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風 | 作者：吳帥

原標題:往事如風 | 作者：吳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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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光嗎？我是你建黨哥呀！”正在喫晚飯的阿光突然接到陌生來電。

“哦？有事嗎？”阿光有點疑惑，腦子裏緊急搜索：哪個建黨？

“我有個小孫子剛從外地回來，想轉到你們學校上學，你看你能幫忙說句話嗎？”

“哦，我明天看看情況吧。”

“好好好，太謝謝了！我就說咱這鄰里鄉親的你一定會幫忙。”

電話掛斷前，阿光已然想起“建黨”是何人。記憶的閘門打開，往事傾瀉而出……

那年冬天，西北風呼呼地颳着，天干冷乾冷的，樹林中時不時傳來枯枝被刮斷的“咔吱”聲。樹枝上棲落的黑烏鴉也經不住寒冷的侵襲，“呱呱”地叫着消失在灰濛濛的天空。

七歲的阿光和九歲的哥哥，在鄰居屋後的乾溝坡上玩滑滑梯的遊戲。溝坡又陡又深，幹了一冬，早已被村裏的小朋友玩得光滑順溜了。天氣晴朗的日子，這裏根本輪不到阿光哥倆玩，小夥伴們都像大人一樣欺負他們，他們只有豔羨的份兒。今天天氣格外冷，小朋友們都躲在屋裏烤火呢，哥哥纔敢領着阿光偷偷來這裏玩。

哥倆玩得正開心，鄰居建黨突然過來，“啪啪”一人給了兩巴掌，邊打邊罵：“想死了嗎？敢折我家樹枝，你們賠得起嗎？走，找你媽去！”罵完，從地上撿了幾根被風吹斷的樹枝，拉起阿光哥倆就走。

這突如其來的兩巴掌打得阿光和哥哥臉上火燒火燎，哥倆拼命哭喊：“我們沒折你家的樹枝，是風吹斷的！”

“還犟，再犟還打你們，看我不找你媽算賬，讓你媽揍你們！”建黨氣勢洶洶地吼叫。

“瞎嬸子（阿光的媽媽從小害眼疾，視力不好），你還管你兒子不，看把我的樹折的！”還沒到屋裏，建黨就開始興師問罪了，“小孩子不好好管教，那麼小就知道禍害人，長大了還得了！”說完把手裏的兩根枯樹枝狠狠扔到了地上。

阿光的媽媽從屋裏出來，雙手在圍裙上不停地揩着，語無倫次地道歉：“他……哥……小孩不懂事，你多……擔待點。屋裏坐……屋裏坐……”說着話，一手做出屋裏請的手勢。

“不進去了，你兒子把我的樹枝折斷這麼多，你得好好管教管教！”

母親沒辦法，當着建黨的面把阿光哥倆揍了一頓。建黨這才滿意地離去。

“媽，我們真的沒有折他家的樹，我們只是在那溝坡上玩，那樹枝是風颳斷的！”建黨一走出院門，阿光和哥哥就抱着母親哭訴。

母親嗚咽着：“媽知道，可他看不到你們捱打不罷休啊！”

“爲什麼？”哥哥哭着問。

“咱家窮啊，沒有親戚撐腰，誰想欺負就欺負呀！”母親更傷心了，抱着兩個孩子痛哭起來。

從那一刻起，阿光就發誓：將來一定好好生活，出了這口惡氣。

那年夏天，阿光遠遠地跟着幾個小朋友在樹林裏找鳥窩。走累了，玩渴了，小朋友看見了建黨家的菜園，二話沒說，一窩蜂似的衝進去，三下五除二把園裏的西紅柿、黃瓜洗劫一空，臨走還把園子邊的菜秧拔掉。阿光看着夥伴們揚長而去，剛想離開，對面跑來了建黨，一邊跑一邊喊叫：“你們這些小兔崽子幹啥呢？別跑！”夥伴們一聽叫喊，早就逃之夭夭了，只有阿光還稀裏糊塗站着沒動。

建黨看到面前的阿光，再看看自己的菜園一片狼藉，把所有的怨氣都撒在了阿光身上，不問青紅皁白，抬腳就往阿光身上踹，邊踹邊罵：“你個窮鬼投胎的，一輩子沒喫過好喫的，專門來禍害我的菜園。今天非讓你家裏人賠我的菜不可。”

阿光委屈地“哇哇”大哭：“不是我偷的，不是我偷的，我沒有進你家菜園！”

“還犟，還犟，不狠揍你不知道厲害！”說着伸出鷹爪般的手使勁擰阿光的耳朵，“還犟不？不是你還會是誰？”

阿光疼得直咧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一隻手拽着建黨的手試圖從自己的耳朵上扒開，一隻手指着小朋友逃跑的方向爲自己辯白：“是……是……是他們……”

建黨根本不聽解釋，揪着他的耳朵往家走。

那天，爲了平息建黨的怒氣，母親又狠狠地打了阿光一頓。

……

阿光的父親是個孤兒，缺親少友，阿光從小在別人的欺負中長大。他的記憶裏，建黨和那些經常無緣無故欺負他們的人一樣，都是惡魔。正是這些惡魔，在阿光幼小的心靈中埋下了仇恨的種子。阿光讀書一直都比別人刻苦，他想出人頭地，報復這些欺負他的人。

爲了省錢，也爲了早點找到工作，阿光讀了師範，畢業後在一所小學教書。阿光教書的小學在十里八鄉很有名氣，村民們都以孩子能在這所學校就讀爲傲。依目前阿光家鄉的教育現狀，往往每個教學點只有兩三個班級、甚至只有學前班，其他年級的孩子要麼花高價讀私立學校，要麼就是託關係到阿光這樣的完全小學。在接收這些學生時，完小尤其像阿光所在的這種名校，就會以不是片區爲藉口拒絕差生。阿光的村子就不在片區，這幾年鄉親們託他關係進來的不少。阿光老實善良，不會拒絕人，又心疼鄉鄰們沒學可上的娃，每次只要有人張口，他都會放在心上，給同事們說一堆好話，盡心竭力促成好事。

接到建黨的電話，阿光的心裏就開始翻江倒海......那一夜，阿光翻來覆去睡不着覺，閉上眼，腦海中浮現的是童年的一幕幕；睜開眼，腦海中還是那一幕幕，揮之不去......

這些年，阿光兄弟三個都比較爭氣。大哥在工地上幫工，雖說累點，但工資挺高，家裏也蓋上了小洋樓；二哥和大哥在一起幹活，在鄭州買上了房子；自己有個穩定的工作，在農村也是令人羨慕的“鐵飯碗”。現在政府掃黑除惡，農民做事也合法化了，再也沒有以前搞門頭風、打架鬥毆的惡習了。父母在村裏也挺起腰桿做人了，老人每天笑呵呵的，走到哪都帶着唱戲機。

往事都已過去，何必再去追究？細想想，如果不是“建黨們”的鞭策，自己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動力努力學習呢？再說了，孩子是無辜的，不可能讓孩子沒書可讀吧？經過一番痛苦的掙扎，阿光決定：忘掉過去，放下仇恨，讓一切隨風而逝！

阿光撥響了同事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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