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初冬之絢

冬在記憶裏一直是冷色調的蕭索。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記憶有時候不牢靠。

喜歡川端康成《雪國》的開頭和結尾,尤其是末尾:抬頭望去,銀河嘩啦一聲,向他的心坎傾瀉下來。句子如雪一般潔淨,沸沸揚揚在我心裏。

辦公間隙,疲倦中的一抬頭,對於冬之絢麗,我有類似的感受。

單位偏於城南,靠近施工中的沿江高等級公路,好長一段日子,塵土四處飛揚,像極周遭含混的生活。不經意地一仰首,我竟看見了新異和驚喜,冬天童話一般向我走來,腳步從樹葉上翩然而至。鐵柵欄的圍牆外,一抱粗的法國梧桐一棵挨一棵。似乎就在昨天,它們還綠波流影,風流肆意,一派倜儻。許多的雀鵲歡叫一片,喧鬧得很。日子流逝,樹的夢沒有丟棄,冬日枝頭的綠黃翻飛,依然旗幟一樣讓人目眩神迷。一霎時,我木然的瞳孔裏簇滿溫情的花。急不可耐地捧杯水出去,好離絢麗近些。清風醉白雲呵,心懸於天地間,一種久違的蒼茫、遼闊。終日被生活擠壓、摔打,我們似乎忘了生命還有一種狀態叫從容自在,就像冬日的梧桐,唯有從容,纔有自在。

冬之絢麗,還在昨日登臨的棲霞山。

偌大的山林,被畫師皴染,絢麗無比。今年雨水少,已是初冬,並不蕭瑟,棲霞山的楓葉紅得恰如其分,性子生的傲然綠着,溫婉的羞澀紅着,紅紅綠綠,參差斑駁,映着亭臺樓閣,遠處的水,近處的人,煞是好看。

“山明水淨夜來霜,數樹深紅出淺黃”,在棲霞山,每一株樹都個性十足,絕不千篇一律,多種色彩集於一棵樹,一叢木,一片林,令人目眩神迷。

爲什麼惦記棲霞山?久居鬧市,對節令的感知日益愚鈍陳舊,感覺日子都是不新鮮的,不自由的,渴望在棲霞山來一場心靈放飛。

這個季節的棲霞山,沒有云遮霧罩,空氣純淨得看不見一絲懸浮,天高氣爽,風煙俱淨,一切明明朗朗,乾乾淨淨。

多久沒有和大山這般深情?多久沒有讓彩色塗滿眼睛?多久沒有聽到攀登的喘息聲?我們和秋風一起沙沙穿過山林,感受久違的勇猛和堅韌,向上,向上,向上……在棲霞山,一些失落可以找尋,一些沉睡驀然喚醒。

這些樹木真有意思。我走,它們跟着;我停,它們駐足;我看它們,它們也看我。

隨處是景,入框成畫,冬之絢麗無處不在。漫步山林,心無雜念,靈魂澄淨。摘一枚紅楓貼上臉頰,和秋天的棲霞肌膚相親,讓這中國紅暈染臉頰、暈染心底,直至寬闊無邊。雲在湖裏遊,心在葉上飛,空氣像綠茶,吮一口,潤澤全身,靜默佇立,就很美好。

寒意已脈脈,枝頭無聲勝有聲。你得承認成熟是氣息,不是聲音;成熟是頓悟,而非按部就班。好似很多能稱爲風景的,我們數度相逢,熟視無睹,某一刻纔有初識的激動和欣喜。這未知,便是命運設置的誘惑,或是浮世留下的安慰,有時候還是一場心靈教誨。

比如這個午後,陽光金子一樣在枝頭葉面跳躍,綠黃翻飛裏,幸福如潮,漲過心海,幾行字從我的手裏奔上了高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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