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们家那猫儿争风打架的情敌之一是紧邻林徽因女士的宝贝猫,她称为她一家人的“爱的焦点”。我常怕钟书为猫而伤了两家和气,引用他自己的话说:“打狗要看主人面,那么,打猫要看主妇面了!“(《猫》的第一句),他笑说:“理论总是不实践的人制定的。”——杨绛

每一个家庭都有一个“爱的焦点”,这个焦点或许是这个家庭温暖柔软的一个载体,是孤独寂寞时一种心灵的陪伴,是热爱生命、放松自我的一种真实呈现。这会让我们想起小时候,或许都养过小鸟,养过小乌龟,养过小狗,养过小猫咪,养过许多喜爱的“小宠物”,它们成了生活中“爱的焦点”,乐趣层出不穷。

其实,作为成年人,同样也极其喜欢这种小宠物的豢养,特别是在文人圈子里,他们开发和创造的“爱的焦点”,除了意趣颇多,还能激发许多的文学联想,经由好手笔锦绣打造一番,“爱的焦点”便更加丰富、丰采了。宗璞爱猫,她笔下的两只猫儿,恬静可爱,细腻懂事,仿佛一幅静美的油画延展生命的哀伤与快乐,似一撮撮星子在时光里沉醉,荧荧而飞舞。杨绛说,钱钟书也爱猫,他的猫和他笔下的《猫》,还有一段有意思的公案,据说与林徽因有关。

钱钟书在《猫》一文中说:“她并不是卖弄才情的女人,只爱操纵这许多朋友,好象变戏法的人,有本领或抛或接,两手同时分顾到七八个在空中的碟子。颐谷私下奇怪,何以来的人都是近四十岁、久已成名的人。他不了解这些有身家名望的中年人到李太太家来,是他们现在惟一经济保险的浪漫关系,不会出乱子,不会闹笑话,不要花钱,而获得精神上的休假,有了逃避家庭的俱乐部。建侯并不对他们猜忌,可是他们彼此吃醋得利害,只肯在一点上通力合作:李太太对某一个新相识感到兴趣,他们异口同声讲些巧妙中听的坏话。他们对外卖弄和李家的交情,同时不许任何外人轻易进李家的交情圈子。这样,李太太愈可望而不可即了。事实上,他们并不是李太太的朋友,只能算李太太的习惯,相与了五六年,知己知彼,呼唤得动,掌握得住,她也懒得费心机更培养新习惯。只有这时候进来的陈侠君比较上得她亲信。”这篇《猫》中的李太太,影射的人物,据说有林徽因的影子。

但是,据一些资料记载,钱钟书这篇《猫》发表于1946年1月李健吾和郑振铎共同策划的文学杂志《文艺复兴》创刊号上,当时钱梁两家并熟悉,不是一个“圈内”里的人,也不是邻里关系。为何后来许多人将这篇《猫》中的主角就联想到了是隐射林徽因呢?

这中间确是蹊跷,但又那么离奇的有着生疑的背景、人物、情节相契合。有一段小插曲是这样的,可以来解读这个误会的情形。

解放后的钱家和林家同住清华园,一墙之隔的邻居。两家人发生过一些故事,皆因猫起,这猫都是各自的“爱的焦点”。杨绛说,钱钟书“爱”猫,养了一只“很聪明的猫”,而林也养了一只猫。猫对钱对林,都是“爱的焦点”。不幸的是,钱家的猫太小,常常受邻居猫的“欺负”。钱钟书特备了一根竹竿,只要一听到猫的“惨叫”,就知道他的“爱的焦点”受邻家的猫“欺负”了,赶紧出来“打猫”,为他的“爱的焦点”报仇。后来,杨绛劝钱钟书,说你小说里不是说:“打狗要看主人面,那么,打猫要看主妇面了!”那只猫可是林徽因的猫,“打猫要看主妇面”,不要因为“猫事”伤了两家的“和气”。可是,钱钟书性情直爽,可不会顾忌什么“主人面”“主妇面”的,照打不误,还说:“理论总是不实践的人制定的。”这段有意思的经历,杨绛说起的时候很自然,也饶有趣味。

就有人揣测了,这是钱钟书对林徽因的为人待物不欣赏,特别是对“太太的客厅”充满了不屑,这客厅西洋做派,沙龙聚会,热闹高调,都是钱钟书不太喜欢的行事风格。钱钟书通过小说《猫》,将一群“有身家名望的中年人”奚落得“忒无聊”,找寻“浪漫”“温馨”、“情感”“精神”“避风港”,这就是“太太的客厅”里的交流气氛,钱钟书分析了他们的心态,做派,最终总结出的结论,一群空虚苦闷的人,找一个虚妄的出口罢了。

可是当时钱钟书并不熟悉林徽因啊!为何会有这些描摹了,恰恰和林徽因“太太的客厅”里的背景和行径那么得相似。而在《猫》这篇文字发表多年后,竟然冥冥之中两家人纠葛在了一起,一篇《猫》引发了一段悬而未决的公案。热议的主题恰好是文化沙龙活动,女主角像极了林徽因。

这篇《猫》对于钱钟书和林徽因都是成了一种隐形的伤害,文学界的公案有着啼笑皆非的无言以对,道不清说不明的因果注定。没见过只字片言林徽因对《猫》这篇文字的评议或提及,但是,她对冰心的《我们太太的客厅》这篇文字的的反应是剧烈。

林徽因是一个敢说敢干的人,在众多的对她的文字描述中,她都善于激昂陈词,俨然一个“话篓子”。她说话,其他人都插不上嘴,一群人的世界,成为她一个人的讲坛,但是,大家都极其喜爱听,喜欢她滔滔不绝地绘声绘色地发表与众不同的观点,她总有独特的视角和独立的认识,少有人能辩驳之。这就是她的魅力所在,这种魅力也就成为了她的性格“痼疾”,有人喜欢有人却“蔑视”。其实,不管一个人善谈与否,言之有理是最重要的,林徽因的辩机,机锋伶俐,拿捏准确,直入三寸,她“降服”的高手,大多是社会精英,文化名人,纵观京城才女,有几人能游刃有余做到,更别说令男子们心悦诚服了!

就是当时京城内外,许多的优秀男子也未必能达到这样的高度,林徽因做到了。尽管微词颇多,但事实给了最好的证明。

梁思成和林徽因生活的地方,一路热闹,不管他们搬到什么地方,是在皇城根下的北京城,是偏远一隅的昆明,是条件恶劣的李庄,还是他们考古、逃难途中的某个旅馆中,只要有他们的存在,哪儿都有一股子热火,一股子新鲜,一股子洋溢。他们身边的一群人,不论是挚友,同事,还是偶相遇的有缘人,从他们身上散发的文人学者气息中,都体会到了时局动荡下新中国知识分子的一种坚忍不拔和忘我精神。他们让人不由自主地对未来有追求,有向往,对一切有憧憬和希望,这种感染力,大多通过林徽因的行为和个性传递着,谁也看不出她是一位肺病缠身的重症病人。课堂上的林徽因,辩论中的林徽因,行进里的林徽因,不管是依在座椅上,还是卧于病榻上,她都是一腔文采,妙语连珠,神采奕奕。

即使在战争逃难途中,林徽因都用她的一双慧眼,一颗敏感的心关注窗子以外形形色色的人群,形形色色的路过,和他们形形色色的归宿。

聚光着某种光芒的林徽因,除却磁场的吸引,个性的魅力,其深厚丰沛的学识让她成为了众人瞩目的中心和重心。金岳霖因爱逐林而居,多源于志趣相投,心灵相吸。而一群精英、高知选择与林为伍,与林相交,与林阔论,或许一样的志趣,一样的追寻,一样的梦想,一样的心扉,成为了他们彼此的心心相印,正好应和了中国人的几句古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近墨者黑近朱者赤。

天涯海角,天上人间,有缘人若比邻,有情人长相惜,这就有了友谊的长相存。

想起他们举杯言欢,冉冉欢腾,一问一笑一茬茬的那几年。

北总布胡同三号,位于北京东城墙根下,一个两进四合院,大大小小共有四十来间屋子的老院子,当年一群“海龟”精英聚会于此,许多人是通过冰心的《我们太太的客厅》中描摹的模样去想象和揣度的,那气氛,那渲染,那情形,是真的吗?

林徽因女儿梁再冰是这样描述她记忆中的北总布胡同三号的:“这所房子有两个虽然不大却很可爱的院子,我记得,妈妈常拉着我的手在北面的院子中踱步,院里有两棵高大的马缨花树和开白色或紫色小花的几棵丁香树。妈妈和爹爹住在这房子里院(北面)的一排北房,房前有廊子和石阶,客厅在正中央,东头是他们的卧室,卧室同客厅(玄关部分)之间有隔扇。西头是他们的图画室,周围有许多书架。妈妈喜欢在客厅西北角的窗前书桌上静静地写作。那时她总是用毛笔和毛边纸。她的字体有点像外公的字体——王羲之体的秀丽小楷。”多么清幽的一个地方,多么有墨香的一个院落,这就是“太太的客厅”的聚会场所吗?

其实,据金岳霖说,当年这所谓的聚会,多半是在他的小院子进行的。

他描述道:“梁思成、林徽因是我最亲密的朋友。从1932年到1937年夏,我们住在北总布胡同,他们住前院,大院;我住后院,小院。前后院都单门独户。三十年代,一些朋友每个星期六有集会,这些集会都是在我的小院里进行的。因为我是单身汉,我那时吃洋菜。除了请了一个拉东洋车的外,还请了一个西式厨师。‘星期六碰头会’吃的咖啡冰激凌,和喝的咖啡都是我的厨师按我要求的浓度做出来的。”或许,这就是外界猜测的“太太的客厅”的聚会形式,与人们印象中的模样相差甚远。

如果是这样,钱钟书所写的《猫》和冰心所作的《太太的客厅》,与林徽因何干?

文人之间的公案,总是有趣,确是无厘头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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