、柏枝,被砍光。枸杞樹什麼時候消失的?我竟然不知。那年三月,滿目廢墟,我格外傷感。

像是失去了庇護神,爾後,我教學生涯的“滑鐵盧”,一次挨着一次。我開始健忘,不記得太多的物事,偏偏,校園裏轟然倒塌的建築和那一株蓬勃淸崛的枸杞樹,時常走來我夢中。

市場上,漸漸有了枸杞尖的身影,從五毛到一兩塊錢一兩,買多了,引來旁人的好奇。我不說原由。

其實,拋開與它有關的經歷,喫枸杞尖,對調養身體,是有好處的。據《全療草本》記載,枸杞尖有強筋耐老、補益筋骨、除風去虛勞的作用,甚至曾經有過“天下第一保健蔬菜”之美譽。

夏天的枸杞尖,嫩滑,多用來涼拌:枸杞尖洗淨焯過,放筲箕控水切段裝盤,獨蒜、生薑切成細粒,加生抽、剁椒調成味汁澆入盤裏拌勻。油辣子可取代剁椒,也可加胡椒粉、芝麻油等提味。

枸杞尖煎雞蛋,不可多得的佳蔬:蛋清、蛋黃分開,枸杞尖入開水焯熟,撈起,切碎,入蛋清中,放少許鹽,拌勻;煎鍋燒熱,滴植物油,蛋黃煎至半熟,入枸杞尖蛋液,稍微凝固,翻另一面煎熟,出鍋裝盤。

關於枸杞尖做菜,《紅樓夢》裏有描述,說薛寶釵喜喫“油鹽炒枸杞芽”,這大約也是大觀園姑娘們的美容菜罷。

被寶玉贊爲“無書不知”的薛寶釵,自是深諳醫理養生之道的,平日生活極盡素樸清簡,日常也喫得簡單。書中對她飲食偏好着墨寥寥,只借廚役之口說出一道簡單易做的養生藥膳,卻足以看出她對枸杞尖的偏愛。不獨獨寶釵,“才自精明志自高”的三姑娘探春,也喜歡喫枸杞尖。《紅樓夢》第六十一回:“……連前兒三姑娘和寶姑娘偶然商議了要喫個油鹽炒枸杞芽兒來,現打發個姐兒拿着五百錢來給我,我倒笑起來了……”爲證。

枸杞尖藥食兩用,古而有之。《神農本草經》早就有記載:“枸杞處處有之,春生苗葉,如十樓葉而軟嫩,可蔬食。”《新草本備要》稱其爲天精草,春來採服,可滋補強身。如此,食用枸杞尖,的確是上好的選擇。

草長鶯飛的季節,喝一杯枸杞尖湯,讀一讀紅樓,悅了心情,調理了身體,恍然間,活出了寶釵的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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