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亦男導演的新片《南方車站的聚會》,依然是一個黑色的故事,但因爲其中某些絕境中困獸彼此依偎的時刻,在淒厲中也夾雜些暖意。桂綸鎂是其中激發和承載這份暖意的橋。

這部於12月6日上映的電影,首週末票房已經破億,曾經“最賣座文藝片導演”刁亦男這次有了新的“賣點”,新晉“電影演員”胡歌的表演成爲影片被廣泛討論的話題。有人說是顛覆性的驚豔重生,也有人覺得比起演電視劇的遊刃有餘,胡歌塑造這樣複雜的角色尚差些火候。相比之下,這次表演更穩的是女主角桂綸鎂。

上一部與刁亦男合作的《白日焰火》,桂綸鎂也承受了很大的非議,作爲一個普通話裏依然聽得出臺灣腔的女性角色,帶着早些年“小清新”的標籤出現在東北冰天雪地的洗衣店裏,多少有些像格格不入的“闖入者”。而這一次,她鉚着一股勁兒,提前把自己曬黑,早早來到武漢在真正的城中村裏生活起來。最終拍攝時,幾乎是持續着低燒完成了她的表演。

胡歌說桂綸鎂像“一頭鹿,敏感而靈動”, 而刁亦男則評價她“做到了非常了不得的事情”,“全程用武漢話表演這樣一個有質感的女孩。她在這個過程當中表現出了神祕,表演出了世俗,表演出了天真。”

《南方車站的聚會》劇照

語言的力量

事實上,《南方車站的聚會》是情節衝突高度集中的影片,劉愛愛(桂綸鎂飾演)和周澤農(胡歌飾演)短暫相遇,又各自走向不同的人生節點。“爲期四天的一個故事裏面,你的生活裏突然有一個闖入者,然後你們經歷了一些事件,生命開始有一些轉變,心裏各種猜測、懷疑、或者是惻隱之心、或者是隱蔽的情感被喚醒。”而在一系列行動中去展現一個完整生動的人,這次的表演要求對桂綸鎂來說也是從藝以來最高的。

胡歌在戛納接受採訪時,說自己這部戲其中一個巨大的壓力來自桂綸鎂——當他第一次進組見到桂綸鎂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對手已經能說一口流利地道的武漢話了。

桂綸鎂爲劉愛愛這個角色做了周全的準備。她甚至比導演刁亦男更早地到了武漢,一邊學習語言,一邊體驗底層生活。刁亦男向桂綸鎂發出這部電影邀約時,要求她的武漢話“要說得比武漢人還好”。所以過完春節沒多久桂綸鎂就趕緊到武漢實地學習語言。“我不希望語言成爲我表演的障礙,不希望在表演的時候總是想着語言,這樣會讓我的表演不夠完善。”

一開始,桂綸鎂跟着語言老師從每天早上十點說到晚上十點,念報紙,讀文章。掌握一些方言後,她就去城中村找那裏的長輩們講話,和他們學搓武漢麻將和打牌。到拍攝的時候如果有當地的臨時演員在場候着,桂綸鎂也會在休息的時間和他們聊天,她很得意,“當時我的武漢話已經可以騙到很多人了。”

語言成了演員的武器,讓桂綸鎂離角色接近了一大步,“武漢話非常的有力量,所以這個方言用在劉愛愛身上的時候,很多我自己本身性格里的,比較溫和的那個部分反而會淡化。”

《南方車站的聚會》劇照

而更大的挑戰來自於劉愛愛這個角色的陪泳女身份,“這個角色真的是我電影的旅程走到這兒,挑戰最大的一個角色。我是一個從小在城市裏長大的孩子,我受的教育、我的文化背景跟劉愛愛截然不同。”

爲了體驗生活,桂綸鎂直接住到了城中村,“劇組有租一個筒子樓的小房子,我第一次走上那個樓的時候,非常的恐懼,垃圾特別多,沒有燈,我當時就想,原來劉愛愛是住在這樣一個地方。”當時武漢經歷了一週的低氣壓天氣,如今回想起那段經歷,桂綸鎂還記得“住在那裏一個星期頭都在痛”。

桂綸鎂也經由武漢朋友的介紹去魚龍混雜的場合觀察陪酒的女孩子,“看她們是怎麼跟客人互動、怎麼展示內心很樸素的那一面和職業中非常魅惑的東西。”她甚至特別易裝去了“摸摸唱”的地方,看那些十幾二十歲年紀的女孩子,“有些不情願的低着頭,有些人則特別想要展現自己的魅力,想要多掙一點錢。”她還去公園觀察“站街女”,甚至“把自己當做其中一員,想看看有沒有客人上門”。

桂綸鎂說,“各種生活的體驗,讓我理解生活辛苦的女性,她是怎麼在說話、怎麼在與人應對,讓整個人可以就像是光着腳踩在土壤上的感覺。”

《南方車站的聚會》劇照

刁亦男是老鷹

“老鷹”,是桂綸鎂對刁亦男的形容,“他是一個自由自在的人,有時獨善其身,他可以盤踞在天空中,或者是站在樹梢的高頭,等待他的獵物,直到他看準的時候,他一下子飛猛降下去,捕獵的時候是非常精準的。就像對待他的作品,他一出手就是非常漂亮和精準的。”

《南方車站的聚會》是刁亦男繼《白日焰火》大獲成功之後備受關注的作品,因爲上一部柏林擒金熊加上文藝片賣出過億票房的經驗,這一次的刁亦男得以以更大規模和更高預算的工業化方式去拍攝他的作者電影。而桂綸鎂說,“我覺得他本質並沒有改變,仍然堅持自己,非常的純粹。”

但桂綸鎂也談到,這一次不同於《白日焰火》的是,“主角多,羣演也非常的複雜,所以其實各方面的細節的掌握跟各種調度都更甚。我覺得他仍然是用一個非常沉穩而沉靜的步伐走着,可是他更細膩了,更專注在一個他所相信的世界裏,並且希望自己能夠完全掌握好每一個環節。”

刁亦男是桂綸鎂電影生涯裏十分重要的人,談到和刁亦男的合作,桂綸鎂說,自己至今很感謝他。“之前我一直在演一些青春戲或者愛情電影。在遇到這個導演的時候,發現他開啓了我的另一扇門。”

桂綸鎂從《藍色大門》裏走出,經由周杰倫《不能說的祕密》被大衆所熟知。之前拍攝的臺灣電影雖然也大多偏向文藝,但早期也頂着“小清新”的標籤,接到大多是偶像劇的邀約。她的作品其實不算多,即便是在所謂女演員最黃金的年齡段裏。

桂綸鎂坦言,自己在和刁亦男合作之前的一段時間裏曾經“非常彷徨”,“因爲我一直在走一個不是太主流的路線,一直都只是選擇自己喜歡的角色跟電影。我會猶豫是不是應該更靠近大家一些。可是有的時候又過不了自己那一關。”直到六年前遇到刁亦男和廖凡,“似乎得到了一種支持,因爲我發現真的有人沉心做作品,可以花六七年的時間去完善一個作品。在這個快速的電影工業裏,他過着相對簡單的生活,像一個隱士一樣,用時間打磨一個作品。我很願意和這樣安安靜靜做電影的人合作。”那時她才覺得自己找到同類,不再害怕。

《南方車站的聚會》劇照

談及如今拍戲的節奏,桂綸鎂說,“我從來沒有刻意去尋找一個角色,我拍的戲其實也不多,但是我很喜歡我的生活,我很認真地在過生活,可能在生活的過程當中,你有積累,你有成長,某一個角色就會找上你。我很感謝的是,有的時候某一個角色會把我從生活的困境里拉出來,那個角色會給我一些暗示提醒,給我一些靈感,剛好都很貼近我那個時候生活的某個狀態。所以電影對我來說是一個生活的延續,我的角色進來,她帶給我什麼,我又成長了,繼續過生活,在某一個節點,某一個角色又進來,我們又一次經歷,我又不一樣,又留下些什麼。所以好像是一個互動的過程裏,豐富了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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