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熊亮介紹說,木客是森林中的精靈,他喜歡四處冒險、行俠仗義,生活在令人類嚮往的桃花源。在活動現場,熊亮以自己的方式,回答了這些問題,並且首次提出了“繪本文學”的概念,希望能夠通過這種圖文比重相當,將文學故事和圖像繪畫交織一起的創作新類型,展現出一個完整宏大的世界景觀,給讀者提供沉浸式的閱讀體驗,進而將繪本閱讀人羣的年齡從一般而言的“兒童”,延展到少年甚至成人讀者。

今年5月,法國南部塔恩省的蓋亞克市爲熊亮舉辦了一次展覽。在蓋亞克的每條大街上,都貼着他的海報。熊亮是一位繪本作者,也是中國首位國際安徒生插畫獎最終短名單入圍者,他的作品版權售至英美法西日韓等多個國家。

從5歲擁有自己的私人畫室開始,熊亮已經畫了39年。而從他19歲開始畫繪本算起,他也以繪本畫家的身份,整整畫了20年。2018年,熊亮被提名安徒生插畫獎,雖然沒能最終入選,但熊亮依然把它視爲自己最接近最高榮譽的一刻。

近日,在熊亮的最新系列作品《遊俠小木客》新書發佈會上,熊亮以演講的方式,講述了自己近年來的創作歷程和感悟。活動現場,閱讀推廣人阿甲、果麥文化董事長路金波、作家李蕾和熊亮一起探討了繪本文學的形式。

熊亮講述了自己近年來的創作歷程和感悟,講述了小木客的故事。

《遊俠小木客》有哪些故事背景?中國傳統經典故事如何融入到繪本文學中?怎樣用水墨創造一箇中國式的幻想世界?中國兒童閱讀市場的空白點在哪裏?

在活動現場,熊亮以自己的方式,回答了這些問題,並且首次提出了“繪本文學”的概念,希望能夠通過這種圖文比重相當,將文學故事和圖像繪畫交織一起的創作新類型,展現出一個完整宏大的世界景觀,給讀者提供沉浸式的閱讀體驗,進而將繪本閱讀人羣的年齡從一般而言的“兒童”,延展到少年甚至成人讀者。

《遊俠小木客》系列之《可怕的預言》和《桃花源迷蹤》,熊亮著繪,果麥丨天津人民出版社2019年8月版。

“木客”就是這樣突然而然地闖入了腦海

“平樂縣西七十里,有榮山,上多有木客。形似小兒,歌哭衣裳,不異於人。而伏狀隱現不測。宿至精巧。時市易作器,與人無別。就人換物亦不計其值。”——《太平廣記·湘州記》

熊亮創作過多少繪本?他將自己做過的所有創作版本(包括不同出版社和不同語種的版本),放在一起,大概有150冊。然而,事實上,在繪本《和風一起散步》獲陳伯吹國際兒童獎之後,熊亮已經有四年沒有新作品面世。

在這四年的時間裏,熊亮一度陷入了迷茫,甚至“想不出來”。他意識到,人一旦過了某個年紀,想法就會不一樣,就會意識到四個字“有生之年”。在活動現場,熊亮展示了一張照片,這是他在加拿大一片樹林裏的工作場景。照片中,熊亮面對着一片原始森林,他待在裏面,一個人聆聽着。他對自己說:“寫不出來,我就絕對不離開這個地方。”

熊亮睡在那裏,白天的太陽照在裏面,晚上有蟲鳴。半夜的時候,他看着樹林,開始想:爲什麼沒有人走到樹林的最深處?這個念頭誘惑着他,當他真正走進森林的時候,發現整個世界完全不同:“地上全部是落葉,沒有踩過的,還有野豬拱過的泥塘,到處都充滿了奇怪的、非人的味道,空氣中充滿了各種各樣的聲音(鳥叫聲)。”這讓他感到有點害怕。但當他爲了壯膽吹起口哨的時候,突然找到了童年的感覺,找到了小時候跟世界全部連通的感覺。

“木客”的名字,就是這樣突然而然地闖入了熊亮的腦海。

《遊俠小木客》系列插圖。木客從頭到腳都穿着植物纖維編織的連帽套衫,帽子頂部有一個木梗裝飾。他們的手指非常粗長,有點像擅於攀爬的猴子。

《太平廣記》記錄着這樣一個故事,在平樂縣西邊七十里的地方有座山,山上有着茂密的森林,裏面住着各種各樣的小人。這些小人大概只有普通人1/3那麼高,看上去和孩童一樣,但是他們的衣服和常人一模一樣,唱歌跳舞都沒有什麼不同。這些小人特別擅長製作各種東西,做各種有趣的手工。他們的房子都建在大樹上面,據說極其精巧,卻十分隱祕,從來沒有人看到過。等到集市的時候,他們就會到市場上賣東西,賣各種各樣有趣的小玩意兒。如果有人裝模做樣的來看一下,問他們怎麼賣,他們也不知道怎麼說,“噌”的一下就跑了。

《遊俠小木客系列》插圖。小小木客出生儀式。小小木客是木客族整整73年來的第一個新生兒。大家首先準備迎神儀式,跟隨髡松一起念禱詞,跳迎神舞。

熊亮用自己的語言講述了這個故事。木客的形象,就這樣在電光火石間出現在他的頭腦之中,“我忽然意識到我要做什麼了,我要做一個新的東西,一個更大的故事,一個完整的森林童話,跟我過去的東西不一樣。”沿着這個思路,熊亮構建了一個完全不同於他以往作品的、龐大的古典精靈和幻想世界。

“桃花源”原是山神、精靈、森林土著的居所

“山有小口,彷彿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桃花源記》

事實上,《遊俠小木客》是2017年熊亮成立小亮人工作室以後推出的唯一產品,熊亮計劃用三年出版完成全系列12冊,構建一個從未有人描述過的童話世界。目前,已經上市的是《遊俠小木客》中的前兩冊,分別是《桃花源迷蹤》和《可怕的預言》。此後,還將會陸續出版餘下10冊。

在熊亮構建的世界裏,“木客”跟桃花源巧妙地聯繫在一起,他們是桃花源的古居民,久居神地,經過上千年的演化變成了“木客”。身形矮小,和人類孩子差不多高,從頭到腳都穿着植物纖維編織的連帽套衫,手指粗長。精於手藝,退耕還林,將房屋建造在樹上。保持着春秋戰國前的神巫文化,崇拜山鬼女神,信奉自然主義。

《遊俠小木客》系列插圖。木客們崇拜山鬼女神,信奉自然主義。

熊亮介紹說,木客是森林中的精靈,他喜歡四處冒險、行俠仗義,生活在令人類嚮往的桃花源。在木客家族裏,還有木客媽媽、木客爸爸、長老髡松爺爺等等一系列人物。在熊亮的設想中,人類小姑娘小羽,跟着小花瓣見到了小木客和傳說中的桃花源,故事也由此展開。在這個世界架構裏,有木客村、有家樹,有遠處的桃花湖、大雨山、樂壁國,也有木客們的敵人山魁、林魁,最遠的則是山鬼女神居住的地方,高高的峽谷下面其實是屠龍族。

“桃花源是塊世外仙境,原是山神、精靈、森林土著的居所。森林中所有族羣都源自中國古典傳說。”熊亮說整個世界架構都來自於古典文獻,裏邊的每一個山谷每一個人物,其實都來自於古代的文學裏面的東西。“比如《封神演義》《西遊記》,以及《山海經》《酉陽雜俎》《太平廣記》《管子》等等,這些東西都是碎片,我把這些人物都畫出來了。比如,靖人來自於《山海經》,太歲來自於《列仙傳》,屠龍族來自於《莊子》。”

《遊俠小木客》系列插圖。位於家樹最上方的觀天台上的慶生儀式。觀天台是木客們平時登高拜月儀式的天台,是整個桃花源的制高點。

熊亮說,這些內容其實都散落在文獻當中,而他將它們全部集合在一起,賦予它們物理的空間線索,賦予人物的關係。人物需要寫到什麼程度呢?熊亮略有些誇張地說:“人物寫到可以查身份證的程度。”而這意味着,每一位人物都需要知道它從哪裏來,它的歷史、時代、背景,甚至說的每句話,每個人的記憶,每個人之間的祕密,“這些故事一直在我頭腦中生長,我變成寫故事的人了。”這對於畫家出身的熊亮來說,顯然具有非常大的意義,“我是一個畫家,又同時變成一個小說家。”

用什麼樣的風格去做,同樣是熊亮需要考慮的問題。在回到繪畫之後,熊亮講述了這部作品當中的中國審美:一個是藝術風格,第二個是所有的古典想象。雖然這些古典想象都藏身於文字當中,但熊亮用圖像將它們找了出來,同時也展現了各種瑰麗繁複的場景,比如迎神儀式的出生場景、仙鶴舞,以及楚文化中各種各樣有趣的東西等。

《遊俠小木客》系列插圖中的蟾蜍,它們體型巨大,聲音也很大。爲了避免打擾到別人,他們白色的聲囊和肚腔鼓動着,用腹語聊天。

和《哈利·波特》的車站一樣,全世界的童話都有一個入口

爲什麼故事會發生在桃花源裏呢?在熊亮看來,桃花源最大的特點,在於它還有一個名字叫作世外桃源。所謂世外桃源,有別於外面的天地,所以具有兩面性,一面是白天,一面是黑夜,是平行世界,對於童話來說,桃花源是最美好、最方便的形式,所有的想象都可以在裏面發生,所有的想象都可以在裏面存在,它是平行世界的入口。

“全世界的童話都有一個入口,有的在壁櫥裏,《哈利·波特》是在車站,(木客世界裏的)桃花源就是一個山洞。”熊亮說,其實中國有着太多充滿想象力的世界,但是我們的閱讀面卻將我們集中在少量的信息之中,所以可以挖掘的東西其實有很多。

《哈利·波特》中的魔法車站位於9站臺。

在創作故事之前,熊亮還做了許多自然考察,比如去考察當地的民間故事。在瞭解了許多故事內容之後,熊亮發現,其實神話故事在民間是活生生存在的,而並非一個文獻。這給予了熊亮很多啓發,他將世界各地各種各樣的故事全部交織起來,就形成了桃花源的故事。在整個故事背後,則是對想象力和童心的愛護。

熊亮發現,古典和現代其實是脫節的,這是中國所面臨的一個現實問題。熊亮說,其實全世界都很注重傳統文化,但很多國家都做了許多新的創作,比如海盜是很可怕的形象,但現在卻變得家喻戶曉,小朋友小的時候都喜歡玩扮演海盜。“需要大量的人做這樣的工作。”熊亮說,我們需要對古典、對傳統文化的大量了解,也需要對各種中國化的信息進行新的改造。事實上,文化早就脫離了迷信或者恐怖的色彩,已經成爲兒童的精神財富,變成想象力的來源。而在這個過程中,最爲重要的就是挖掘它,“挖掘最好的方式就是創造,不停創造。”

《遊俠小木客》系列插圖中的屠龍族。頭戴寬檐帽,半張臉被矇住,佩帶長劍(劍不離身),表情嚴肅警覺。

那麼,對於傳統文化中那些不適合於孩子接受的觀念應該如何處理呢?從小學中國畫長大的熊亮認爲,中國藝術有其傳統的一面,但它其實也是非常開放和現實的藝術。

小木客其實就是在桃花源中成長的人物,桃花源中有很多中國的童話,把中國哲學和文化藝術融合在一起,它就永遠保持這種活力,這是一個不斷髮現、不斷尋找、不斷疑問的過程。熊亮認爲,如果早期故事中,有過於僵化的或者禁錮人的內容,乃至增加不同族羣文化理解障礙的東西,都是故事中應該去破除的。就像《遊俠小木客》拿着假想的小木劍,這個木劍沒有殺傷力,而是在解決這樣、那樣的問題,是在尋找新的可能性。這個故事就是要解決這些問題,把文化變成新的,不是說“拿着小木劍”這種文化不要了,而是要重新認識這種行爲。

熊亮說,真正有問題的是那些讓我們的認知慢慢變得狹隘和侷限的東西:“如果我們的認知變得狹隘,我們的童心就失去了。所以童心在任何文化中,都是最需要保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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