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故事畫亦是人物畫的一支,只因中國人的歷史悠久,故事的遺留衆多,所以這方面的畫跡,亦存留得特別豐富。這些歷史畫跡,有不少是當日的實情寫照,換言之,等於是在漢唐宋元時代,爲我們拍下了許多重要史蹟的照片,試想這對我們該是多麼珍貴重要。

《步輦圖》裏的玄機

舉一個例來說,李方桂老師曾寫了一篇《吐蕃大相祿東贊考》,是說唐太宗時代漢藏兩支民族的婚姻大事,主角是文成公主和松贊干布(棄宗弄贊),而穿針引線的人就是這位能說會道的祿東贊大相。我當時就曾對李老師說:“您研究了這麼久,可知道祿東贊是何等模樣?而我卻有這位相爺的照片。”李方桂老師他不肯相信,一個做科學研究的人,如何能相信唐代有攝影技術?我又說道,不但確定是他本人正身,而且還是彩色相片。

這就是歷史故事畫的重要價值了。因爲人物畫的價值,一向都說是“成教化、助人倫”。唐代雖無攝影術,但是大畫家閻立本就相當於“攝影師”,他以精確的彩繪妙筆,把當日的實情實景攝取了下來,這就是有名的《步輦圖》(圖1)。

畫的是唐太宗坐在步輦之上,接見藏族使臣祿東贊。正如《唐書》上所說的,這位不凡的大相,身着“細花小衣”,鞠躬如也地正對着唐太宗行朝見之禮。着白衣者當是翻譯官(通事),着紅袍者當是現今之禮賓司長者也。

天可汗何以坐在步輦上接見這樣重要的賓客,內中必有周折。據藏人的戲劇中說,當日許婚時光,頗有近似蘇小妹三難新郎的過節,都賴祿東讚的善辯不爛之舌,一一化險爲夷。最後一次是在御花園中,要在一百個同樣打扮的女孩子中尋找出哪一個是文成公主;也許這是當時在御花園中的情況也說不定。

從周昉的《簪花仕女圖》捲上,我們可以想見當日御花園中“有女如雲”之盛況。西藏人到現在還豔稱文成公主的美貌如花,形容在她頭髮之上,常有一隻蜜蜂環繞着在飛。祿東贊就是憑這一點神異的特徵,而正確無誤地找着了文成公主。

文成公主和松贊干布的塑像(圖2)都塑在西藏拉薩的大昭寺內。文成公主的美麗和漢人體質的特徵,都塑造得栩栩如生,而且加了彩色,爲唐代時光漢藏兩族的服飾留下了最好的例證。祿東贊是西藏大相,官高爵顯,使於四方,不辱君命,也留下了着藏裝的彩繪塑像。

至於在閻立本的《步輦圖》上的祿東贊呢,他不但身着“細花小衣”,而且人也消瘦,想是路途遙遠跋涉辛苦所致。他腰間懸有一綹綹像荷包似的飾物。若我的推斷不錯,那當是裝“十小件”日用瑣物如牙剔、耳挖之類,而且很有可能,還帶有燧石火鏈一套。我和藏族同胞在一道旅行的時候,他們的領袖就是這樣的,因爲開野、打尖、煮茶、造飯,火之司命第一,而且這也是一種權限的表示。

史書文字的記載是平面的,而圖畫的表現則是立體或多方面的,不僅是體態豐瘠、衣飾紋樣、行禮姿態等一一俱見,進一步的皮膚色澤、體質特徵,甚而至於當時廟堂之上的衣冠制度等,亦可以一覽而收、照見無遺。所以後來李方桂博士幾次研正了之後,就把祿東贊像用彩色版印製在他的論文之中。歷史故事畫在歷史研究上發揮了它生動的作用。

仁民愛物的唐太宗

閻立本還有一幅《蠻夷職貢圖》(圖3)卷在外雙溪故宮博物院,上面還有宋徽宗趙佶的親筆題簽,畫的是一行廿七人來向唐太宗李世民的朝貢實況。原卷可能已有殘缺,但是由他所貢的象牙、孔雀、毛扇等物看來,我們知道這是來自西南海上的一支朝貢行列。由《唐書》及各方面的交互印證,我們知道這幅歷史故事畫所描繪的是,在唐太宗貞觀五年(631),南海的林邑、婆利和羅剎三個國家組成了一支朝貢的行列,向唐代的都城長安進發。到了長安的時候,唐太宗接見了他們,收下了他們進貢來的鸚鵡、崑崙奴、蚶貝羅等方物;還吩咐下去要好好地招待他們,並分別厚予賞賜。

內中那隻鸚鵡最爲唐太宗所喜愛,便被帶進了御書房之內。冬天來的時候,那鸚鵡一直叫“冷”不止,唐太宗仁民而愛物,便叫林邑使者再帶回家鄉放生。

最不受歡迎的人物,就是那位林邑的使臣了,他態度傲慢。唐朝的大臣都說:把這小國伐了以示懲戒。但是唐太宗不許,說:“魏徵曾勸誡於我,‘修文德,安中夏;中夏安,遠人服’。不可輕易發兵。

南海三國來朝,究竟是開國初年的一樁盛事,便叫閻立本以畫師身份,用色彩畫下了這幅圖畫以作紀念。

這就是《新唐書》列傳一四七下所記的:

環王,本林邑也……亦曰佔婆……貞觀時,王頭黎獻馴象……與婆利、羅剎二國使者偕來。林邑其言不恭,羣臣請問罪……赦不問。又獻五色鸚鵡、白鸚鵡,數訴寒,有詔還之。

但是我還是要在這裏補上一句話,那就是:唐太宗仍是錯了。因爲我在雲南的時候,鸚鵡成羣結隊,啄食農人辛辛苦苦種來的莊稼,農人們時常用土槍射殺嚇散它們。唐太宗自以爲仁民而愛物,卻只不過放生了一隻害鳥而已!

然而試就這幅故事畫來看,唐太宗的仁民愛物、白鸚鵡的聰慧可人,以及林邑使者的桀驁不馴,一一都在絹素丹青之上呈現了出來,這幅畫可以說已圓滿地完成了它的任務。還剩下不少方物,如長角羊之流,它們之上都還有不少新的重要資料,有待我們去研究、探討、發現。

白描大家李公麟

北宋的李公麟(1049—1106)是白描畫法的大家,他有一張《免冑圖》(圖4)在臺北故宮博物院,亦名《郭子儀單騎降虜圖》,是畫郭子儀輕裘緩帶降伏回紇首領藥葛羅之事,亦是歷史故事畫中的有名之作。

當時是回紇糾合了吐蕃,號稱數十萬衆來犯唐邊,郭子儀率兵鎮守涇陽,卻只有兵馬萬餘人,形勢十分危急。若兵戎相見,必然失敗無疑。郭子儀揣度形勢,便決定用分化之法——不以力拼,而以智取。他單人獨騎、全無武裝直趨回紇。藥葛羅一見郭子儀如此誠信英武,大驚呼曰:“令公尚在人間!我分明誤信了傳聞之言,立刻重新盟誓永不侵叛!”吐蕃聽到了這項消息,恐怕遭受夾擊,急急連夜遁去。

於是乎,滿天的陰惡風雲,只由於主帥郭子儀的正確判斷,至誠照人,處理得當,頃刻之間煙消雲散,一片祥和,化干戈爲玉帛。人間真正偉大的藝術,郭汾陽自足千古!

李公麟自是藝壇上的卓卓健者,他揚棄丹青而獨尊水墨,雖少了三軍的鎧甲明亮,卻抽繹出中國線條的多能善辯,創造了“白描人物”的新疆域,贏來了中國畫是“線條的雄辯”之美譽,真是功勞不小!

李公麟的白描功夫,更見諸他的《維摩詰天女像》(圖5)。此像現藏在日本,線條的功夫更見精粹,值得注意的是維摩居士的面向左方,和大多數(包括敦煌)的右傾方向(圖6)不侔。

其實這原因很簡單,用現代的攝影術行話來說,這是把底片或粉本裝反了。原來這是“響拓”的另一面,在透明的“小樣”的反面就正是這般模樣。李龍眠不但在線條上卓有獨造,把胡梵的居士面型亦進一步改變成了中土文人雅士的相貌,而且還把維摩詰的隱几方向改之爲向左傾。

魏晉風骨

據各方面研究的結果,這種“清羸示病之容,隱几忘言之狀”(唐張彥遠語),原是來自於東晉顧虎頭的瓦官寺之畫壁,其本身就是一個美麗的故事:

顧愷之在金陵瓦官寺的捐款簿上大書了“捐一百萬”的字樣,普通人都以爲他在開空頭支票。當寺僧請他兌現的時候,他便在寺壁上畫了一尊維摩詰居士之像,一經他妙筆點睛,頃刻間光照一寺。大家一齊來奉獻捐輸,頃刻之間就得了一百萬錢。

這故事大家都耳熟能詳,但是從人體雕塑來深掘,我們還會發現,顧愷之真了不起,他怎麼在人體的各種姿勢中找到這“最舒服”的休息身段?

在這一點上他很“現代”化,因爲這和羅丹的方法完全相同: 羅丹叫模特兒自由活動,恰到好處時他會忽然叫停。顧虎頭也是冷眼旁觀,便把這個最美麗、最舒適的病容給凝固了下來。

我常說,維摩詰的“隱几而臥”、羅丹《思想者》的“支頤而思”(圖7),和秦俑中弓箭兵的“待機而發”,都是人體姿態中的無上傑作,唯有洞悉此中深意而又天機流暢者,方能得之。

說到了顧愷之,我們想到了他的《幼輿丘壑圖》和反映晉人風雅的許多圖畫,如元張渥所畫的《雪夜訪戴圖》(圖8)就是一例。

畫上所見的是王子猷坐在篷船裏,船伕正在沿河攢趕,依《世說新語》所記:在一個月光皎潔的雪夜裏,王子猷忽然想念他的好朋友戴安道,興之所至,便立刻叫人劃了一隻小船,沿着剡溪劃去。天明時光,船劃到了戴家門口,王子猷卻又對划船人說,不必上去叩門拜訪,而直接返棹回家。人問其故,子猷答曰:“乘興而來,興盡而返,何必見安道耶!”——這是說晉代人高雅,不拘泥於世人俗套,別有一番灑脫。

這幅《雪夜訪戴圖》現藏在上海博物館。臺北故宮博物院還有一張明代郭詡畫的《東山攜伎圖》(圖9),是畫謝安隱居東山,與伎樂隨行的故事。當時謝安名聲甚高,時人見東晉形勢正危,而他卻在東山宴樂逍遙,便說道:“安石不出,如蒼生何?!”後來他出來做宰相,遂有淝水之戰的勝利。當勝利的捷報傳到京城的時候,謝安正在和人下棋,他一點不動聲色,繼續弈棋不輟,人以此服其雅量淵深。但回至家中,屐齒折而不覺,人以此嘆其未醇,晉人之高格於此可見。

畫中的謝安像畫得特大,這是中國人物畫的傳統,重要人物畫得較大,而次要人物較小,後面跟着一些髮式華麗的歌伎,用筆方硬直率,是清狂道人之傑作,亦是明代人物畫中上上之選。

晉朝時光,有一個名叫支遁的高僧,有人送了他五十兩黃金和一匹駿馬。他處理這兩件事物的方法與衆不同,把黃金送了人,卻把馬留下來飼養,而且時時前往觀看。後人把這段故事,畫成了《支遁相馬圖》(圖10)。相傳這是唐代韓幹所作,然而韓幹畫鞍馬,多沒有背景,這幅好畫的時代可能還得商量。但是畫表現得十分精彩,駿馬迎面得得而來,支遁踞地凝神而觀。馬的駿發、人的凝眸,都栩栩如生。怪不得世俗之人說支遁不善處理事務之時,支遁笑曰:“他們哪裏知道?貧道愛其神駿之性耳!”

從世俗的觀點看,黃金可以生利息,而馬匹卻要喫草料,何不把黃金留下而把馬匹遣發?但是支遁以一個藝術欣賞的角度看去,黃金庸俗可卑,而駿馬神情可賞,跨鞍一顧,攬轡澄清,真是快人心意,所以決定贈金而留馬。

而且這裏還關涉到一項美術上的重要問題:愛的並不是蹄、鬃、毛髮,而是神駿之性——這是名馬的一種了不起的英俊共相,人類在這一點上也並不例外。支遁揚棄皮毛直取核心,晉人之意境,高超可見。

篤實樸厚的漢人

在人生藝術的處理上,我們永遠景仰晉人的風采,但是漢代人的篤實樸厚,亦復令人回味無窮,由下面三幅歷史故事畫上可見一斑。

第一幅是《新豐父老圖》(圖11),這是上海博物館的珍藏。畫上有兩乘黃綾傘蓋,表明有兩個身份高超之人(皇帝)在這裏聚會。由於原畫沒有題簽,遂被定名爲《望賢迎駕圖》,那是指唐明皇由四川回來,在望賢驛和唐肅宗會面的故事。但是我由鄉村簡陋、人情樸實等氣氛來判斷,很可能這是《新豐父老圖》。因爲劉邦是豐沛地方的人,太上皇年老了,不想和他長住在長安,於是天天吵鬧着要回豐沛去。劉邦想了一個辦法,在長安附近“造”了一個“豐縣”,造得十分的相像,連原來地方上的土地廟都原封不動地全部搬來,而且還捉來當地的雞犬,把它們放在新造的鄉村中,結果令人滿意,一隻只雞犬都知道走回自己的家。——當然,這些家是新造的,所以把這地方叫作“新豐”。歷史上有《新豐放雞犬圖》,說的就是這檔子事。

新豐修好了,劉邦對太上皇說:“您不是天天吵着要回家的嗎?今天咱們就回家去看看。”於是就有了這幅《新豐父老圖》。兩個傘蓋的問題在這裏得到了解決,同時鄉村及親暱氣氛也有了解釋。近處一隻被苛責的狗也有了交代。這張畫栩栩如生地完成了它歷史故事畫的任務。

外雙溪故宮博物院中還藏有《卻坐圖》(圖12)和《折檻圖》(圖13),都是以漢代的歷史故事爲題。前者是說漢文帝時代(前179—前157),慎夫人僭坐在皇帝旁邊的位置上,這位置是隻有皇后纔可以坐的,於是有名的大臣袁盎,就遜謝不惶地予以指正。圖中的漢文帝側面而坐,慎夫人低頭坐在他旁邊,袁盎則遜謝不惶地在啓奏得失,有庭園湖石曲徑,天空中尚有流雲,構成了美麗的畫面。

《折檻圖》則畫的是漢成帝時候(前32—前7)的一段故事:漢成帝坐在一座大的太湖石前的寶座之上,他旁邊立着黑袍執笏的大臣張禹。主角是朱雲,他攀着欄杆不放手,辛慶忌鞠躬如也地向皇帝求情。因爲朱雲攻擊張禹惹怒了漢成帝,漢成帝遂叫殿前武士將朱雲處死。朱雲拉着欄杆不放手,竟然把欄杆都拉斷了。後來皇帝明白了其中原委,也沒有再殺朱雲,而是加以赦免。只是宮廷執事的人來請示要不要修復折檻,皇帝說:“不用修復,就原樣不動地放在那裏,好使我永遠記住這一樁事。”

以圖證史

這兩幅歷史故事畫,描繪漢代的史實,但是執筆的藝術家是宋朝(960—1279)人,所以他畫了不少宋代的事物進去,如庭園湖石,等等,這和閻立本的《步輦圖》來相比較就瞭如指掌了。只是由於這兩幅畫確實畫得好,我們也把它們記錄在這裏作爲例證。

北宋在景德年間(1004—1007)曾有四幅歷史故事畫遺留了下來,名字叫作“景德四圖”卷,絹本着色,分作四段,每段有圖,並有文字說明在對葉之上:

一、契丹使朝聘

二、北寨宴射

三、輿駕觀汴漲

四、太清觀書

景德是宋真宗的年號,這四幅畫是當日的實地記錄照片,一幅幅都非常重要。如《契丹使朝聘》圖(圖14),不但把契丹使人的貢品和人員行列都畫了下來,是研究遼金元史的上等好材料,而且把宋代宮廷布置的情況逼真畫下,使我們對當日情景有了最正確的瞭解。這是歷史故事畫的特長,文字的敘述是沒法與之相提並論的。

第二圖的《北寨宴射》(圖15),講的是武備,宋真宗如何地訓練軍隊,我們可以從圖上親如目睹。第三圖是《輿駕觀汴漲》(圖16),畫的是水利(水害),汴河水漲到要皇帝親自來督工搶救,可以想見形勢之嚴重。百姓軍士如何負沙袋築河堤,一一都如在目前,分明我們也是景德年間之人,正在築堤阻漲,親切異常。

第四圖是《太清觀書》(圖17)。太清樓是當時的圖書館兼博物館,其建築的透視圖正確無訛。好幾個建築師朋友都對我說過,他們都有能力照圖施工完成。這更有價值了,我們若能把北宋的太清樓完全復原,那在歷史上,尤其是在建築史上,自然有其了不起的價值無疑。

由於中國的歷史長、故事多,所以歷史故事畫也多不勝收,如華盛頓弗瑞爾美術館中有《鎖諫圖》和《墨裙圖》,後者是羅覃博士(Thomas Lawton)所發現。波士頓美術館有《北齊校書圖》,是六朝的故事。堪薩斯城美術館有宋代《趙遹瀘南平夷圖》,是破苗寨的寫實圖。《明皇會棋圖》和日本棋士辯正和尚有關,《蕭翼賺蘭亭》則與辯才和尚有關。周臣的《甯戚飯牛圖》不僅故事好,畫也十分出色。《三笑圖》是說惠遠、陶潛和陸靜修的故事,《渭濱垂釣》是畫周文王來訪姜尚,《三顧茅廬》則是劉備來請諸葛孔明……其他如劉松年的《金華叱石(成羊)圖》是指黃初平,《讀碑圖》則是蔡邕,耿先生《鍊金圖》是南唐的事,還有如顏輝的《袁安臥雪圖》、唐寅的《陶谷贈詞圖》和崔子忠的《蘇軾留帶圖》等,沒有一幅不是和歷史故事傳說有關。它們都趣味悠長,美不勝收,從故事本身和藝術造詣上都能對我們有不少的啓發;且可以加載到教科書中,使大家去仔細欣賞,增加我們對文化的認識,好處不勝枚舉。只是受了篇幅的限制,我們不能在這裏暢盡欲言,然而這中間的疆域宏闊、意味悠遠是沒有疑問的,還有待於我們在別的機會里去繼續開發研究。

本文節選自《中國美術史》,李霖燦 著,中信出版社,2018年6月。原標題爲《歷史故事畫》,現標題和小標題爲澎湃新聞經授權轉載編者所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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