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碩鶴君（讀史專欄作者）

讀《水滸傳》，人們總是嚮往水滸好漢“大塊喫肉、大碗喝酒、論秤分金銀”的快意豪情，往往欣賞江湖之中“路見不平一聲吼”的行俠仗義，也常常被兩肋插刀、肝膽相照的兄弟情義所感動。

但細讀這部描寫“人在江湖”的皇皇鉅著，字裏行間中，在細膩刻畫“人”的忠正、仗義、豪爽的同時，對“江湖”的描寫卻充滿了血腥、暴力、殘忍。江湖中，山賊、惡霸、黑店、野渡比比皆是，各種“勾當”讓人膽戰心驚、觸目驚心。

讀水滸，讀的是水滸之人，更應首先讀懂水滸之江湖。不瞭解書中好漢的生存環境、社會背景、交往規則，就難以讀懂好漢“殺人放火”“打家劫舍”行爲選擇的必然性和無奈性。

可以說，險惡的江湖正是水滸世界的真正底色。那《水滸傳》的江湖到底有多險惡呢?

一、無山不賊

水滸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每到一處，幾乎每座山頭都有強盜佔山爲王，甚至到了無山不山賊的地步。

很多山上的大賊實力不同反響。二龍山的魯智深、楊志、武松勢力異常強大，三位頭領歸順梁山後，都名列天罡星正位。少華山的史進、朱武、楊春、陳達枝大根深，實力雄厚。芒場山的樊瑞、項充、李袞，善用幻術、精通兵法，獨樹一幟，都上演了精彩的好漢故事。

一些中等山頭的勢力範圍也不可小噓。清風山的燕順、王英、鄭天壽，一次抓住宋江，第一反應竟是挖出心肝來做醒酒湯。黃門山的歐鵬、蔣敬、馬鱗、陶宗旺打家劫舍，盤踞山頭多年。還有飲馬川的裴宣、鄧飛、孟康，登雲山的鄒淵、鄒潤，對影山的呂方、郭勝，也都是割據一方縣城周邊的山頭勢力。

就連只寫小山頭，甚至是無名山頭，也有零星的小賊把持。武松從十字坡去往二龍山，夜行蜈蚣嶺遇到在此駐紮的飛天蜈蚣王道人，就幾間草房、一座破廟，也敢稱霸蜈蚣嶺。李逵、燕青元宵夜大鬧東京返回梁山時，牛頭山僅有兩個強盜，還敢冒充本行業“翹楚”宋江，佔山爲王，搶掠民女。魯智深途徑瓦罐寺，寺內崔道成、邱小一，僅有幾個和尚的勢力，也能奴役山林，搶家劫舍。

山山有賊，無山不賊，行走江湖，隨時面臨着關乎生命的風險和威脅。

二、強盜遍地

水滸世界裏，行旅遇盜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或走親訪友，或行程趕路，或奔波逃命，你在哪裏，強盜就在哪裏。

楊志遇劫匪甚多，殺牛二，亡命逃亡時與劫匪酣戰，押送生辰綱，被晁蓋等人劫持；魯智深路過桃花山，在赤松林時與史進大戰數十回合；李逵大鬧江州後，回鄉接老母，被李鬼劫徑；戴宗赴薊州接公孫勝，在飲馬川遭劫，甚至差點丟了性命。

更可怕的是在過路、渡河時還會遇到“黑司機”。一次，宋江被一路追殺，驚險未定，倉皇之間登上一艘渡船。不幸的是，船把頭張橫是當地黑渡船的“老大”。船到江心，艄公從船底伸出一把刀來，問客人：“想喫板刀麪還是混沌？”，要不一刀剁了你，要不把你沉到江底，差點命喪黃泉。

好在“盜亦有道”，江湖中有規則、江湖中道義。像梁山好漢那樣途中遇盜，有時會有驚無險，甚至還會成爲座上賓，受到應有的禮遇。但芸芸大衆，甚至害民的貪官污吏，在路途中遇盜盜賊就非常危險了。

三、黑店林立

水滸中的黑店生意讓觸目驚心、讀之難忘。梁山一百零八將之中，光黑店“科班”出身的，就有旱地忽律朱貴、催命判官李立、張青孫二孃夫婦、金眼彪施恩四位。其餘人等開的黑飯莊、黑客棧、黑賭館就更是不勝枚舉。

著名的張孫夫婦的十字坡黑店，以麻翻過魯智深、險些麻翻武松和殺死一位無名頭陀而著稱，更是在殺人賣肉時，提出了著名的“黃牛肉”和“水牛肉”的人肉分類理論，屋內“繃着幾張人皮，樑上吊着五七條人腿”，堪稱水滸第一黑店。

李立的黑店，也有人肉作坊，“當下四個人進山崖邊人肉作坊裏指間剝人凳上挺着宋江和兩個公人，顛倒頭放在地下”，麻翻客人、奪人性命的事也沒少幹。

朱貴的酒店，“把精肉片作羓子，肥肉煎油點燈”，時常用蒙汗藥把客人掀翻，也是個謀財害命的主。

有供給，正因爲有需求。縱觀水滸，像李逵那樣“拔出腰刀，邊去李鬼腿上割下兩塊肉來”，在竈裏扒炭火燒着喫的“喫人”好漢，至少還有20多位。

水滸黑店故事中對“人肉饅頭”等的大量描寫，渲染了江湖險惡的恐怖氛圍，更是那個時代弱肉強食“叢林法則”的具體體現。

四、市霸橫行

“黑道”中山賊、強盜、黑店遍地開花，白道里各種各樣的市霸、黑惡勢力也是層出不窮。

往小裏說，賣肉的牛二，就在本行業裏操縱行情、自視甚高；往中裏說，蔣門神等依仗官府勢力，豪取搶奪，壟斷關鍵行業，直到武松爲民除害；往大里說，像穆弘、穆春等地方勢力，更是形成自己的武裝聯盟，稱霸一方、作威作福。

一次，宋江途徑揭陽鎮，碰見當街賣藝的病大蟲薛永，沿路觀衆滿場喝彩。但當他收錢時，卻沒有一個人敢給錢。原來，穆弘、穆春是揭陽鎮市霸，薛勇未經市霸允許開張營業，衆人都不敢給錢。宋江初來乍到，不信這個邪，給了薛永五個銀子，卻被穆春一跤放倒，在當地買不了東西、住不了店，還被一路追殺。

俗話說的好，“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江湖不同於家園，江湖作爲一個邊緣社會，充滿了未知性和不確定性。

在作者描述的一個處處洋溢着陽剛、粗豪，甚至野性的水滸世界裏，我們看到了英雄好漢“江湖行走”中展現出那種過人的冒險精神、自由精神和俠義精神。

“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江湖無論多險惡，做人的良心不能忘，交友的義氣不能變，生存的底線不能丟。

理想有多大，事業就有多大；胸懷有多寬，舞臺就有多寬；視野有多遠，路就能走多遠。江湖路上，水滸告訴我們，要始終秉持忠義、堅守本心，這樣在險惡的江湖中，才能化險爲夷、遇難成祥，最終到達人生的理想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