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1日起,市汽車客運總站 將退出歷史舞臺,成爲市民的回憶。 惠州東江圖片社供圖

10月20日,凌晨1時,周邊萬籟寂靜,周曉躺在牀上,輾轉反側,難得的一次,失眠了。“一直想着,今天是最後一天了。”

她是市汽車客運總站售票班班長。從10月21日起,老舊的市汽車客運總站將退出歷史舞臺,車站的所有運營線路、工作人員等全部搬到新建的市汽車客運南站。

凌晨5時10分,鬧鐘響起,她一軲轆坐起,洗漱、打扮,5時40分就到了位於鵝嶺南路的市汽車客運總站。離上班還有一點時間,跟同事們一聊,原來大家昨晚都沒睡好。

“前幾天開始搬設備時,大家就有點不捨了。”何碧虹是服務班班長,2001年就到車站工作。到新車站工作,環境更舒適,大家心情很雀躍,但老車站也是大家看着從瓦房到如今的模樣,從站前小偷多到整治一新乘客放心出行,從設置失物招領檯到紅外線體溫檢測門……衆多車站員工親歷了老車站一點一滴的改變,老車站承載了許多人的青春記憶。

10月20日清晨不到6時,周曉、何碧虹們已佈置好工作,準備迎接旅客。這是他們在老車站的最後一個早班,一站到崗位上,大家便忘卻了前一晚的睡眠不足,抖擻精神,準備服務旅客。

昨日中午,最後一天停靠在市汽車客運總站停車場的各線班車。

(一)

曾經的喫香職業

上世紀八十年代,惠州什麼職業最喫香?市汽運集團的人會告訴你,答案是“醫生、司機、豬肉佬”,民間戲稱爲“惠州三件寶”。

但是,市汽車客運總站卻寒磣得很。當時在惠州當兵的蔣合強還很年輕,1986年,有一次他從家裏探親完回部隊,車站還是1950年建立時的瓦房,周邊是爛泥路,他差點找不到回部隊的路。

直到1991年,車站被改造成如今的模樣,一用將近30年。

蔣合強也沒想到,有一天他會跟這個車站發生如此緊密的關係。

2001年他從部隊轉業,成了車站的一位大巴車司機,跑的是當時車站效益最好的廣州專線。當時,廣州專線的車是黃色的,無論職工還是乘客都把它戲稱爲“黃巴”。

彼時,隨着跨省班車、省內直達專線車的推出,其他城市前來洽談線路的車站很多,車站收益節節攀升,司機收入不錯,在車站工作是一件令人羨慕的事。被視爲車站“黃金線”的廣州專線,連乘務人員都專門到旅遊學校招聘,對身高、樣貌、禮儀等都有要求,上崗制服還有帽子,“像空姐一樣”,乘客上車還能收到報紙和水。

後來,“黃金週”假日實施,車站迎來送往人流日益增加,平時一天來往客流達到2萬人次,節假日客流最高峯時,售票大廳12個窗口都不夠用,要臨時開設窗口,但儘管如此,購票長龍有時甚至會排到鵝嶺立交橋底下。

昨日中午,市汽車客運總站的安檢機器準備搬離。

(二)

經歷非典考驗

也不是沒有經歷考驗的。

2003年非典肆虐,蔣合強記得,大家人心惶惶,車站客流銳減超半,廣州專線客車有時空車去空車回,20多臺車停了10多臺,員工工資只發8成。他每天開着車,進出站都嚴格消毒,發現體溫異常的乘客馬上上報。

何碧虹當時是售票員,每天上班第一件事是用消毒水擦拭窗口。當時沒有擴音器,又被要求戴口罩、手套,乘客購票時,她說的話對方常常聽不清楚,只能靠喊,一天下來只感嗓子冒煙,而且彼此都覺得很費勁,她一度乾脆脫下口罩來交流。

隨着非典疫情在全國受到控制,車站才慢慢恢復客流。總結非典期間的經驗得失,車站隨後在每個售票窗口配備了擴音器,增設了紅外線體溫檢測門,更換一批老舊設備,乘客的購票體驗得到提升。

那時,如今習以爲常的颱風天停運也還是司機們不敢想象的事情。同是2003年,有一個很大的颱風,當時廣惠高速還沒開通,蔣合強開着車走在324國道上,只見沿途加油站被颱風掀翻,一路開一路見到路邊的樹被颳倒,雖然在車裏風吹不到雨淋不着,但那場景着實震撼,蔣合強說,“就像世界末日那樣,很可怕。”

車站副站長黃勝光說,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交通運輸行業亂了一陣,隨便哪個人有一輛車就可以營運。當時他家住博羅,到惠州的交通工具主要是中巴,常常上車時看着車上滿滿的,但開一段路,車上許多人下站後,司機一看人少,基於成本考慮就不願意再開了,剩下的乘客往往就這樣被“賣豬仔”。

1995年,政府出臺政策治理交通運輸亂象,要求要有資質的企業來運營。車站的直達專線便是藉此時機,嚴格規定沒人坐車也要開,颱風天也不例外,“硬是把信譽給跑出來了。”

昨日中午,旅客在市汽車客運總站候 車室候車。

(三)

曾經的抓賊壯舉

近10多年來,服務意識漸漸成爲員工耳提面命的事情。失物招領檯設置了,何碧虹們什麼東西都撿到過,貴重如筆記本電腦,小如鑰匙、錢包,重要如回鄉證、銀行卡,甚至隨身帶的挎包……

有的失物,她們放在失物招領檯等失主來尋,有的,她們主動想辦法給人送去。“有一次撿到一個回鄉證,我們通過系統查到他坐的班車,聯繫上司機告訴他,然後讓下一班車的司機帶着回鄉證過去給他,不然他過不了關,回不了家。”周曉說,前段時間還撿到一個挎包,大家都想不通,隨身背的挎包怎麼會忘記帶呢,裏面還有錢包和許多重要證件。

後來失主來領,一問之下才知道,年輕的失主候車時玩手機玩得入迷,隨手把包拿下,於是走的時候就忘記了。

在20年前,在車站出入的小偷不少。那時,周曉是乘務員,跟的是廣州專線的客車,按規定每10至15分鐘要巡一次車,看是否有可疑人物或是否有人需要幫助。一次,一位乘客喊丟了錢包,另一位乘客卻急着想下車,他們馬上關門報警。

至今想起那次抓賊,周曉仍然有點激動,“當時,什麼都沒來得及想,就是下意識地要這麼做。”

何碧虹有次跟車,看到一位女士身邊坐着一位“慣犯”,對方沒有行動,她不好說什麼,就大聲地提醒大家要看好財物,同時捏了一下那位女士的手臂,不想那位女士沒反應過來,一揮手說“幹嘛捏我?”讓她和“慣犯”都好生尷尬。

對於市民陳望(化名)來說,車站調整了廣州專線週一最早一班車的時間,讓他最感到貼心。前些年因爲生病,他經常要去廣州看醫生,晚去要排很久的隊,要是遇到要檢查,有時一天搞不完,他坐車時就跟司機感嘆過,希望早班車能早點出發。後來,廣州專線週一早班車竟調到了5時50分出發,“很意外,也驚喜。”

蔣合強稱,如今,廣州專線週一早班車基本都是滿坐的。

昨日中午,市汽車客運總站的售票窗口有不少旅客在買票。

(四)

車站的人情冷暖

車站是個社會的縮影,人情冷暖均可看盡。

前段時間,車站來了個喝醉酒的人,喝醉了錯過了班車,睡醒後找車站鬧,說憑什麼買了車票不給他上車,大家幫他換了下一班車的車票,結果車到了他又不願意上車。

“剛開始挺心煩的,覺得太無理取鬧了。”何碧虹說,那乘客就這樣在車站耗了2天。後來跟對方交流時,她才知道,原來這位乘客的兒子不見了,他是一邊打工一邊找兒子,平時就靠喝酒麻醉自己。

有一天周曉發現,車站有個小朋友拿着平板電腦走來走去,不檢票上車也不離開,也不見身邊有大人,看起來還似乎有智力障礙。她趕緊前去攀談,又給零食又遞飲水,孩子表達不清晰,但對數字的記憶很好,記得家人的電話,她逐個打過去,對方終於接通。之後得知,小朋友的媽媽平時都是坐羅湖專線到深圳上班,家人有時帶小朋友到車站,當時全家人都着急地在外面尋他。

後來有一次,周曉在車站附近的一家酒店喝早茶,遇到那位小朋友。他還認得她,她以爲他又走丟了,結果小朋友牽着她的手說,“我帶你去看我媽媽。”周曉差點流淚。

在車站,周曉們見過患老年癡呆症、穿着睡衣抱着被子要坐車的老人家;幫現金沒帶夠的大學生墊錢買車票……形形色色的人都見過,有農婦被幫助後再來坐車時,專門送上土特產,有香港乘客年初一坐車會給司機一個小小的紅包……

“在車站,你會看到別人的人生,增加自己的見識,感恩自己的經歷,其實真的挺多感悟的。”

昨日,一位拿着路線牌的司機在市汽車客運總站穿梭。

(五)

科技帶來的改變

科技不斷進步,給車站帶來了便利,也帶來了衝擊。手機終端支付的廣泛使用,售票員工作壓力大減;監控設備的應用,小偷也漸漸不敢混水摸魚;安檢信息技術的更新,乘客的出行安全更有保障,但順風車、高鐵、城軌等也給車站帶來強烈的衝擊。

家人在車站附近開雜貨店30年的黃樹權昨日有點心不在焉。他家的雜貨店就開在車站的出口處,新車站從10年前動工建設,他的心理緩衝期也準備了10年,老車站最後一天運營了,本以爲會心如止水,卻還是難免有點複雜。

“我這個店肯定開不下去,新車站也沒有配套雜貨店商業,但畢竟我自己就在這開了20年店,還是有點感情的。”

今年8月,滴滴下線順風車業務,這個國慶黃金週,眼看着客人迴流,小賣店的生意又回到幾年前旺盛的光景,如今可以說是在相當不錯的情況下結業,“總算不是慘淡倒閉。”他邊開着玩笑邊給頻繁光顧的客人拿東西、收錢。

從把工廠開到惠州起,香港人沈先生就經常出入車站,他知道車站要搬了,但不知道21日就搬,“搬了好啊,這裏太小了,也沒辦法再優化,惠州高鐵、城軌都有了,需要一個更現代、更好的交通樞紐站。”

出租車司機陳陽(化名)對21日就到新車站接客很憧憬,聽說有專門的出租車候客通道,“出入會方便很多。”

最後一天營業,車站內井井有條,不時有市民拿着相機過來拍照留念,“畢竟陪伴惠州人幾十年,承載了鵝城人的出行記憶,它要退出歷史舞臺了,來送一送。”攝影愛好者張先生說道。

12時20分,周曉、何碧虹與同事們交完崗,留戀地在車站裏走了一圈,離開。

本版文字 惠報全媒體記者記者馮麗均

本版圖片(除署名外) 惠報全媒體記者記者姚木森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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