柵欄之內，尚有淨土：從少年夢想到英國最佳動物園

　　優秀的動物園往往集合了自然教育、科研、物種保育於一身。在國內動物園水準日益提高的今天，我們不妨再來看看國外的優秀動物園是什麼樣子，或許會對進一步改善國內動物園整體水平有新的啓發。

　　本文圖片較多，閱讀大約需要10分鐘。

　　一定有自然愛好者與我有着同樣的習慣，每到一座陌生的城市，都會盡可能抽時間參觀具有代表性的博物館、動物園或是植物園，以此作爲了解當地自然風貌和歷史人文的窗口。

　　比起博物館和植物園，動物園向來是個充滿爭議的存在。儘管它在人類文明早期就已初現雛形，卻始終無法迴避動物被囚禁的事實。動物園真的可以成爲動物的樂園嗎？當參觀過位於英國的切斯特動物園（Chester Zoo）後，我完全刷新了對動物園的認知。

　　切斯特動物園北入口。動物園會提供一份紙質地圖，也可從手機客戶端下載電子地圖。圖片：江南蝶衣

　　這是一個男孩的夢想

　　時光追溯至1903年，當還是個小男孩的喬治莫特席德（George Saul Mottershead）參觀了曼徹斯特的Belle Vue動物園後，激發了自己建造一座動物園的夢想。他告訴父親：“要是我有一座動物園，絕不會安裝任何柵欄。”

　　不幸的是，成年後的莫特席德因參加一戰而受傷，退伍後的他飽受戰爭帶來的身心折磨。一日，他在碼頭髮現了幾隻無處可歸將被執行安樂死的動物，便動了惻隱之心，將它們買下帶回家。爲了幫助兒子實現夢想，莫特席德的父母賣掉了賴以爲生的雜貨鋪，加上全部積蓄買下了歐克菲爾德莊園，作爲這個夢想的開始。1931年，這座沒有柵欄的私人動物園正式對外開放。

　　2014年，BBC以切斯特動物園爲原型，製作播出了一部六集迷你劇《Our Zoo》，重現了這個關於夢想、人與動物的故事。圖片：BBC

　　如今的切斯特動物園實質上是一家野生動物慈善機構，它由創始人莫特席德於1934年成立的北英格蘭動物協會負責運營。這座沒有政府資助的動物園不僅是英國每年接待遊客最多的動物園，也是全世界最受歡迎的動物園之一。

　　一進切斯特動物園，左手邊就是亞洲象館，這裏有人工瀑布供大象們洗澡。

　　切斯特動物園優秀在哪裏？

　　物種說明牌

　　這是我們從動物園獲取知識的主要途徑。切斯特動物園的物種說明牌內容豐富，設計靈活，不僅包含英文名、拉丁學名、物種特徵、分佈地點、保護等級等基本信息，部分物種還增加了家族成員介紹、物種畫像、動物行爲等等。這能夠吸引遊客在展牌前長時間駐足，通過展板的內容瞭解和觀察生物的特徵和行爲。

　　印度犀牛

　　印度犀牛展牌最醒目的位置標有英文名，下方標有拉丁學名。展牌以圖例註釋的形式介紹了犀牛的身體特徵和生境；左下方顯示它在IUCN紅色名錄中的物種保護級別爲VU（易危），特別強調印度犀牛在野外滅絕的風險非常高；右下角以地圖和文字註解告訴遊客印度犀牛的野外分佈範圍（印度和尼泊爾）。

　　眼鏡熊

　　眼鏡熊活動區的展示牌，向遊客們介紹了熊的家族成員、特徵、八種熊的體型差異以及它們與成人體型的對比。通過眼鏡熊的證件照，我們還可以理解它名字的由來：眼睛周圍有一對像眼鏡一樣的圈。

　　蹄兔

　　別看蹄兔袖珍迷你，它可是現今哺乳動物中與大象親緣關係最近的。它也有獠牙，形狀頗似象牙，一般不露出嘴外。它的腳趾與非洲草原象一樣，前腳四趾，後腳三趾，趾甲扁平如蹄狀。

　　蹄兔科動物現存三種，巖蹄兔屬和蹄兔屬生活在地面，白天活動；樹蹄兔屬則棲息在樹上，晝伏夜出。

　　切斯特動物園的蹄兔館由山石堆砌，蹄兔的腳掌柔軟溼潤，中間凹陷四周突起，當在陡峭的岩石上行走時，這種特殊的結構猶如一個天然的真空裝置，助它成爲攀巖高手。

　　猴館食堂

　　切斯特動物園猴館食堂的透明展窗，向遊客展示着侏狨[róng]、皇狨猴、金頭獅面狨、黑白花狨、獅尾猴、山魈、棕頭蜘蛛猴等十多種靈長目動物的食物差異。展示的高度即使以兒童視角觀察也十分方便。

　　籠舍設計

　　儘管在1986年，切斯特動物園受“1981年動物園許可法”的約束，不得不安裝了柵欄和鐵絲網，以隔離人與動物。不過我在參觀時還是可以感受到這裏的動物得到了精心的養護，生存環境非常舒適。有些展區僅是用最原始的籬笆將遊客和動物隔開。

　　根據英國法律，英國動物園的籠舍設計必須有動物園專家、大學教授、獸醫人員、飼養人員等相關各方參加，否則就是違法行爲。動物的自然行爲就是動物生存狀態的指標。在切斯特動物園我們可以觀察到，經過專業團隊改進的籠舍，可以充分激發動物的自然行爲。

　　黑犀牛

　　黑犀牛館的室外活動場地十分寬敞，茅草屋頂棚上方有透明天窗用於採光。圓形展館內部的圍欄內，黑犀牛母子相互依偎入睡。

　　黑冠獼猴

　　黑冠獼猴在地面與在樹上同樣敏捷，它們的展館內部放置了巨大的樹幹用於攀爬。黑冠獼猴展館的不同高度有多處玻璃窗可以觀察，駐足片刻就能看到族羣成員間相互梳理皮毛示好，以及雄性展示犬齒互相示威。

　　蘇門答臘猩猩

　　聰明的蘇門答臘猩猩披着它的毯子來到室外的活動場地。比起其他靈長目動物，蘇門答臘猩猩似乎更不喜歡被打擾。

　　洪氏環企鵝

　　洪氏環企鵝，又名洪堡企鵝，分佈於南美洲，主要在祕魯和智利沿岸繁殖。它們的分佈區域地處溫帶，動物園普遍將它們放置在室外飼養。

　　切斯特動物園的企鵝池通過坡度落差設計，既能讓遊客在高處俯視觀察，也可以在低處的有機玻璃前觀察企鵝們的水中泳姿和水下俯衝。

　　人工模擬自然棲息地

　　切斯特動物園在動物展示和園區設計上均追求“人工模擬自然棲息地”，不僅提高了動物的舒適度，而且使得遊客在參觀時，還可以瞭解更多關於野生動物以及動物棲息地背後的故事。

　　指猴的“夜生活”

　　馬達加斯加的指猴是世界上最大的夜行性靈長目動物。地館內採用紅光照明來模擬夜間環境，展示指猴的夜間活動情況。

　　果蝠森林

　　在切斯特動物園中，還有一處完全置於黑暗中的展館：果蝠森林。

　　這個展館內放養了多種蝙蝠，爲了不驚擾動物，館內不允許照明和拍照。當遊客行走在館內的木棧道上，可以感受到蝙蝠在身邊飛來飛去。

　　展館出口處還有猩猩、大象、鳥類、青蛙、指猴與蝙蝠的骨骼對比示意圖。

　　溼地鳥舍

　　一個佔地數十英畝的巨大“鳥籠”修建在溼地上方，這裏是放養着數十種鳥類的非洲溼地鳥舍。兩棵大樹的樹杈處有三個巨大的鳥巢，在面向河流的樹梢上，懸着多個織布鳥的鳥窩。

　　在觀察圖中右側的非洲白蟻巢穴時，我還看到了普通翠鳥從水面快速飛掠捕魚——這個鳥舍裏的鳥兒都是可以自由飛翔的。

　　箭毒蛙

　　在雨林缸中種植積水鳳梨——箭毒蛙的繁衍離不開鳳梨科植物自帶的天然“小水塘”。

　　物種保育

　　根據切斯特動物園2018年初對外公佈的數據，這裏生活着超過500種不同物種，共計21,314只動物，其中包括1,268種哺乳動物、1,880種鳥類、349種爬行動物、728種兩棲動物、7,616種魚類和9,473只昆蟲。由於其中約一半的動物是瀕危物種，保育和保護就成了切斯特動物園的工作重心。

　　據英格蘭與威爾士法規和動物園許可法，動物園必須提供涵蓋動物園全部物種的信息記錄清單，並通過國際物種信息系統與世界各地的動物園共享。這是管理瀕危物種和開展國際保育的重要工具。

　　1970～2012年間，全球野生動物種羣數量平均下降近60％，並且這一趨勢至今有增無減，成爲了一個巨大的全球性問題。但激動人心的是，僅在2018年1～8月，就有733只哺乳動物出生在切斯特動物園。我們不妨來看幾個例子。

　　黑犀牛

　　由於偷獵和棲息地破壞，黑犀牛的野外種羣數量越來越少。

　　切斯特動物園是世界上少數幾家與非洲保護組織合作的機構之一，同時它還與國際犀牛保護基金會協作，以確保犀牛在野外的長期生存。此外，切斯特動物園還通過繁殖計劃，在2017～2018年成功繁育了三隻黑犀牛幼崽，這對保育黑犀牛極爲重要。

　　圖爲黑犀牛媽媽Malindi和小犀牛Jumaane相互依偎溫馨入睡。

　　喙頭蜥

　　圖片正中那個小傢伙就是神祕的喙頭蜥，它的祖先曾與恐龍共存，現今僅在新西蘭有野外分佈。

　　圖片：Phillip Capper / Flickr

　　喙頭蜥屬是喙頭目僅存的成員，它們牙齒的排列方式非常特殊，下顎一排牙齒緊緊咬合在上顎兩排牙齒之間，就像契合的楔子一樣，因此也被稱爲楔齒蜥。

　　圖爲喙頭蜥上顎：A所示爲上顎的兩排牙齒，下顎牙齒會嵌在其間；B爲上顎門齒。圖片：Nicola Nelson /inhs.illinois.edu

　　動物園的爬蟲類專家麥克·喬治照料喙頭蜥38年，成功繁育出了喙頭蜥寶寶。

　　喙頭蜥壽命可達120年，但需要飼養20年才能達到性成熟，每隔4年才能達到繁殖狀態，受精卵還需經歷長達8個月的孵化——當成功繁殖的消息公佈後，花費38年繁育一個瀕危物種的切斯特動物園被人們稱讚爲“最閒的動物園”。

　　捷蜥蜴

　　捷蜥蜴曾經幾乎遍佈整個歐洲；大約在60年前，它們在英國威爾士地區野外滅絕。因此，捷蜥蜴就成了英國本土最稀有的爬行動物之一。

　　切斯特動物園通過人工繁殖增加其數量，並將27只捷蜥蜴放歸野外。圖爲捷蜥蜴展區。

　　交配中的捷蜥蜴。在繁殖季，雄性會部分或整個變成明亮的綠色。圖片：Rolf Gebhardt / wikimedia

　　大自然纔是動物真正的家，切斯特動物園意識到保護瀕危動物的根本在於保護它們賴以生存的棲息地和野外種羣。這種就地保護的方式，纔是野生動物保護的主要手段。

　　目前切斯特動物園開展了80多個項目，旨在防止全球近30個國家的瀕危物種滅絕。

　　小彩蛋

　　一座堪比植物園的動物園

　　切斯特動物園的園藝和植物學團隊建設了一座熱帶植物溫室，用來解決衆多熱帶展館對相應植物的需求。

　　切斯特動物園不僅種植了來自世界各地的珍奇植物，還專門爲動物們修建了一個特殊的花園。如果不是看到這麼多的野生動物，我一定會認爲自己參觀的是一座植物園。

　　花朵會讓動物園看上去更漂亮，有些花還可以食用，不過注意，這是爲動物們準備的；此外，園方種植了各種蜜源植物來吸引昆蟲，還利用草本植物的花、葉、種子滿足動物的好奇心。

　　另外還有開放的“植物學家”實驗室，可以供孩子動手體驗。

　　園中“島”

　　2015年7月，切斯特動物園開放了一個佔地15英畝的大型項目“島”，這是英國動物園歷史上最大的開發項目。“島”不僅高度再現了東南亞羣島的自然風貌和人文風情，還修建了有着蘇門答臘島雨林特色的室內展區。這片區域向遊客展示了動物園參與保護的菲律賓和印度尼西亞地區的瀕危野生動物及其生境。

　　“島”的沙灘上擺放着瓜哇島漁民日常捕撈的漁船。

　　遠處的建築是長冠八哥和爪哇禾雀居住的神廟，遊客可乘坐遊船環遊五個島嶼，並參觀分佈在河流兩岸的動物。

　　此外，切斯特動物園在官網公佈，園內馬達加斯加森林棲息地的沉浸式步道正在施工，未來，遊客們能更近距離觀察動物園的狐猴羣。在動物園更遠的區域，未來還將開闢一個巨大的新草原區，模擬長頸鹿、斑馬、鴕鳥這些非洲動物的自然棲息地。

　　如果要說一些切斯特動物園與我想象中的差異，一個是營業時間，英國的動物園普遍在上午十點開園，我們無法見到許多動物在清晨的自然行爲；再者，由於切斯特動物園是全球動物保護和研究的著名中心，展示的動物多來自非洲、南美洲、南亞、東南亞和馬達加斯加，歐洲本土物種的展示相對偏少；此外，水族館也因是歷史建築的緣故，場館狹小，展示稍弱。但這些並不妨礙切斯特動物園成爲英國最受歡迎的動物園。

　　致力於野生動物研究、教育和保護的英國生物學家珍妮·古道爾博士說過：“唯有了解，我們纔會關心；唯有關心，我們纔會採取行動；唯有行動，生命纔會有希望。”

　　這座充滿生機活力、富有使命感的動物園，不僅讓我相信柵欄之內還有淨土，還推動着我爲瀕危動物保護貢獻了微薄之力——入園門票含捐款，還可指定項目捐款，資金直接用於瀕危物種的就地保護。

　　切斯特動物園，下次見。

　　本文是物種日曆特約稿件，來自物種日曆作者@江南蝶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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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塘清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