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电影《真凶》海报。 资料图

正如警察告诫英勋的,人们只相信他愿意看到的,就像诈骗犯罪的受害者被告知受骗后总是说“绝对不可能是这样”

钟晋

寻找案件真相,是一项艰难的回溯性认知。世上一切事物都在运动变化之中,人们很难再现过往的全部事实。正如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所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但探寻真相,纵使再难也需迎难而上,这是人类生存的本能和使命。在这复杂而又神奇的过程中,人们与时空博弈、与善恶交锋、与人心较量,必然会有许多耐人寻味的故事,这也是电影世界中永恒的主题之一。

韩国电影《真凶》,顾名思义,自然是夹杂着真真假假、扑朔迷离的追凶故事。而该片的多重反转设置与非线性复线叙事手法,更耐人寻味。

情人节前夜凶杀案

情人节前一天的雨夜,年轻靓丽的妻子宥贞被杀死在家中,现场一片狼藉、血流满地。丈夫英勋回家发现尸体并报案。

因门口未设监控,警方无法直接捕捉到嫌犯影像。但随着调查的推进,诸多疑点均指向被害人宥贞的朋友俊成。

现场状况表明,没有破门入室的痕迹,被害人脸部被毛巾盖住,应系熟人作案;家中贵重物品没有被盗,只有被害人的手机失踪,应非谋财害命,故怀疑本案极有可能是情杀。

被害人手机通话记录显示,俊成是其生前最后一位联系人,以往二人的信息内容“暧昧”。

据查证,二人关系确实不一般。俊成在大学时曾追求过学妹宥贞,宥贞与英勋系俊成介绍相恋,案发前俊成曾向宥贞借过大笔钱开咖啡店。俊成还以妻子多妍早年父母双亡、常年只有一个生性多疑的姐姐相伴为由,请求宥贞夫妇住到他家附近,以便多妍能够多与朋友交往。

现场勘查时,在被害人嘴角的血液上提取到一根头发,按常理应是宥贞被杀后粘附在此处。而据鉴定,该头发系俊成所留。

另俊成辩称案发时在家,但妻子多妍去了姐姐家,没有无作案时间的证人。据此,一审判决俊成杀人罪名成立。

这一判决结果,多妍和英勋都无法接受。多妍不想丈夫入狱、不想孩子失去父亲,固然可以理解。而英勋则是根据自己的判断,确信凶手应该是另有其人——家中客厅晾衣架挂的内衣上盖有一块毛巾,如果是陌生人来时、宥贞有这样的习惯,但如果是俊成过来、宥贞会将内衣收起来,说明当天来的人应该不是俊成。

此外,覆盖在宥贞面部的毛巾,是参加俊成和多妍女儿周岁宴时的纪念品,俊成应该“不忍心”将对女儿有特殊意义的毛巾作如此残暴之用。这应该是英勋的天真之处,凶手对生命都可以虐杀,又岂会刻意去善待一条毛巾?

英勋虽然被宥贞的父母呵斥不能“助纣为虐”,但不忍拒绝多妍,也向她讲述自己对于凶手的分析和查找真凶的努力。而多妍在乎的并非真凶,只是想让英勋出席二审法庭为俊成作证,以便让其早日脱罪。

寻真凶者变成“凶犯”

经过再现案发过程的“侦查实验”,英勋发现宥贞起初在厨房受攻击时有机会拿东西反抗,却未积极防御自救。他本想将宥贞的手机交给警察,但手机里有夫妻二人的美好回忆与宥贞的私密照片以及宥贞与俊成的亲密合影。

在宥贞的手机里,还有一个准备发给俊成的未编辑完成的短信——“现在在家?”这一信息,也许更能证实案发前有俊成以外的人在场。

英勋在调查过程中,撞到了一个上门偷窥凶杀案现场的陌生人,而此案因涉及被害人隐私并未公开报道。此人因何得知凶案发生,令英勋生疑。

更让英勋生疑的是,附近便利店老板向英勋提供了一份案发当晚的商店监控,该陌生男子曾经在店内买了一把刀。监控还记录下了该陌生男子的车牌号码,但警察对于英勋提供的线索置之不理。

多妍也从俊成口中得知,案发前他在宥贞家里时曾遇到一陌生男子敲门,但俊成担心承认到过现场更难洗脱嫌疑,便只将该情节告诉了多妍。

案情似乎有了第一重反转,陌生男子有重大的作案嫌疑。

英勋收买警察通过车牌号码找到陌生男子的住址,并将其绑架到家中。一番严刑逼供,陌生男子拒不招认,但英勋早已笃定他是凶手。

紧接着,第二重反转来临。多妍为求英勋上庭也来到他家中,结果撞破绑架现场。陌生男子便暗示多妍,当天晚上他看到的男子是英勋,英勋才是真凶。

仔细一想,英勋也有情杀动机。他虽是报案人,但不排除“贼喊捉贼”的可能。案发后他还隐藏了死者的手机。更重要的是,多妍迫切需要一个人为俊成脱罪——不管他是陌生男子,还是英勋。于是,她在“惊恐中”打电话报警。

孰料警察即将到来前,陌生男子又讲出第三重真相。

他的孩子与俊成的孩子是幼儿园同学,俊成因此与其妻子相识并有染。他得知后决心报复。案发当天,他看到妻子出门,便预先赶到俊成家门口守株待兔。后一路跟踪俊成到了宥贞家,本以为可以捉奸见双,但敲开房门后只见到一脸懵懂的宥贞和正在用毛巾搽拭雨水的俊成。

凶案发生后,妻子向其坦白奸情并称听说俊成杀人,他才会去打探案情并到现场窥视。

一切好像回到了原点,品行不端的俊成又成为真正的凶犯。

真凶或侥幸逃脱严惩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警察已经赶到。英勋认为一切都将结束,迈着沉重的步伐向门口走去。受伤的陌生男子也步履蹒跚地走向门口迎接警察。多妍则声嘶力竭地哀求,不要让俊成失去最后的希望……

此时,多妍的姐姐打来电话。英勋看到手机上显示“(姐姐)”的第一个字根是“?”,这才意识到宥贞之前准备发短信告诉俊成“现在在家”的人。而这个人便是她平常以姐姐相称的多妍。多妍竟然才是真正的凶手!

原来,多妍在俊成离开后,上门报复,不等宥贞将其到来的短信发给俊成便动手行凶。

杀人后,多妍随手拿起一条毛巾搽拭血迹,却发现是女儿周岁宴时的纪念毛巾,又惊恐地看到宥贞死不瞑目的面孔。她于是将毛巾一挥,盖在了宥贞惨白的脸上。

这条被俊成用来擦拭过雨水的毛巾,恰好留下了他的头发,也悄然落在了宥贞嘴上。多妍在无意间,“栽赃嫁祸”其丈夫俊成。

四重反转后,真相已经大白。但剧情也在这时迎来最后的反转。

多妍在警察破门而入之前,举起尖角锤击杀了陌生男子,又朝自己的腹部猛击……警察进门看到的凶手,便只有英勋!

影片最后,俊成在二审时被无罪开释,多妍在医院接受治疗。英勋除了背负被现场抓获的凶杀案,还被控因怀疑宥贞与俊成有染而杀人,但英勋自被抓获时起,始终一言不发。

重获自由的俊成,收到妻子多妍留给他的物品。血衣、凶刀,让他瞬间明白了一切。但他会像当初的英勋一样,去追求真相、帮助朋友吗?

《真凶》的剧情设置固然有其引人入胜之处,但更值得思考的是本片非线性复线叙事手法。影片并非杀人手法高超的正邪对决故事,多妍朝陌生男子和自己的最后一击才体现出超出常规激情杀人案的悬疑色彩,之前其罪行未暴露无疑是由于诸多侥幸。

这些侥幸源于他人的认知缺陷与盲目自信,也是电影以非线性复线叙事手法所重点刻画的内容。

所谓“非线性复线叙事”,即以不拘泥于“开端-发展-高潮-结尾”的线性结构,根据剧情需要采取断裂、省略、闪回、闪前等方式排布故事内容,再辅之以多人物多视角多时空的叙事方式展现事物的不同层面,如《罗生门》《盗梦空间》等。

此手法让观众不再有“旁观者清”的认知优越感和“水到渠成”的信息依赖性,而是与片中主人公一样平起平坐,逐渐通过片段化的影片信息,一点一滴地拼凑出真相。

电影开头便有英勋绑架陌生男子回家以及不久后多妍也到场的“闪前”设计,以及警察、英勋、俊成、陌生男子以及多妍关于真相的认知,让观众对“真凶”萌生多层面的理解。相较于以“上帝视角”来破解单一式的悬案谜题,这更发人深省。

蒙冤者为何沉默

英勋不相信真凶是俊成,虽然他的逻辑判断依据仅仅是覆盖在宥贞内衣和脸上的两块毛巾。

也许,英勋其实是不愿意相信俊成是凶手。妻子曾经非常忌讳俊成到访时仍在客厅晾晒内衣,似乎在向英勋表达对俊成有一种特殊的戒备,但他置若罔闻。英勋更怕失去妻子的忠诚,所以他刻意在案发后详细查看并隐匿了妻子的手机。

正如警察告诫英勋的,人们只相信他愿意看到的,就像诈骗犯罪的受害者被告知受骗后总是说“绝对不可能是这样”。英勋自己选择一步接一步迈向偏执复仇的深渊,最终却被多妍利用,沉冤莫辨。

被英勋“替换”出来的俊成,可以说是两个家庭悲剧的“真凶”。不敢面对自己劣迹的他,让多妍无端猜忌而萌生杀意;随意沾花惹草,让陌生男子遭受无妄之灾。以其品行观之,很难让人相信得知真相的他会大义灭亲,亲自检举于他有救命之恩、背叛之债的妻子多妍。

为了寻找真凶,英勋曾经不惜一切,更痛恨那些不尽力探寻真相的警察。在其内心天平上,亲人之仇与工作之责的分量相比,显然无法相提并论。

警察履行了基本职责,找到了一个“犯罪证据确凿”的凶手。即使明知多妍和陌生男子也有嫌疑,但他们也认为没必要“节外生枝”。因为在警察的职业判断中,俊成才是当前最“靠谱”的真凶,如再加彻查,则恐怕会使“煮熟的鸭子”飞掉。

最终,英勋已经无可失去——爱妻已逝、司法失序、复仇无望。然而,他也已有所得,真凶已现、真爱无损、生活真相已知……他也是自身悲剧的罪魁祸首,选择沉默也在情理之中!

可以说,非线性复线叙事结构也启发人们思考这样一个问题——“真凶”也许不仅只有一个,而“凶杀”,也许不是犯罪终点。

责编:高恒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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