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憶起往昔,與屠呦呦共事幾十年的中醫科學院首席研究員、青蒿素研究中心學術委員會主任委員姜廷良已經無法捕捉很多細節,但他對屠呦呦的印象始終如一:認真、踏實、低調、堅持。新京報:當時屠呦呦團隊做青蒿素的研究有什麼契機。

原標題:老同事眼中的屠呦呦:她沒有那麼神祕

有些研究人員認爲發論文很重要,但她認爲“要把論文變成藥”,要真正解決公衆的健康問題。

隨着“共和國勳章”人選公佈,屠呦呦的名字再度回到公衆視野。距離2015年獲得“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已經四年,深居簡出的屠呦呦依舊和媒體保持着距離——人們幾乎看不到她公開亮相。

隱匿在鬧市中的中國中醫科學院也一如往常的低調。如果不加提醒,很難看出這裏曾經走出一位諾貝爾獎獲得者,除了中藥研究所二樓青蒿素研究中心門口的公告欄,這上面記錄了屠呦呦領銜的研究團隊發現青蒿素的始末。

從傳統古籍中得到研究靈感、不懼危險以身試藥,因諾獎一夜成名後,屠呦呦的這些故事變得家喻戶曉。憶起往昔,與屠呦呦共事幾十年的中醫科學院首席研究員、青蒿素研究中心學術委員會主任委員姜廷良已經無法捕捉很多細節,但他對屠呦呦的印象始終如一:認真、踏實、低調、堅持。他想,這也是科學家們的共同特質。

談過去

傳統古籍中得到關鍵啓示

新京報:當時屠呦呦團隊做青蒿素的研究有什麼契機?

姜廷良:上世紀60年代越南戰爭中,對戰雙方因爲瘧疾減員嚴重,越南向中國緊急求助,爲此中國啓動了“523計劃”,研製抗虐特效藥,很多科學家參與其中,是一次全國大協作。中醫研究院(現中國中醫科學院)接到任務後,很快成立了課題組,屠呦呦擔任課題組組長。

新京報:研究中遇到的最大困難是什麼?

姜廷良:當時用水煮、高溫的提取方法得到的青蒿提取物效果不穩定,這個問題一直沒有解決。後來屠呦呦想起東晉葛洪在《肘後備急方》提到“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漬,絞取汁,盡服之”。她由此想到,爲什麼書中寫着要用冷水泡,會不會是常用的煎熬和高溫提取方法破壞了青蒿有效成分,所以就改爲用乙醚低溫提取,解決了穩定性的問題。

新京報:有媒體報道說,屠呦呦曾經以身試藥,是這樣嗎?

姜廷良:藥物必須安全、有效、可控、穩定,課題組發現青蒿素對瘧原蟲有效,那麼它的安全性如何?當時爲了能抓緊上臨牀使用,屠呦呦主動提出來拿自己做實驗,上級領導同意了她的申請,她們首批三個人做了實驗,後來又有幾個人重複了實驗,都沒有問題。實驗前,青蒿素對人體的損害到底有多大是未知的,她們是承擔了一定風險的。

發現青蒿素以後,要提取大量的足夠臨牀使用的青蒿素,當時條件不具備,沒有那麼大的容器去浸泡,就用老百姓醃鹹菜的醬缸,用乙醚浸泡,但是乙醚會揮發,她長期待在這樣的環境裏,得了肝炎。

談諾獎

看電視她才知道自己拿了諾獎

新京報:你是什麼時候知道她得諾獎的消息?

姜廷良:她自己打電話告訴我的。因爲我跟她同事很多年比較熟悉,她給我打電話說,哎呦,受不了啦,好多記者找來家裏,不知道跟他們說什麼,不就是個藥嗎?

後來我也是聽別人說,諾獎打電話通知她那天,她剛好出去了不在家,沒有接到電話,第二天下午她看電視才知道自己得獎了,媒體知道消息後都跑去她家了。

新京報:聽說她一開始沒打算去領獎?

姜廷良:她對榮譽並不是特別關注,而且當時她身體不太好。我們勸她,能堅持就應該去領獎。這是第一次中國人自己做出來的研究被評爲諾貝爾科學獎,以前有幾位華裔科學家得獎,但基本都是在國外做的,像青蒿素完全在國內做的還是第一次。

我們跟她說,這是國家的事。爲了國家聲譽,她決定去了。原來她準備站着演講,後來還是把椅子搬上去了,坐着說的,可以看出身體狀況並不好。同一年美國還有一個獎也請她去領獎,她因爲身體原因去不了。

談性格

認真踏實堅持,甘願坐冷板凳

新京報:在你看來,屠呦呦是一個怎樣的人?

姜廷良:她心裏想什麼,嘴巴就講什麼,不瞭解她的人覺得她說話不夠圓滑,她怎麼想就怎麼說。在科研工作裏非常認真、踏實,堅持,甘願坐冷板凳,如果不是認真踏實一步一步做研究,也不可能獲得開創性的發現。她給大家的印象就是很認真對待科研事業的人,認真、堅持這樣的品質,我想這也是科學家共同具備的。

新京報:在公衆和媒體看來,她似乎很低調也很神祕。

姜廷良:其實不神祕(笑)。成名前後她都很低調,她謝絕了一些大學或者機構當名譽教授的邀請,有一些不是她的領域,而且她認爲既然擔任名譽教授總得儘自己的責任,她也擔不起這個責任。一些國際上的會議她也都謝絕了。

她住的小區鄰居可能知道,哦,這個老太太得了諾獎。但有時候我們一起在外面喫飯,別人也不知道。

談研究

“要把論文變成藥”真正解決問題

新京報:她現在還在做研究嗎?

姜廷良:她發現青蒿素以後,長期以來一直堅持在做研究。因爲青蒿素的化學結構在自然界是很少見的,所以她希望繼續探索。青蒿素髮現至今40多年了,對它的作用機制目前全球尚無定論,她也希望進一步研究瞭解它真正的作用機制,對於進一步利用好青蒿素是很有意義的。她對以後的發展也有一些想法,我們也在進一步討論中,她希望把青蒿素的價值完全發掘出來。

她現在不來研究中心,我們也不希望她來,養好身體纔是第一位的。她主要把握一些原則和方向性的問題,我們會給她書面彙報研究進展,或是去她家面對面討論一些事情。

比如,之前她跟我們說,“要把論文變成藥”。現在有一些研究人員認爲發論文才是重要的,但是她認爲要把論文變成藥,要真正解決老百姓的健康問題。這句話很簡單,但體現了我們研究的落腳點在哪裏。

新京報:團隊現在的研究方向是什麼?

姜廷良:瘧疾在解放前還是很厲害的,經過多年防控,國內自己感染的瘧疾已經沒有了,在老百姓中已經不是非常重視的病了。但是瘧疾在全球範圍內還是很大的傳染病,WHO仍然把瘧疾、艾滋病、結核病列爲威脅人類健康的重大疾病。

用好青蒿素仍然是人類目前治癒瘧疾的必須選擇。今年4月,我們在《新英格蘭醫學》雜誌上發表了研究論文,提出了應對青蒿素耐藥性的設想,現在我們正在國外一些地區希望得到臨牀上的檢驗。

新京報記者 許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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