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簧(小說)

文/上善若水

金烏西墜,倦鳥歸巢。一座座居民樓的窗戶次第亮起了燈光,使晚秋中的北方小城顯得那麼寧靜、祥和、溫馨。

“什麼?可儀這兩天沒來我這啊,啊?都三天沒回家了?電話也打不通?”老李正坐在廳裏沙發上看着電視,聞到廚房裏飄出老伴炸雞蛋醬的濃香,美滋滋的想着,等下啓開新釀的葡萄酒,就點蘸醬菜喝兩杯。突然手機響起了《步步高》的鈴聲,那邊兒媳婦略帶哭腔兒的聲音,讓他如同捱了一悶棍,踉蹌着從沙發上站起來,驚詫的聲音不自覺的逐漸升高,佈滿皺紋的臉上青中帶黃,但他竭力平靜下來,緩聲說,“彆着急,我跟你媽馬上過去。”

老李年近花甲,改革那陣子下崗轉行幹了的哥,早起晚歸的一干就是三十來年。老伴有間理髮店,給老太老頭們剪剪頭,理理髮,雖賺不到大錢,終究是份營生。老兩口就這麼辛苦大半輩子,把一雙兒女扶養成人。如今兒子在信用社有穩定的工作,給他買了樓房娶了媳婦,小孫子已經兩歲多了,媳婦辭了工作在家帶孩子,老兩口時常貼補點。前陣子原有的那套單間拆遷給了三十萬元,把女兒可馨出嫁時答應給她的十萬元嫁妝也補上了,剩下的二十萬留着,萬一老兩口有個病兒災兒的過不去河,好救急。大事都完畢了,可以每天早點收車和老伴一起喫頓熱乎飯,再不用那麼拼死拼活的累了,他真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愉快,誰料想兒子竟莫名的出了這檔子事,失蹤了!

老兩口晚飯哪裏還能喫?跌跌撞撞的下樓,心急火燎的趕到兒子家。

兒媳婦摟着小孫子堆縮在沙發角落裏,臉色蒼白,眼圈周匝蒙着一層黑暈,抽抽咽咽的說:“週四那天下班……回來,說他炒股賠了二十萬,……二十萬哪,二老知道,孩子處處花錢,他就那麼幾毛工資,錢都是他從信用社挪用的,要是不趕緊補上,單位知道了,工作丟了不說,說不準……說不準還得坐牢呢。我一急,跟他吵了兩句,說你要坐牢我們就離婚,我可不跟你受這窮,遭這罪。他一氣之下摔門出去,這都週日了也不見影兒,發微信也不回,打電話也不接,這可……咋辦啊?”

聽着兒媳婦嚶嚶啜泣的說着,老伴坐在沙發上攬過孫子,從茶几上的紙抽盒扯了兩張紙巾,遞給兒媳婦一張,自己也拿一張抹淚。老李吸着煙在地板上來回踱着,飽經滄桑的皺紋在燈下泛着一波一折的光,掩着心底無限的焦酌。待兒媳婦說完,把煙按滅在菸灰缸裏有點疑惑的問:“可儀啥時候玩上股票了?以前他沒炒過啊?”

“就是那個同事小賈,爸認識的,一個勁的攛掇他,說這家股票穩賺,我勸他別買,他還得聽啊?真要蹲監獄了,剩我們娘倆,這日子可怎麼過啊!”兒媳婦不像剛纔那樣哽咽着哭訴,話變得從容起來,可卻含着濃重的怨氣。但說完一把把孩子從婆婆懷裏拉過來,卻嗚嗚嗚放聲哭起來,又偷偷的用眼角餘光掃了一眼公婆。

“兒子也不是爲賺錢嘛。”老伴喑啞着嗓子對老李說。又看着孫子清澈的眼睛,驚慌的望望這個,瞧瞧那個,便疼愛的撫摸着他的頭,顫聲安慰媳婦:“別哭了,先用那二十萬拆遷款堵上,不會讓可儀坐牢,讓孫子遭白眼受欺負的。”

老李遲疑了一下,無奈的遙搖頭,嘆了口氣,拿起手機撥了兒子的號碼……

一個星期後,晚上十一點多。

小鎮沉浸在一片初冬清冷的月光中。居民樓多數都已熄燈,空氣中彷彿聽得見甜香的鼾聲。只有寥落的幾扇窗戶,透出溫暖的燈光,等待各種原因遲歸的家人。

老李在一家酒店門前等客,覺得肚子有點空得慌,他把蒜蓉辣醬擠到麪包片上,又拿起一片合上,打開保溫杯,就着老伴煮的保健水,順了兩片面包到胃裏,心裏踏實了點,然後用拳頭捶打着痠疼的後腰,一個約莫三十來歲男人打開副駕駛的門,一股酒氣撲面而來:“去……去幸福家園,嗝……嗝……”

老李早習慣了酒醉的乘客,只是祈禱別吐在車上,心疼老伴還得半夜收拾。邊發動車邊說:“年輕人,繫好安全帶,要吐的話那個盒裏有方便袋,喝多了遭罪啊。”

年輕人噓着眼睛看了他一會:“這不是李叔嘛,這麼晚還不……不收車?我沒……沒醉,只是同學聚會高興,就多喝了一杯,醉了還能認得……出你?”

“哦,小賈啊!”老李轉頭仔細看了一眼,想起兒子的失蹤原因,心裏有點不快,順口揶揄到:“你小子,又圈嘍同學買股票了?”

“李叔,這是打的……哪樁官司?我從來不玩股票,更別提鼓動別……人買了。”小賈舉起右手錶誓,嘴角向下咧,一臉的冤枉。

老李一怔,一走神,一把打過方向盤,車子與對面駛來的車擦身而過。

兩行辛酸的淚水,裹挾着難以言說的苦痛,順着他滄桑的面頰無聲的滑落,滑落……

授權作者簡介:張玉蘭,網名上善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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