椎·劇場話劇《呼吸》劇照(攝影:尹雪峯)

已經看了椎·劇場的四部作品了,每部作品都讓我感想多多。每次看完戲從劇院回家的路上,我會沉浸在長達一個半小時到兩個小時的內容和畫面中,依然會看到演員定格的表情,依然會聽到周圍人發出的感嘆。《非常夫妻》中演員精彩的表演,《毒》給觀衆帶來的強烈反響以及《洪水》帶來的傷感,都讓我對這個劇場刮目相看。而最近看的第四部作品《呼吸》讓我激動並被深深地折服,這確實是一部非常好看的話劇作品,是一部從原作到呈現都讓我極爲滿足的作品。

《呼吸》的作者是英國劇作家鄧肯·麥克米倫。這位劇作家已經享有很高的聲譽。從內容上來看,這部作品非常貼近歐洲的觀衆,特別是年輕的觀衆。劇作家用短短的一個半小時的演出時間講述了一對男女的一生,順便帶上了他們的父輩和他們的孩子。女主是一個按照“正確”標準生活的正在考博士的學生。在這個“變得越來越壞的世界”裏當個好人,成爲她爲人處世的信條。她積極保護環境,同情並支持窮人,大量閱讀並思考,日子過得非常充實。她的個人煩惱則來自於她的男友——一個音樂人。她固然能用自己的生活觀來影響男友,但是當男友提出要一個孩子的想法時,她變得焦慮、不知所措,而且有點蠻不講理。她用種種藉口來說服男友,企圖讓他放棄自己的想法。然而在一次突然的激情爆發後,她懷孕了,開始試圖調整自己原先的想法。可當孩子流產後,男友突然變得不再溫和,而且有出軌的跡象,他們決定分手。分手時,女主突然意識到流產給她帶來情感上巨大的痛苦,她也發現她一直屏蔽了心底最深處的愛。多年後,他們相逢,終於從各種迷茫中走了出來,結婚生子,生活變得日常,也不再有什麼禁錮,當然也少了浪漫和激情。最後一個場景是:女主多年後來到丈夫的墓前,她告訴他這個世界確實越來越糟,但她沒有變,她最後說出了“我愛你”三個字,就消失在漆黑的舞臺上了。

也許所有的年輕人都會像女主或男主遇到相同的問題,那就是信條(來自父母,社會)和自然性情之間幾乎不可調和的矛盾。在中國,對年輕人來說,最大的壓力也許依然來自父輩,但對在大城市生活的年輕人來說,如何讓自己的信條和自然性情達到一定的平衡已經越來越現實了。這個劇爲此提供了非常好的範例,雖然劇本並沒有用語言很明確地回答了這個問題,但暗示了愛情在很大程度上起決定性作用。劇本讓我想起中國“順其自然”的名言,當然人必須要認真地去了解什麼是自己的“自然”並在什麼條件下可以“順其”自然。

劇本好肯定是吸引觀衆的一個原因,但導演的處理到位也是這個戲的亮點。這個戲完全擺脫了自然主義戲劇的所謂三一律,導演依據簡單語言的提示,用一句話就製造了空間和時間,例如:早上好,然後下句話就已經進入晚上。這種一轉身就換場的做法在這臺演出中可謂是比比皆是,而且每次轉換既迅速又自然,這也是我多年沒有見過的舞臺處理。在某種程度上應該說是這一次次的轉換把觀衆帶入場景並帶入了共鳴的氛圍,從而讓觀衆在一個半小時內經歷了燒腦和產生自己想法的過程。

兩位演員表演的自然和輕鬆也可圈可點。他們雖然演的是外國人,但觀衆不會有在看外國戲的感覺,因爲臺詞非常口語化(這裏必須讚美翻譯),對話產生的刺激感也非常強烈。雖然女主的語速很快,但並不影響觀衆的進入,而且非常完美地體現了女主敏捷的思考力。

這臺戲的舞臺上只有一個像翹翹板那樣的裝置,這一裝置的精彩在於它不是裝飾,而是在舞臺上張揚着自己的語彙:男女的世界南轅北轍,永遠是高低不平地搖擺着,要達到真正的平衡似乎是不可能的,男女只能不斷努力地靠攏,也許還會有相近的可能。導演用這樣一個裝置來完成幾十個場面的呈現,在我眼裏是高明一舉,只有在墓地這場戲裏,裝置消失了,因爲女主真的只能唱獨角戲了。

提起椎·劇場,一定要提到這個劇場的創始人李芊澎女士。她是上海戲劇學院表演系的教師。2016年,她成立了自己的劇場,命名爲椎,顧名思義就是脊椎的意思。她的用意很明顯,就是要創造像脊椎一樣能撐住戲劇世界的作品。到目前爲止,她的所有作品都基於一個基本思路,即:外國的劇本和導演加上中國的演員。作爲大學裏已經很有經驗的老師,她肯定非常瞭解當下戲劇教學的利弊,她是想通過這個劇場揚長避短,從而提高我國話劇的水平。

從劇場上演的作品來看,表現人的內心作品很多。例如我看過的這幾個作品都是表現人存在的不易,但又都不失希望。《毒》描寫了一對失去孩子的夫婦十年後的重聚。通過撕心裂肺的回憶和了解雙方內心的變化,這次相聚給了女主人公重新開始生活的勇氣。《洪水》則表現了一個母親和兩個女兒面對丈夫性侵內心的煎熬,她們雖然生活得苦不堪言,但最終齊心協力地找到了新的出路,那就是要逃脫心理的壓抑,開始自主的生活。像這樣的“故事”在全世界都會發生,所以這樣的相通點一定會給觀衆帶來思考。而且隨着城市化的進展,人的內心也一定會是藝術的主要對象。而使用外國導演的原因很簡單,因爲他們足夠的心理知識保證了對劇本的駕馭。

看椎·劇場的作品,觀衆還有最不尋常的一種體驗。開場前芊澎女士會帶領大家做一個深呼吸的“遊戲”,從而讓觀衆能平靜地等待戲的開啓,同時她也會讓大家把手機關上。這樣的儀式真的會馬上拉近戲劇和觀衆的關係,同時也是教育大家看戲要遵守一定規則的好做法。這個劇場真的是很不尋常,而我愛這樣不尋常的劇場。(作者:李健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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