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云山是广东花县禾乐地人,客家,住处离洪秀全住的官禄埗村只有3里路,两人关系不错,据说还沾点亲戚,1843年洪秀全科举落榜,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自称受到上帝启发,要传播上帝福音,冯云山是最早信奉这个“上帝教”的3人之一。第二年二月,洪秀全决定去广西传教,同姓的只有3人,而且都姓冯,冯洪间的交情可见一斑。

种种迹象显示,此次广西之行,洪秀全的目的真的就是传教,而不是去谋反。到了广西贵县赐谷村洪秀全表哥家,洪秀全见村子实在太穷,挨不下去,就让三冯先回去,自己留下来帮表哥、表侄打官司。

冯云山并没有回去,而是跑进了蛮荒的紫荆山,靠拾粪、打短工度日,并因不经意间流露出才华,被读书富户曾槐生赏识,当上了私塾先生,他利用当地“三不管”的有利条件,开始传播洪秀全的上帝教,并在几年间建立了一个横跨几县、拥有几千名会众的“拜上帝会”,而且每个人都尊奉从没见过面的洪秀全,这不仅令后来回到广西的洪秀全惊奇、感动,也令许多读史者叹服不已。

这些都是事实,但真面之后也有“假面”:

冯云山并非和洪秀全“亲密无间”,洪、冯分手不完全因为经济问题,而是两人发生了言语冲突,这可是载在太平天国唯一一本官方历史书《太平天日》里的,至于两人吵嘴的内容,不得而知,但吵嘴后两人分道扬镳,几年间互不联系,而洪秀全回到花县老家后,冯家人竟气势汹汹跑到洪家要人,逼得洪秀全不得不再次去广西找人,可见矛盾不小。

冯云山是个老实人,但也是个有叛逆思想的人,在最初,他甚至比洪秀全还叛逆:直到1847年8月再次回到广西并见到冯云山前,洪秀全的梦想,不过是做个传教士,只可惜被人暗算没做成。他并不想造反,第一次去广西更不是“筹划革命”,否则何必“筹划革命”3年后,又跑去广州考“反革命清廷”的秀才?可冯云山在广西紫荆山,却已经开始物色险要,结识当地英雄好汉,还到处打砸神庙佛像,十足要造反的架势,可以说,太平天国近20年的造反史,是从冯云山、而不是洪秀全开始的,即使洪秀全最后根本没进紫荆山,冯云山也会领着上帝会起义,并把“洪先生”像陈胜吴广起义时号称的扶苏、项燕一样,尊为虚拟的偶像。

冯云山不树自己当头,而是把根本没在身边、甚至当时还不想造反的洪秀全扶为一把手,也是煞费苦心:他和当地人朝夕相处,既亲切又熟悉,容易产生感情,但很难产生敬意,扶一个远在天边的偶像,让人产生“冯云山这么厉害还得服洪先生,洪先生自然更厉害”的心理,更容易聚集人马,且朝夕相处者总会被人发现这样那样的毛病,而看不见摸不着的偶像却不会犯错误,也容易形成神话。

1847年8月洪秀全在广西和冯云山重逢,并在后者的激励下决心造反,开始编造自己是上帝之子、耶稣亲弟弟的神话(因为他的宗教启蒙读物《劝世良言》通篇没提耶稣一个字,此前他和冯云山压根不知道有“天兄耶稣”这个人),两人旋即纠集会众,在短短几个月内砸掉周遭几个州县的多座大小神庙,引起当地大户王作新、王大作兄弟的愤怒,两人纠集壮丁抓住冯云山,后被冯的表哥卢六抢回。

曾有一些记载称,清朝桂平知县王烈认为冯云山要造反,判处他和卢六凌迟极刑,上帝会好不容易才将他救出,而卢六则英勇就义。事实上,王家兄弟的确在状纸上说冯云山“不从朝廷法令”,想让他尝尝凌迟的滋味,但冯云山援引两广总督“传教合法化”的饬令,又搬出《圣经》对质,最终被判无罪。据简又文先生的访问口碑,王烈的上司、浔州知府顾元凯看了冯云山的材料,认为他是个读书人,不会造反,就让王烈以“无业游荡,遣返原籍”结案,反倒把原告王家兄弟训斥了一顿。

冯云山在大牢里蹲了整整半年(1848年1-6月),但他并非被抓,而是和卢六一起被传票传到县衙的,那时候打官司不论原被告还是证人,没结案前都得坐牢,因此不算什么犯人。6月,他被遣返原籍,走没多远就说服两个解差皈依上帝教,一同返回紫荆山,但卢六却病死在大牢里,也不能说是“英勇就义”。

浔州的“忠烈祠”里有王作新的牌位,说他被冯云山起义时满门抄斩,许多史书也这样写,但实际上王家并没有遭难,王作新直到太平军离开广西,还笃悠悠躲在山里写他的七律和八股文,这些文字今天还能看得到,很显然,冯云山既不是某些人说的“杀人不眨眼的屠夫”,也不是另一些人说的“坚决镇压反革命的勇士”,对他而言,这场官司不过是一插曲。当地人传说,他和王作新原本还做过朋友,可王秀才见他私塾挂了副对联:“聊借荆山栖虎豹,暂将紫水活蛟龙”,认为是反诗,就此划地绝交——其实这对联是《水浒全传》里一对联改的,冯云山是想造反不假,可他怎么会明目张胆说出来呢?

冯云山出狱后便发现,自己原本的地位已经不保:当地土著杨秀清、萧朝贵靠着神灵附体的把戏夺得了实权,把他架空了。传统的说法,这时洪秀全去广州,设法营救他去了,不在广西,因此被杨、萧钻了空子,但后来在英国发现的史料《天兄圣旨》表明,萧朝贵第一次“天兄下凡”时,洪秀全本人在场,显然,杨、萧等地方实力派用“替洪秀全的神圣地位背书”——让天父天兄说洪秀全是天王,换取洪秀全对他们地位的承认,而洪本人对这桩政治交易极为满意,并毫不犹豫地牺牲了冯云山这位老朋友的利益。

假面后的真面的确很残酷:乡情、友情,最终都敌不过政治考量和利益交换。不过有一点却是真的,即冯云山的确顾全大局,毫无怨言地默默接受了这一角色错位,杨、萧起初还半遮半掩,到金田起义前夕,就干脆自居左辅、右弼正军师,把“三哥”挤到了配角和部下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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