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日,“澎湃新聞·藝術評論”與建築師李虎進行了對話,談及了對於油罐的改造想法,也談及了從工業遺產至藝術空間轉變等問題。李虎告訴澎湃新聞,油罐藝術中心表面草坪是一個Z字型,起到了連接的作用,除了連接場館內外,還將整個藝術公園分割成了兩個室外舞臺——“城市廣場” 和 “草坪廣場”,它們將成爲各種室外活動或演出的舉辦場地。

曾經的龍華機場,在經過沉靜,改造之後,如今,正以上海油罐藝術中心(TANKShanghai)的身份重新對公衆開放,成爲了上海徐匯濱江之上所不可忽視的景觀。

該改建項目由建築師李虎、黃文菁所在的OPEN建築事務所設計,並被《紐約時報》列入其重磅發佈的2018秋季藝術預覽,並被全球多家有影響力的建築與藝術媒體評爲2019年度最值得期待的美術館之一。在經過長達六年的設計施工後,上海油罐藝術中心於23日正式對外開放。目前,油罐藝術中心已成爲了藝術愛好者的“打卡”勝地。

近日,“澎湃新聞·藝術評論”與建築師李虎進行了對話,談及了對於油罐的改造想法,也談及了從工業遺產至藝術空間轉變等問題。

建築師李虎畢業於清華大學,隨後赴美留學,曾任斯蒂文·霍爾建築事務所(Steven Holl Architects)合夥人。

在紐約成立自己的建築事務所時,李虎和他的合夥人黃文菁將之命名爲“OPEN”,寓意開放、平等、自由。

OPEN將上海龍華機場廢棄的五個機場儲油罐 改造爲集各式各樣的展覽空間、廣場、花園、綠地、書店、教育中心和餐廳等於一體的當代藝 術、文化、休閒及活動空間,並以油罐藝術中心的身份對公衆開放。

李虎在上海油罐藝術中心

在改建中,李虎及其團隊保留了老油罐的工業記憶和原始的美感,而油罐罐體上新增各種圓形、膠囊形的舷窗和開洞,形成了油罐外立面獨特的表情,同時對內營造了黃浦江的優美框景。

此外,五個獨立的油罐由“超級表面(Super-Surface)”——即覆土綠化的一個新地面聯接起來,之上是一個開闊的公共藝術公園,之下是靈活開敞的室內展覽及服務空間,創造出人、藝術、與自然融洽共存的公共空間。黃浦江邊一座廢棄的水泵房及消防水池,被新建爲獨立的“項目空間”和“橄欖水池”。 

上海油罐藝術中心

李虎告訴澎湃新聞,油罐藝術中心表面草坪是一個Z字型,起到了連接的作用,除了連接場館內外,還將整個藝術公園分割成了兩個室外舞臺——“城市廣場” 和 “草坪廣場”,它們將成爲各種室外活動或演出的舉辦場地。同時,草坪還連接了藝術空間所在的龍騰大道到黃浦江邊的高低落差。

在談及改建項目時,李虎表示,油罐藝術中心最有趣的點其實是它處在一個未完成的狀態,“它處在一個不斷變化的過程中,一切都在發展,就像一座城市。這也是當代藝術有趣的地方,沒完工照樣可以用,而且用的非常好,就是一種‘裸’的狀態。”

在李虎看來,藝術中心是質樸的,正試圖打破建築、藝術和自然的邊界。這樣可以帶給百姓更大的體驗,讓他們感受藝術。

油罐藝術中心全景示意圖.

對話李虎

澎湃新聞:在油罐藝術中心的這個項目中,您運用景觀綠地作爲連接部分,並把稱其爲“超級表面(super-surface)”。這個概念是怎麼產生的?爲何起這樣的名稱?

李虎:我一直想打破這種建築的邊界,藝術的邊界,打破建築跟自然的邊界,就是讓它們交織在一起。這樣會有最好的,更開放的狀態。

這個鏈接部分總得有個名字吧,於是我給它起了名字“超級表面(super-surface)”。因爲這一部分起了很多的作用,即是下方藝術空間的屋頂,也是把整個廠區轉變成城市公園的重要部分,同時,這個草坪還鏈接了馬路(龍騰大道)與黃浦江,解決了馬路與江邊的落差,所以叫super。

它讓你不知不覺得穿梭在其中。同時,它的確是把藝術空間跟自然空間編織、交織在一起。你可以站在草地上,從窗戶看到裏面的展覽,有一種透明性。

油罐藝術公園空間設計剖面圖

澎湃新聞:在油罐藝術中心裏做了哪些可以跟公衆、跟社區互動的設想?

李虎:比如說門廳。我們有很多玻璃門都可以打開。在很多溫和的季節裏,下沉式廣場和整個巨大的門廳的空間可以全部融合在一起。那個時候就沒有室內室外了。

大家對美術館的界限是很清晰的,只有一個門,買了票才能進去。在這裏,大家都可以進來。因爲有些空間是公共空間,可以完全變成城市的一部分,並非買票了才能進。這裏散落着一些小型的機構,包括餐廳、咖啡廳、life house,都是跟城市融合在一起。

未來的美術館是很多元的,有很多功能,不是簡單的藝術展示。而且藝術也越來越多元化,很多東西都可以跟城市融合在一起。

澎湃新聞:這裏靠近黃浦江邊,會讓人想起很多國外的建築項目案例,例如倫敦、巴黎的一些案例。您在設計的時候,有參考過國外的案例嗎?

李虎:我工作20年了,我自己參與過很多的美術館設計。江邊的“項目空間”的天窗其實參考了巴黎蓬皮杜旁的布朗庫西工作室(Brancusi's Studio)。江邊的“項目空間”也是在創造一種工作室的感覺,裏面是北向天窗,光非常的柔和。在油罐的設計中,我們千方百計地引入一些自然光。

項目空間

澎湃新聞:3號罐的空間讓我感覺到像是羅馬萬神廟。

李虎:對,有一點。我不可否認萬神廟對我的影響。做設計的時候並非是簡單的單線思維。過去40多年經歷過的事情,無論是音樂、文學、電影,或是你看到過的建築,某個夢到的場景都會對你帶來影響。當我第一次鑽到那個罐裏時,的確讓我想到了萬神廟。那個體量的確“很萬神廟”。原來油罐上是一個小洞,我把它改造成了一個大洞。

澎湃新聞 :在此前的採訪中瞭解到你“喜歡植物”這一點。那麼“喜歡植物”這一點是否也是促使你萌生“公園”的理由之一?

李虎:當然,這是一定的。你做的事情一定跟你的個人喜好有關係的。

油罐藝術中心內部,工作人員正在爲展覽搭建架子

澎湃新聞:還有廣場是有聲音的。

李虎:聲音的表達。廣場上是有聲音的,水池不斷流水的聲音。其實這些都是自然的形態,例如廣場上的霧噴,形成自然的東西。 

建築很多時候是一種再造的自然。就是引入自然,你看到的那些植物其實已經是人造的自然,半人爲的。所以這是一個打破自然跟建築界限的項目。我一直想打開,open。

油罐藝術中心外的綠地

澎湃新聞:在建築設計中,您是如何看待在自然中做建築和在城市裏做建築的?

李虎:其實這兩件事情是相通的,都是關於人與自然的態度。我們在自然裏做建築設計,需要減少對自然的干擾,而在城市裏設計建築,則需要把自然引進城市。我們會最大化的去實現在城市裏的自然,打造成人工的建築和自然的平衡。

我們的建築項目《山谷音樂廳》有一個很小的落地點,就輕輕地落在那裏。關於建築的造型,是需要很多的啓發的。因爲是音樂廳,所以想到了耳朵。我們去印度的時候撿到了一塊很小的石頭,很像耳朵,便根據石頭的形狀捏了出來。

山谷音樂廳,圖片來源:OPEN建築事務所

澎湃新聞:“沉下去”與“浮起來”是您的理念。以此次的油罐藝術中心的設計來看,無疑可以從地理的概念上感受到這兩點,從入口處的下沉式廣場到油罐地表的草坪都皆顯層次感。可否請您談談這一設計理念。

李虎:這倒也談不上設計理念、設計哲學。很多事情是爲了解決問題。我們(油罐)的廳要沉下去,草坡升起來,自然形成了高差。我要解決人們走下去,來到門廳的過程,可以是很普通的道路供人們走下去,也可以是很有趣味性的。疊落就會有趣一些。我們要創造的價值是一種體驗。

城市裏需要各種各樣的空間。注意觀察後會發現,有些老百姓路過後會在臺階處坐會,乘乘涼,聽聽水聲,聽聽鳥叫。我覺得建築無非就是創造這些,不單單是美,而是一種快樂。而打破這些邊界是想大家都進來感受藝術帶來的那種刺激、觸動。

澎湃新聞 :油罐藝術中心在設計和改建過程中的難點有哪些?哪些地方在建造中最難實現?

李虎:建造困難的是罐體和罐內、罐外新建的結構都要相對獨立,保持結構安全性。做出來時看的不太清楚,實際上裏面的樓板都是獨立的,所以很難做,節點難度很大。

澎湃新聞 :從此前開館的沙丘美術館到如今的油罐藝術中心,圓形,弧線似乎成了不可或缺的元素。

李虎:其實這兩者差別還挺大的。沙丘美術館是異形的、有機的曲面。油罐還是更加強調其幾何性。沙丘其實是更自然的形態,油罐更加人工。

沙丘美術館,圖片來源:OPEN建築事務所

沙丘美術館展廳

澎湃新聞:但在設計時你依舊保留了很多部分,用你介紹說“保留了質樸”。

李虎:就是真實。這也是價值觀、三觀的問題了。我喜歡質樸,不喜歡裝飾。我也沒穿很fashion的服裝,就這樣不挺好。

澎湃新聞:這個項目改建花了多久?目前油罐藝術中心還屬於未完工,可以持續建造下去,未來會如何持續下去?

李虎:改建花了6年多的時間。但這個項目沒有完成,會持續的變化。就跟我們的城市一樣,不斷得變的。但大格局是不變的。

我覺得設計要適度。油罐做得還挺適度的,就先做這些。我要給喬志兵先生,藝術家留下折騰得空間,給予他們創作的自由。你看,3號罐展覽的門被藝術家改成了三角形,而原來的門是圓角的方形。此前,油罐藝術中心還把門廳做成了展廳,也很有趣。

澎湃新聞:最早的方案是什麼?

李虎:最早的方案是做一個表演藝術中心,但後來項目的功能定位發生了轉變。

油罐藝術中心內部

澎湃新聞:在徐匯濱江有許多民營美術館,及工業遺址改造而成的空間。在這樣一個大的環境裏,你希望油罐帶給人們怎麼樣的感受?

李虎:我想大家都已經看到了油罐是一個另類的空間。在這周圍,它的尺度、規模會比較大一些。它的空間類型更豐富,更開放。其他藝術機構相對來說偏向於傳統的盒子,從同一個口進出。油罐不一樣,你可以不知不覺地進入,不知不覺就融入藝術之中。

澎湃新聞:工業遺產轉變藝術空間在上海是一個大趨勢。而在全球也是如此,泰特、奧賽皆由廠房改造。如今,西岸正在建立文化藝術中心,您是如何看待這些情況的?

李虎:北京的798是國內最早的工業遺產轉變藝術園區。隨後有很多地方開始效仿798。但我還不瞭解之後非常成功的案例。

這個轉變是沒辦法簡單效仿的。廠房在很多地方都有,但藝術區更多集中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我們有很多美術館建築,但好的美術館需要有真正的內容,並且可以持續運營下去。藝術是很特別的,需要被培養、需要土壤、需要觀衆……

我曾在一個採訪裏說過,黃浦江兩岸有很多工業遺址,但都改成藝術空間是沒有必要的。如果能把一部分工業遺址改造成給貧困人民的住宅多好啊,解決外來務工的居住問題。或者做一些有趣的幼兒園、學校,哪怕做菜市場也好。千萬不要盲從。我覺得上海目前的工業遺址轉變的藝術空間已相當有規模了。

澎湃新聞:所以,在你看來這是根據上海文化內核所決定的。

李虎:這是根據需求,而不是規劃。當城市有足夠的對藝術的需求了,就會有美術館出現。這是順應自然。當下的藝術不是單純的靠建造能解決的,而是要緊密結合社會和經濟。

澎湃新聞:作爲設計師,在設計建築時如何與周圍的環境相呼應。

李虎:我們要引領,衝在前面。

澎湃新聞:油罐是未完成的建築,還在建立中,未來會發展的項目會有哪些?

李虎:這個恐怕要問喬總了。我們都有一些想法,但他是運營的人。我會希望有更多的公共教育。

北京四中房山校區,圖片來源:OPEN建築事務所

澎湃新聞:談及個人,據瞭解,您最喜歡的建築師是柯布西耶,他對您在建築上產生了哪些影響?

李虎:他對我的影響巨大。這是人生哲學,作爲一個人的精神、狀態的問題,從中可以找到共鳴。不只是柯布西耶,還有很多人,包括文學家、電影導演、藝術家,都會有些共鳴。我會去多瞭解和我有共鳴的人,那些共同相信某些事物的人。

聚落校園,圖片來源:OPEN建築事務所

澎湃新聞:這或許也是您設計了很多學校的原因之一。例如北京四中房山校區和上海青浦的學校。

李虎:這是機緣巧合。我覺得文化、教育是社會的基礎。中國在這方面還是很弱。

因爲教育是文化,我願意做一些公共文化的事情。我願意做圖書館。學校裏有圖書館、劇場、體育館。學校不是校舍,學校裏很豐富,是校園,是個小社會,小城市。如果有機會,我還想設計個城市,我想設計的東西很多,慢慢來。

OPEN建築事務爲小米設計的火星生活艙

澎湃新聞:例如?

李虎:比如有叫不出名字的空間。其實我很想做一個大型的,新型的,前所未有的圖書館。我對很多事情感興趣,去探索可能性。

澎湃新聞:探索引領着你的設計。

李虎:未知,可能性。不然多無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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