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戰爭中,清軍爲何一觸即潰

"鎮遠"鐵甲艦是當時北洋主力艦,也是亞洲少見的鐵甲鉅艦,曾引起日本國民極大恐慌

晚清洋務運動緊鑼密鼓地搞了30年,及至甲午戰前,清軍的軍械裝備得到了相當的提升。然而,清軍在甲午戰爭中的表現,不僅讓本國人大失所望,同樣也讓一些外國人大跌眼鏡。"當中國和日本之間的戰爭可能爆發時,大多數西方人士認爲中國有優勢"(《劍橋中國晚清史》下卷)。然而,清軍無論陸路還是海上都是一敗再敗。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從清軍自身來看,不能不說是早有徵兆。

清軍高級將領仗勢使氣,北洋軍官難作表率

古今中外,軍隊的精神面貌直接影響其戰鬥力,尤其是軍官的精神面貌與素質。

晚清的勇營對平定國內叛亂起了很大的作用,但也積弊叢生,譬如湘軍、淮軍,以及衍生而出的許多派系之間各佔山頭、相互傾軋,是家常便飯的事,北洋海軍也不例外。

北洋海軍是李鴻章的"自留地",提督丁汝昌就出自淮軍。海戰對於老淮軍來說,是個新領域,所以在北洋艦隊中真正發揮作用的是一批後起的"中層幹部"--譬如劉步蟾、鄧世昌、林泰曾、楊用霖等,多數是福建、廣東一帶的人,並且福州船政學堂出來的校友頗多,他們關係密切,成了一個小團體。這個小團體表現的一個突出形式就是排"外"--不僅與來自本國其他地區的軍官之間關係緊張,而且對於外籍教習的態度也很不友好,仗勢使氣,甚至設法排擠。

最早留洋的北洋海軍將領劉步蟾是卓有見識的一個人,光緒十四年(1888年)參與《北洋海軍章程》的起草,海軍規則"多出其手",此後,他被任命爲北洋海軍右翼總兵。

也許真是應了"人無完人"那句老話,任何一個傑出將領也難免瑕疵。"海軍之建也,琅威理督操綦嚴,軍官多閩人,頗惡之。右翼總兵劉步蟾與有違言,不相能,乃以計逐琅威理……"

琅威理本是英國海軍軍官,有着豐富的海軍訓練經驗。在北洋海軍創建之時就被聘爲總教習,賞副將銜,位在劉步蟾之上。出於私見,劉步蟾等一幫軍官想方設法把他排擠走了。事在光緒十六年(1890年),無疑對北洋海軍的戰鬥力產生了相當影響。"琅威理去,操練盡弛"。一個有作戰、訓練經驗的外國總教習走了,但是,中國海軍將領又不能擔起訓練重任。此後,北洋海軍所聘請的外國教習都是"一蟹不如一蟹",這些都爲北洋海軍的甲午戰敗埋下了伏筆。劉步蟾們因私廢公,實在不妥。琅威理後來憤恨地稱北洋某些軍官是"既愚昧又嫉恨別人的人"(羅林森《中國發展海軍的努力》)。

北洋海軍的軍官,常常擅離職守,耽於嬉戲。"海部成立,福建船廠學生位至提鎮,多有妻妾,築室劉公島上,平時自爲嬉樂"。(《異辭錄》),再"自左右翼總兵以下,爭挈眷陸居,軍士去船以嬉"。海軍不在兵艦上,實實在在發生於晚清北洋海軍。太平無事時,可能問題還不大,但如臨戰事,必定成爲海軍喫敗仗的一個肇因。果不其然,1895年正月,戰事喫緊,日本海軍進攻北洋基地劉公島,"十二日侵曉,倭雷艇復入東口來襲,我來遠並威遠練船、寶筏差船,皆沉於敵,時來遠管帶邱寶仁、威遠管帶林穎啓方登陸逐聲伎未歸也"。又"十五日,倭水陸復以炮攻我,擊沉我靖遠艦,管帶葉祖圭亦先去船在陸"。(《東方兵事紀略》)--令人痛心的是:來遠、威遠、靖遠艦的指揮官,在戰鬥最關鍵時刻,竟然都不在軍艦上,去幹什麼了呢?去嫖妓了!羣龍無首的艦上士兵慌作一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不唯海軍將領是這樣,陸軍將領的表現同樣荒唐可笑,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吳大澂帶領陸軍出關抗擊日軍時,雅歌投壺,風流自賞,路上寄宿在一座寺廟,"惟出彝鼎及漢印羅列滿案,與諸客評賞之"(《汪穰卿筆記》)。戰事喫緊,出征將領不召集幕僚與軍官們商議作戰計劃,而是醉心於把玩古董文物,豈不是誤事誤國?這樣的一羣將領豈能統率全軍,戰敗強敵?

清軍訓練不精,戰場失誤太多

1893年,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對清朝北洋艦隊的威力,還有相當的畏懼。但是,也有些日本將領在細緻研究了清朝軍隊後,認爲清軍在1886年以後,士氣的低落已經無法掩飾,軍隊不堪一擊,更沒有把北洋艦隊的威力以及制海權的意義放在眼裏(《日本外交史》信夫清三郎編)。

清軍的實際情形,從國內當時的衆多記載中可窺其一斑。

首先是軍事訓練如同兒戲。1894年10月17日《申報》的"妄言"一文形象地刻畫清軍當時的訓練情形:"若夫統帶諸員,則惟知剋扣軍糧,以充私囊,迷花醉月,自命風流……一得上憲閱兵之信,始預期傳令勤操,藤牌短刀,無殊兒戲。"而且,軍官不參加訓練,這是晚清軍隊的普遍現象。

北洋海軍聘請了相當多的外籍軍官訓練軍隊,尤其是琅威理練兵是有一套的,"督操綦嚴",在琅威理離開北洋水師後,"後用洋員皆不及琅遠甚","自馬(格祿)來後,洋員之貪利接踵而至,名曰告奮勇,實則圖薪水"。很明顯,北洋海軍"接踵而至"的洋僱員雖多,但絕大多數是爲高薪而來,中日甲午戰爭時"至威海瀕危,水師被困,若輩(洋僱員)早已置身局外矣"。所以,當時有人疾呼:"濫用此等洋員,又安能取勝乎?"

一切都是上行下效。海軍將領們都無心抓訓練,那低級官兵水手更是樂得舒服快活。北洋海軍當時的訓練狀況是:"每北洋封凍,海軍歲例巡南洋,率淫賭於香港、上海。"(《東方兵事紀略》)這樣的海軍,還能打仗麼?

但這不只是北洋水師一軍的狀況,晚清時,整個大清的禁衛軍、八旗駐防兵、綠營,都是一個樣,視軍事如兒戲。在當時的中日戰場上,很多軍隊倉促成軍,根本就沒有或者充分地訓練,譬如平壤戰役前夕,清軍主要將領聶士成還要回直隸地區招募士兵。另一將領宋慶爲了抵抗日軍,也臨時招募兵員,使得毅軍從原來的8營擴大到39營。這些軍隊的戰鬥力與戰鬥經驗,也就可想而知了。

甲午戰爭中,清軍爲何一觸即潰

"定遠號"鐵甲艦是當時北洋主力艦,也是大清國北洋水師的旗艦

其次,清軍缺乏戰意,士氣低落。自古以來,兩軍對壘都是以積極備戰而求不戰,唯其戰士有必死之心,方能砥礪軍心,鞏固邊防,不給敵人以可乘之機、覬覦之心。但是,清軍從上到下都沒準備好好打仗。這從日本方面的記載可以反觀,1894年9月16日中日兩軍的平壤之戰,"兵力不足的日軍,經過激戰,擊敗了缺乏戰意的清軍"。

此外,指揮失當、軍事技術水平低下也是北洋艦隊黃海戰敗的直接原因。海戰當日,本來預定的迎戰隊形是雙列縱隊,但逼近敵艦時成了散漫的雁形橫列隊,形成不了有力的攻擊隊形,反而被動挨打。開戰不久,定遠旗艦年久失修的艦橋被本艦火炮的後坐力震塌,海軍提督丁汝昌從艦橋上跌落負傷,不能繼續指揮戰鬥。悲摧的是,他事先又沒有指定代理指揮者,這使中國艦隊失去了統一指揮,緊接着信號旗也被擊毀,旗艦與艦隊的聯繫中斷,各艦隻能各自爲戰,陷於混亂狀態。

戰鬥過程中,北洋艦隊一艘魚雷快艇在距離敵艦西京丸號40米處發射魚雷,這本是一個絕好的機會,竟然未能命中,使敵艦逃逸,而當時的日本海軍部長樺山資杞正在此艦上督戰,假如魚雷擊中敵艦的話,必是一重要戰果。

"九月四日,倭艦五艘從東南來,我北山嘴臺擊之,第一齣中其頭船望樓,並毀其煙囪上半;若連環追擊,可擊沉,乃次出誤提操練樣彈出庫,及易彈而倭艦已遠"(《東方兵事紀略》)。可惜,清軍炮臺在關鍵時候,犯了最低級錯誤,把操練彈當作真炮彈給提出來了,耽誤了時間,否則的話,可能重創甚至擊沉日軍的指揮艦。

以上一海一陸,都暴露出清軍訓練不精以及軍中管理的混亂。

英國駐華公使歐格納給本國政府彙報時說:"中國軍隊雖然在數量上較日本有相當的優勢,但訓練方面尤其是管理方面遠不及日本。無遠見和缺乏軍事知識的中國當局,將面臨着海軍艦隊被徹底摧毀的危險。"事實證明這個英國人的見解入木三分。

清軍在裝備採購上積弊重重

甲午戰前的兩三年間,日本國內,民主黨佔多數席位的衆議院與政府之間爲是否削減海軍經費,有相當大的爭執,官司一直打到了天皇那裏。1893年2月10日,日本天皇下達了敕諭:"國防一事,苟拖延一日,將遺恨百年。"最終決定,在以後的6年間每年從內帑中撥出30萬日元,並命令在同一時期內從文武官員薪金中抽出十分之一繳納國庫,用以補充造艦費,並要求各方"齊心協力"(《日本外交史》信夫清三郎編)。

1889年,北洋海軍的實力爲世界第六、亞洲第一,而日本海軍的排名是世界第十一。這在一段時間裏對日本高層形成巨大的心理壓力。日本緊起直追,全國動員,甲午戰爭爆發之時,日本海軍實力趕上、甚至超過了北洋海軍。

與此可作對比的是,清政府對於海軍軍備的態度。一是自我感覺良好,鬆懈了裝備建設。李鴻章在給光緒皇帝的奏章中誇過海口:"渤海門戶深固不搖。"於是,戶部建議不再購買軍械。至甲午戰爭爆發時北洋艦隊已多年沒有置辦新軍艦,部分應該進行的更新工程如更換新式火炮等也沒能及時進行,原有的戰艦逐漸落伍,無論航速、射速都落後於日本海軍,這是甲午海戰失敗一個不可忽視的因素。二是政府一班人煞費苦心地把國防經費抽出來"孝敬"慈禧太后修造頤和園。清軍的火器來源無外乎兩個:一是自己造,二是買軍火--最尖端的軍事裝備得花錢從西方買。但是,清政府撥給北洋水師的款子成了各方追逐的"唐僧肉",真正用在北洋水師的訓練和裝備上,只是一小部分。

國內的清流派及主戰派們不僅藉助皇帝的權威逼着李鴻章的北洋軍隊同日軍開戰,更促狹的是,自己袖手旁觀,還百般阻撓其購買外國新式軍艦、軍火。主戰,卻又不同意購買新式軍艦、武器裝備國防力量,這樣的主戰派,真是匪夷所思!

清軍當時承擔對日作戰的軍隊幾乎都是淮軍體系,很多地方督撫、將領甚至坐視不管。當時有西方人認爲:"

1895年2月,威海衛之戰是保衛北洋海軍根據地的防禦戰,也是北洋艦隊對日的最後一戰。北洋水師遭到日軍陸上和水上的夾擊,丁汝昌坐鎮指揮的劉公島成爲孤島,北洋艦隊到了窮途末路。日本聯合艦隊司令伊東祜亨致書丁汝昌勸降,丁汝昌拒絕投降並自殺。日軍在劉公島登陸,威海衛海軍基地陷落,宣示着北洋艦隊全軍覆沒。這時正是陰曆正月,北京城裏在熱鬧地大開宴席,一派歌舞昇平景象,有詩描述道:"鳳闕張燈海宴開,年年宣示萬年杯。魏公高踞金鑾殿,不見漁陽鼓吏來。"

史學界甚至有人認爲:"中國海軍之敗,不是敗於一八九四年九月十七日的下午,而是敗於以往數十年的不自振作。"

隨着北洋海軍的覆滅,以及葉志超、衛汝貴等在陸路戰場的慘敗,淮軍勢力一落千丈,並與李鴻章一起成爲衆矢之的,朝野上下對李鴻章的彈劾更如雪片一般。

北洋水師副提督、德國人漢納根對清軍的甲午戰敗,做了如是總結:"中國取敗之道有二大端:一曰無總帥,督、撫各自保封疆,分而不能合;一曰無名將,提、鎮各未諳韜略,愚而不能明。職此二端,斷難一戰。"--這是一個身當其事、熟悉清軍軍情的外國軍官從戰術角度對於中日甲午戰爭清軍戰敗的"診斷",雖然不全面,但很值得深思。

甚至,有史學者認爲,甲午戰爭實際上是李鴻章的淮軍體系被日軍擊潰了。"日本的戰爭努力動員了舉國一致的力量,而中國人民幾乎沒有受衝突的影響,政府幾乎全部憑藉北洋水師和李鴻章的淮軍"(《劍橋中國晚清史》下卷)。

回首百多年前的往事,慘痛、辛酸,中華民族自當警醒、奮發。

*摘自《文史天地》雜誌

也許真是應了"人無完人"那句老話,任何一個傑出將領也難免瑕疵。"海軍之建也,琅威理督操綦嚴,軍官多閩人,頗惡之。右翼總兵劉步蟾與有違言,不相能,乃以計逐琅威理……"

琅威理本是英國海軍軍官,有着豐富的海軍訓練經驗。在北洋海軍創建之時就被聘爲總教習,賞副將銜,位在劉步蟾之上。出於私見,劉步蟾等一幫軍官想方設法把他排擠走了。事在光緒十六年(1890年),無疑對北洋海軍的戰鬥力產生了相當影響。"琅威理去,操練盡弛"。一個有作戰、訓練經驗的外國總教習走了,但是,中國海軍將領又不能擔起訓練重任。此後,北洋海軍所聘請的外國教習都是"一蟹不如一蟹",這些都爲北洋海軍的甲午戰敗埋下了伏筆。劉步蟾們因私廢公,實在不妥。琅威理後來憤恨地稱北洋某些軍官是"既愚昧又嫉恨別人的人"(羅林森《中國發展海軍的努力》)。

北洋海軍的軍官,常常擅離職守,耽於嬉戲。"海部成立,福建船廠學生位至提鎮,多有妻妾,築室劉公島上,平時自爲嬉樂"。(《異辭錄》),再"自左右翼總兵以下,爭挈眷陸居,軍士去船以嬉"。海軍不在兵艦上,實實在在發生於晚清北洋海軍。太平無事時,可能問題還不大,但如臨戰事,必定成爲海軍喫敗仗的一個肇因。果不其然,1895年正月,戰事喫緊,日本海軍進攻北洋基地劉公島,"十二日侵曉,倭雷艇復入東口來襲,我來遠並威遠練船、寶筏差船,皆沉於敵,時來遠管帶邱寶仁、威遠管帶林穎啓方登陸逐聲伎未歸也"。又"十五日,倭水陸復以炮攻我,擊沉我靖遠艦,管帶葉祖圭亦先去船在陸"。(《東方兵事紀略》)--令人痛心的是:來遠、威遠、靖遠艦的指揮官,在戰鬥最關鍵時刻,竟然都不在軍艦上,去幹什麼了呢?去嫖妓了!羣龍無首的艦上士兵慌作一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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