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直到做節目做講座、做古典音樂的公衆號,看到很多人和古典音樂的故事,他們終於改變了我對古典音樂的認識,就像聽了海頓、 莫扎特、巴赫的音樂,一直聽到貝多芬的音樂,我們會發現音樂與情感的真諦。因爲它的音樂旋律實在是太美、太感人了,它可能不算是最有藝術高度的安魂曲,但一定是最容易感動我們的安魂曲。

2016年,我做了一檔節目叫做《古典音樂很難吧》,節目推出來之後,引來了不少圍觀。好多朋友都問我,我們爲什麼要聽古典音樂呢?我每次的回答都很雷同。想想看,音樂修養、生活品味和審美能力都需要古典音樂來培養。這個節目持續了一年,日播每天講十分鐘,一向拖延症的我,居然一天不落地完成了這個艱鉅的工作。有時候停下來想想,我爲什麼喜歡做這個節目呢?自己爲什麼如此喜歡聽古典音樂呢?記得上大學的時候,我非常熱愛練琴,每天彈到琴房關門宿舍熄燈後,才肯爬上牀去睡覺。後來又改學音樂理論,非常擅長讀書,就考上了研究生。很多像我這樣音樂系的研究生,主要就是搞理論的。不過,學生時代,對於理論研究,我總是熱情爆棚,所有理論書都讀得津津有味的。從早上到夜裏,我總是坐在鋼琴前讀樂譜、讀總譜,做了五大本音樂分析的筆記。後來想起來,這些筆記是我對音樂作品的個人化的分析和思考,這也成就了後來的音樂寫作。

後來,同桌的女孩子常常問我,爲什麼這麼喜歡讀樂譜、搞理論呢?想來想去,覺得大概是很想知道音樂家是如何書寫音樂的,很想找到好音樂的規則和祕密。對於職業音樂學者來說,聽古典音樂是爲了尋找它的路徑,是爲了發現經典的本質和祕密。因而大量的音樂閱讀、和聆聽可以培養鑑賞力,培養對音樂邏輯的把握能力。

但是,普羅大衆爲什麼聽古典音樂呢?因爲它很難、很高級。聽懂古典音樂就會覺得自己的人生境界從此與衆不同。這是一種很微妙的體驗,就像人們爲什麼會買阿瑪尼、愛馬仕一樣。可能對自己的身份和價值有了一種自我意識,有了更高的自我要求,因此得選最好的,不願屈從普通的物質和精神。

一個匆匆趕路的年輕人在細雨中,穿過熙熙攘攘的斑馬線。如果他此刻耳機裏播放的是巴赫無伴奏,他大概會對自己的未來更有信念。他焦慮的神情也是高貴的、詩意的。與那些爲生計掙扎的普通青年完全不同。一個人聽的音樂是高雅的,他的形象面貌也會更有氣質。他不會說出難聽的話,做出難看的事。他多少可以克服一些做人的弱點。

古典音樂對於公衆來說,大概就是一種教養。

直到做節目做講座、做古典音樂的公衆號,看到很多人和古典音樂的故事,他們終於改變了我對古典音樂的認識,就像聽了海頓、 莫扎特、巴赫的音樂,一直聽到貝多芬的音樂,我們會發現音樂與情感的真諦。古典音樂不僅是美好的、古典的,也是情感的表達。它可以感人,可以扣人心絃。更重要的是,它和空氣和水一樣,是我們賴以生存的基本物質。

爲什麼這麼說呢?“9.11”事件之後,紐約愛樂舉辦音樂會,當時演奏的就是勃拉姆斯的《德意志安魂曲》;在巴黎遭到恐怖襲擊之後,電臺裏面播放的是弗雷的《安魂曲》。這樣的恐怖事件威脅着每個人的生命,這些音樂和音樂會不再是形式。

以前,很多音樂家在集中營裏演奏,當我聽到他們在流亡中作曲的故事,總會覺得非常遙遠,因爲這些畢竟只是故事。直到我聽見《安魂彌撒》在廢墟的現場響起的時候,才知道我們在這樣的時刻是無話可說的,也沒法做任何事情。有什麼可以安慰忽然失去親人的痛苦?有什麼可以化解死亡就在身邊的恐懼呢?想想看,人有多麼脆弱,畢生努力又有什麼用?都沒有辦法挽留一個你最親的人。在最恐懼和無助的時刻,人們選擇演奏和聆聽古典音樂。此時,音樂並不是無用的,並不是可有可無的,它與我們的勇氣、痛苦和生命站在一起。此時大概只能是磅礴的、有宗教感的古典音樂才能撫慰傷痛,才能消劫死亡與仇恨帶來的傷害,才能夠解脫苦痛的衆生。

我們聽過很多的安魂曲,像莫扎特的《安魂曲》、弗雷的《安魂曲》、勃拉姆斯的《德意志安魂曲》,還有布里頓的《戰爭安魂曲》。但是在那一場“9.11”音樂會上,讓我第一次聽懂了《安魂曲》。那磅礴的合唱就像一場洗禮,帶走苦難和紛爭,讓我想起古老的歐洲傳說。雖然一場海嘯把浮華的城邦洗刷了一遍,但是新的一天來臨,太陽、土地、萬物再次醒來,一切都在出生的歡喜中等待。

上面我說過,我最喜歡的安魂曲,有莫扎特的安魂曲,勃拉姆斯的《德意志安魂曲》,還有布里頓的《戰爭安魂曲》,在這裏就不再重複。今天,給大家介紹另外一首《安魂曲》,來自歌劇大師威爾第。很多人平時聽到的機會不是很多,但是,這首歌可以說是所有安魂曲裏面最容易聽懂的。因爲它的音樂旋律實在是太美、太感人了,它可能不算是最有藝術高度的安魂曲,但一定是最容易感動我們的安魂曲。

歌劇大師威爾第把一首安魂曲也寫得抒情優美,不遜於他那些著名的詠歎調。《安魂曲》也叫做《安魂彌撒》,彌撒這個詞,那是來自拉丁文,就是“安息”的意思。

安魂曲主要有三種:一種是指天主教會爲了悼念逝者舉行的彌散,現在叫做“追思彌撒”。這種安魂曲除了在葬禮儀式上使用,也會在每年的諸靈節禮儀裏面運用。天主教徒們相信:給在地獄中的逝者舉行安魂彌撒,可以縮短他們在地獄中的日子,讓他們可以早日進入天國;第二種安魂彌撒,指的是安魂彌撒裏面用的那種詩歌,也叫安魂曲,它不是音樂,詩歌也稱作安魂曲;第三種的是用於正教會的追悼會,它的儀式和天主教的安魂曲相似。

安魂曲可以追溯到中世紀。在西方音樂史上。有不少作曲家都寫過安魂曲,除了我們剛纔講到的幾位,還有斯卡拉蒂、德沃夏克、當代的貝多芬、潘德列斯基等等。一般來說呢,安魂曲由七個樂章組成,都是按照經文來寫的,比如說經文裏面的進堂詠,然後是垂憐頌、繼抒詠、奉獻經、聖三頌、羔羊頌和領主頌,一共七段。

威爾第的一首《安魂曲》,同樣有七個樂章,但是他做了稍微的變動。第一個樂章叫做《慈悲經》,第二個樂章是《審判日》,第三個樂章是《主耶穌基督》,第四個樂章是按照傳統的叫《聖哉經》,第五樂章是《上帝的羔羊》,也叫做《羔羊經》,第六個樂章是《永恆的光芒》,第七個樂章是《拯救我》。這首威爾第的《安魂曲》長達一個半小時,裏面包含上述的七個樂章。

在這一部威爾第的《安魂曲》裏面,我們可以聽到非常有動力感的節奏型,還有非常舒服的典雅的旋律。此外,另一個特點也很突出,就是他的音樂形象具有鮮明的戲劇性,這跟威爾第是歌劇作曲家是相關的。這裏的音樂很好地襯托出了經文裏面的寓意。比如說裏面有一個反覆的持續的伴奏音型,它自裏面的一段叫做《憤怒的日子》,它作爲一個動機在作品中反覆、貫穿。此外,這部作品的演出的時候,那個樂隊的擺位跟傳統也是不一樣的。比如說小號的演奏者分佈在舞臺的四周站立演奏,所以他們吹出來的號聲包圍了整個樂隊,聽起來像審判的召喚聲,裏面有一段男高音著名的獨唱曲,叫做《輓歌》,預示着主的仁慈和天國的召喚。還有一首《聖三頌》,就是《聖哉經》,它是一個八聲部的賦格曲,用兩個合唱隊來演唱,另外還用銅管樂來伴奏,所以他的現場非常震撼。這一段預示了上帝的降臨。

在這樣的七個樂章裏面,我們可以強烈地感受到裏面的一種內在的結構邏輯。比如在音樂的一開始是舉重若輕的曲調,它抒情簡潔,採用中等速度,但到了40分鐘左右,這裏出現了異常優美的女高音的獨唱曲。這是威爾第獨有的旋律,能夠表達尋常卻濃烈的情感。這樣的的曲調仍被如今作曲家和音樂劇的作曲家反覆模仿。在這裏,音樂放慢了速度,沉入到了另一個表達的層次,它更深沉、更痛苦,也更溫柔了;同時還可以聽到一種深邃的溫柔;到了後面多聲部復調音樂的加入,音樂變得更復雜了,很明顯感受到多聲部的力量。這樣一首賦格曲,在這裏被塑造出完整的立體結構。一首大型的宗教音樂裏面,我們可以深刻地體會到多聲部復調音樂的力量。復調音樂是一種精深而古老的音樂體裁。尤其像巴赫的那種音樂,一直被樂迷認爲是人很難理解的。音樂家普遍用物理運動的方式進行解讀。可是在這裏,一首八聲部賦格曲是如此必要,彷彿它是之前所有優美、溫柔與哀傷凝聚而成的一個具體的建築,是它們不會消亡的憑證。

這就像我們心裏的安魂曲,好像和日常生活是沒有關係。可是在死亡與恐懼的威脅面前,它是唯一的慰藉。眼下,我們總是說焦慮,大家都活在焦慮中,有前途的焦慮、身份的焦慮,還中年危機。那麼如何解決這些焦慮呢?讀雞湯、終身學習、努力工作。除此之外,也許還可以去看一看墓地,去聽一聽安魂曲。

宇宙無影無蹤,而我們都是微粒。想想看,每個人的一生也不過是一瞬間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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