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第一個留德女博士:再不改變分科制度的教學模式,30年後孩子們可能找不到工作

韋鈺是我國第一個留德女博士,也是新中國成立後第一位電子學女博士。她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啃”下來一本德語講義,最終在江蘇省考了第一名。當時,江蘇一共有兩個人考取了留學資格。1979年韋鈺被派往德國亞琛工業大學進修,後來又攻讀博士學位,並且拿到了洪堡獎學金。畢業後她成爲新中國成立後第一位電子學女博士。

1984年,韋鈺在南京工學院(1988年更名爲東南大學)創立了生物醫學工程系,1986年擔任南京工學院校長;1993年被任命爲國家教育委員會(1998年更名爲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副部長。

2002年卸任教育部副部長後,韋鈺又回校開展前沿科學研究,帶領研究團隊開始在神經科學的基礎上研究人的發展規律。2004年獲得聯合國特殊貢獻獎。2006年10月18日,法國科學院舉行的第二屆國際兒童科普教育獎“PURKWA”獎的頒獎儀式上宣佈,韋鈺成爲該院2006年度的兩個獲獎人之一。

“我之所以會有一些成就,是因爲歷史把舞臺給了我。其實,我的老同學裏有很多比我更優秀的人,只是我把握住的機遇更多,更珍惜更努力。”

此前,韋鈺女士曾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談到了如今家長育兒理念上的一些誤區。比如“不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在韋鈺看來,並不等於提前學習這樣簡單,而是要根據兒童腦自身的發展變化規律,適時地對其進行開發、教育。此外,韋鈺還呼籲改變現有分科制度的教育模式,着重培養孩子解決綜合問題的能力。否則,30年後,我們的孩子將不能從事大部分的工作。

下面,讓我們詳細來看看韋鈺當初的回答:

記者:2002年卸任教育部副部長後,您又回校開展前沿科學研究,帶領研究團隊開始在神經科學的基礎上研究人的發展規律。您爲什麼會關注這一領域?

韋鈺:首先需要說明的是,神經教育學的目的是教育,並不是從事神經科學的基礎研究,而是從事轉化研究,是將神經科學的研究成果應用於教育實踐中。

我之所以關注神經科學,是因爲事實證明“神經科學”對教育有着重大的影響,這將對於我國調整早期教育政策有積極地作用。只有瞭解腦神經科學、瞭解兒童腦發展的規律與特點、瞭解兒童是如何學習的,才能找出科學的早期教養方法和途徑。

我們必須重視早期教育,這是對的。但是,“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絕不是指讓孩子早些認字、背詩、讀英語,更不是把小學的課程提前教給幼兒,這絕對是個誤區。我們要根據兒童腦自身的發展變化規律,適時地對其進行開發、教育。

我認爲神經教育學的出現有助於我們接近人腦的發展規律,在實證基礎上來研究人的發展,從而研究教育規律。作爲靈魂的工程師,教育實質上就是在建構人的腦。對教育者而言,正確地認識腦的發展規律,才能知道如何正確地“因腦施教”。

另外,我認爲教育現代化的核心因素是實證性教育研究方法的確立。這也是讓我自2002年卸任後回到科學研究前沿,探索腦神經科學的一個原因。我國的教育應進入實證性研究的新階段了。我們的教育長期以來就像從事醫療的醫生,在實踐中積累了許多智慧和經驗,但這些僅是來自個人的智慧,而不是基於現代實證科學的研究。

記者:您曾提出,中國教育應該基於實證的西醫式科學研究,爲什麼?

韋鈺:縱觀歷史,不難發現醫學和教育學這兩門學科的相近性,這兩個領域和人的關係最爲密切,它們服務的直接對象是人。到目前爲止,這兩個領域的工作主要也是靠人與人進行面對面交流來實施的。

醫學現代化進程的加速發生在大約200年以前,它的核心因素是引入了現代科學實證的研究方法和知識體系,吸收了生物、物理、化學和心理學等學科的知識和研究手段,保障了醫學研究的系統性開展。有了比較可靠的評測方法和儀器,來自醫學實證研究的知識和經驗才能夠積累和傳播。醫學在此基礎上得以迅速發展,人類因此而大大受益。

教育學相對於醫學來說,由於涉及的研究對象是坐落在腦中的、發展變化着的心智,因而更爲複雜。

從醫學現代化進程中可以明晰,個案創造的實際經驗很難發展成系統的、可靠的科學概念,沒有統一的科學概念和知識體系,知識就很難積累和繼承,也無法通過現代的學校系統予以傳播。

所以,要通過對教育大量的觀察、實驗和調查,獲取客觀材料,歸納出教育的本質屬性和發展規律。因此,我一直倡導進行基於實證的教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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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您不止一次地呼籲要在教育領域科普腦科學,您爲什麼這麼重視這件事情?

韋鈺:腦科學在基礎教育階段的成果轉換太需要普及。我是以一名普通高校教師的身份來做腦科學的科普的。腦的建構是基因和後天經歷不斷相互作用的結果,如有些區域突觸的優化主要取決於幼兒早期的經驗;成人的大腦突觸要少於兒童,減少的過程也是塑造腦的過程等。實際上,兒童早期教育的加強就是腦神經學家們提出來的。但是,現在能夠真正在腦科學方面培訓教師、真正能編教材的人才太稀缺,必須要發動腦科學領域更多的科學家加入到科普行列。

同時,很有必要糾正目前社會上關於腦發育的偏見和被過度消費歪曲的內容。社會上流傳的很多說法都是對腦科學的誤解:如幼兒記憶力最佳,越早背書記得越清楚;要求幼兒不要輸在起跑線上,要樣樣學、樣樣精等等。

這些論調在社會上氾濫,可見我們的科普面臨多麼緊迫的局面。更有甚者,現在已經有很多科學儀器進了課堂,監控孩子大腦的動態數據,甚至利用相關數據與公司合作,在沒有科學實證研究的基礎上,去影響孩子的腦,這樣做是很糟糕的。我們必須要保護好孩子的隱私。

記者:您也曾提出,腦科學科普要抵達每位教師和家長,爲什麼?對於幼兒的早期教育有何意義?

韋鈺:兒童的早期發展,比我們原來想象的要重要得多,要對家長科普腦科學。因爲家庭的教養環境是兒童出生後接觸到的第一個“學校”,家庭的影響和責任是不可替代的。

我在多年前曾編著了《0~3歲孩子家庭教育的8個關鍵點》一書,幫助廣大家長科學引導幼兒的生長。科學證明,0-3歲是大腦發展的最關鍵時期,大腦容量在5歲時已經發育了90%。

現在家長都已經知道了早期教育很重要。但是,養育不僅僅在於“養”,更在於“育”。兒童早期發展並不是指單純的知識灌輸,重點在於帶着愛的語言和非語言的互動交流,讓孩子在“玩”中探究周圍的世界和人。

記者:時下,人工智能時代來臨,對於現在的孩子,您覺得應該注重培養哪些能力才能讓其更好地迎接這個時代?家長在這期間又該做些什麼?

韋鈺:在人工智能迅猛發展、信息迭代日新月異的大環境下,教育要面向未來,面向世界。2017年9月,我曾在浙江大學召開的“雙清會議”上講到,科學技術的發展使得腦與心智關係的兩元論被擯棄。人們可以基於行爲科學和神經科學來進行有關人智能發展的實證性研究。它可以爲人工智能發展的研究,爲神經教育學提供科學基礎。

現在小學的孩子,他們未來60%從事的工作是什麼?我們現在並不知道。未來,人工智能和機器人依據海量的知識儲存和快速的算法,將會取代人類的許多工作。只有人類經由實踐昇華而得來的智慧與創新纔是不可被替代的。

那麼,我們的教育,到底要教給孩子什麼,到底是要培養什麼樣的人,這將是教育面臨的最核心的問題。我們已經無法單純地沿襲舊有的分科教學模式。如果依然按原有的方式對孩子進行填鴨式知識教學,不鼓勵孩子去探索、去體驗、去自信地解決遇到的問題,那麼三十年後孩子們可能找不到工作。

我們要做的,是着重培養孩子綜合解決問題的能力。教育的真諦,就是當人忘記一切所學之後剩下的東西。知識、理論可能會忘記,但浸入心腦的科學方法、科學思維、科學精神卻能長久留存。現在流行的STEAM(科學Science,技術Technology,工程Engineering,藝術Arts,數學Mathematics)教育的核心就不是強調學科的分工,而是要培養跨學科的綜合能力,是要教給學生有結構的知識和建構的能力。

教育者還要特別關注早期經驗對社會情緒能力的影響。人的認知能力不僅是對客觀物質世界的認知,腦的認知中更重要的是對羣體和個人(自己和他人)的認知。因此,社會情緒能力同樣對人的行爲和發展有重要的影響。所以我們還應該培養孩子的“同感”能力(同理心)和執行功能,它是社會情緒能力中的核心能力。決定人一生幸福和成功的不是IQ(智商),而是他的社會情緒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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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營養不良和安全侵害之外,忽視和冷漠的生長環境,也會對幼兒的發展造成很大的傷害。童年的情緒性創傷,不僅會影響其本人一生髮展的軌跡,而且會通過行爲和“生物嵌入效應”發生代際傳遞,將不利影響遺傳給他們的後代,甚至是好幾代。

有數據表明,中國有4000多萬留守兒童,他們在青少年期乃至成人階段出現各類心理問題的比例,要遠遠高於正常家庭撫養長大的同齡人。

現在大家通常關心的只是幼兒成長所需要的物質保障,卻不知道嬰兒一出生就進入了腦建構、感知和情感建構的關鍵期,絕不只需要物質上的保障和支持,更需要享受快樂、愛撫,建立人與人之間社會聯繫和進行學習的良好社會氛圍,以支持腦的發育,爲其一生的精神健康打下基礎。

此外,我們還要注重培養兒童的決策能力。在人的智能中,最重要的是決策智能。在培養人的能力上,教育應圍繞培養知情的決策者這個目標,特別是建立在科學概念和模型上的直覺決策能力。其中要特別注意科學教育在培養決策能力上有特殊的功能。

記者:您提到了STEAM教育、科學教育,這對於兒童的成長來說,有怎樣的意義?

韋鈺:現在,科學教育非常非常的重要,但要基於腦科學。科學教育是爲了培養一種思維方式或者生活方式,the way of thinking, the way of living。未來世界的變化速度我們幾乎無法預測,所以,必須要讓下一代人有批判性思維,要有問“爲什麼”的能力,能夠根據實際情況自己尋找答案。

科學教育要圍繞核心概念進行學習,幫助學生學會探究,也就是學會提出問題,設想解決問題的方法,然後通過實驗、實踐去尋求解決的途徑或答案。

記者:孔子有句話叫“行萬里路,讀萬卷書”。您其實強調的,就是在實踐的過程中,讓孩子們去獲得知識和能力。

韋鈺:是的,並且也一定是在解決問題的過程中。這就是探究式的方法。前面提到科學教育對於決策能力的培養有重要作用。其原因就是科學教育能夠培養孩子用探究式的方法來提出問題、解決問題的能力,而這對決策能力的培養是至關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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