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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如雪(小說)

文/李堯隆

三爺爺走的時候,院牆邊的梨花如雪。

自從三爺爺過世後,三奶奶就一個人守着這院子,崽女們幾次霸蠻要把三奶奶接到城裏十去住,三奶奶總是搖頭。三奶奶是個啞巴,崽女們也知道同她說不清白,沒辦法,只得隨她,只能多抽些時間回來看她了。

三奶奶每天都要拿一把椅子,拄着柺杖坐在院牆邊的梨樹下,望着對面山上的那座新墳流淚,那是三爺爺睡在那裏。

三奶奶嫁給三爺爺的時候,三奶奶十八歲,三爺爺三十八歲,三爺爺整整大了三奶奶二十歲。三奶奶是個苦命的人;十二歲那年隨父母逃饑荒來這裏的,父親在路上染了風寒,病死在路上了,母女倆相依爲命,一路乞討過來。一日天近晌午,樹上的蟬兒在有氣無力斷斷續續地嘶鳴着,母女倆又飢又渴,見前面一處院牆邊有幾株梨樹,便準備在梨樹下竭腳休息一下,母女倆走到梨樹下,見地上掉了好多被風吹落還帶着花蒂的小梨兒,母親心中一喜,拄着打狗棍彎腰撿地上的小梨兒充飢,可剛彎下腰去,眼前一黑,暈倒在地上,小女孩被母親突然昏厥嚇壞了,只知道嗚嗚地哭。哭聲驚動了院內正在做飯的男人,門“吱嘎”一聲開了,走出來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穿着破舊對襟藍褂,滿頭蓬鬆像半年還剃過頭的男人。男人從地上扶起女人,幫她掐了一會兒人中,女人慢慢甦醒了過來。男人走進院裏,用碗滔了兩碗清澈得只有幾粒米花浮在碗中的稀粥,端給門外的母女倆。小女孩三下五下地幾大口就喝完了碗裏的稀粥,端着碗看着那個依着院門站着的男人,從男人身後半敝開的院門望去;蓋着青瓦片的屋檐下的窗子佈滿了灰塵,一張蜘蛛網掛在上面,一絲一絲密密麻麻地繞了很多圈,風拂過,蜘蛛網一漾一漾,恍眼如太陽一圈一圈地繞着旋轉;穿過蜘蛛網中心望向院內深處,竈臺上的鍋里正冒着熱氣,小女孩咂了幾下嘴巴,想:鍋裏肯定是常常夢中喝了幾口味美的稀粥吧,冥冥之中小女孩覺得這好像是自己的家。

村裏人聽說一個三四十歲的逃饑荒的女的,帶着一個八九上十歲的小女孩在許三家裏,大家都跑過來看熱鬧。不一會兒,院子裏就擠滿了人。當場就有人撮合要飯的女人跟許三打夥過日子。許三排行第三,因家裏份不好,父母和兩個哥哥受不了造反派的折磨,相繼自殺死了,只剩下許三一個人,如今三十歲了還是光棍一條,沒有女人願意嫁給他。女人當場就同意了,可許三卻搖了搖頭,指着女人身邊的小女孩說:“我要她”。在場的人鬨堂大笑起來,當時就有人罵許三:“狗日的許三,還想老牛喫嫩草,也不撒一泡尿照照,自己是個啥球蛋……” 許三卻毫不在意,說:同意就讓她們倆母女跟着過日子,不同意就拉倒,各走各的路,各過各的橋。女人沒辦法,爲了活命,爲了女兒也只得答應,不過提出要等女兒梨花滿十八歲了才能圓房。

女人也是命苦,過了兩三年就得癆病(肺病)死了。許三依然同梨花一起過日子,送她上學。日子一天天過去了,當年的小女孩轉眼十八歲了,出落得象花一樣美。到了該圓房的時候了,許三漸漸地覺得不好意思了,發覺自己老了,而梨花如剛出山頭的太陽,不能誤了她一輩子,所以處處迴避推脫。

一天上午,天突然下起了大雨,雷聲隆隆,許三見在河灘上打豬萆的梨花還沒有回來,很是擔心,便頂着狂風暴雨衝向了河灘尋找梨花。隆隆的雷聲在頭頂炸響,淹沒了許三的呼喚聲;雨水迷糊了他的眼睛,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發現梨花跌坐河灘上的一棵柳樹下梨花娘的墳頭前,渾身溼漉漉,傻了一樣,任憑許三怎麼喊總是不答應,裝了大半豬草的揹簍丟在一旁,許三飛奔過去,背起梨花就往家裏跑。

梨花發高燒了,許三泡了一碗生薑紅糖水扶着梨花喝下。第二天梨花醒來,發現自己失聲了,說不出話來。後來到醫院治療了好幾次也沒見好,從此就成了啞巴,沒再說過一句話。

梨花同許三交流也只能用筆寫了。

一日梨花用筆在紙上對許三寫道:“我現在成了啞巴,是一個殘疾人,我沒有一個親人了,也沒有地方去,只有你是我的親人了,你不要嫌棄我好嗎,你看着我可憐,娶了我吧……”許三沉默了,抽了一個晚上的煙,第二天就與梨花成親了。

又是粉蝶戲花,鳥語鶯飛的時候,梨花依舊如雪。三爺爺的墳頭枯草又綠了,三爺爺的崽女在三爺爺週年祭的時候都回來了,又一次勸三奶奶去城裏,三奶奶依然搖頭,卻突然開口了:“當初我怕你爹嫌我小,不要我!我就故意變成了啞巴,想不到五十二年了,他還是丟下我自己一個人走了……”

稿件審覈:小雨點

簡評:情節感人,三奶奶有知恩圖報的質樸品德,一個52年的謎表白了她的忠貞。

作者簡介:李堯隆,筆名瀟湘玉蘭,湖南臨湘人,現居四川西昌,1985年開始發表小說,至今在《作家導刊》《作家》《鄉土》《自貢晚報》等多家報刊發表作品一百多篇(首),《精短小說》簽約作家,臨湘市作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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