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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某月 武汉 综合材料

殷阳,1953年生,徐州人,祖籍南阳,现居北京。1988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中国煤矿油画院院长,中国煤矿美协学术委员会副主任,欧洲科学、人文与艺术科学院外籍院士。

殷阳在煤矿生活60年,当过8年采煤工人,对中国矿工的生存环境和生存意识有真实的体验和特殊的体会。几十年如一日致力于煤矿历史、艺术、人文研究和艺术创作。中国新表现主义绘画代表人物之一。

殷阳:与阴阳对视

马凯臻

煤矿题材在美术创作中是一条“小路”,在这条“小路”走动的艺术家虽然稀疏,可也没断了人来人往。这中间大多数人的创作成绩并不斐然,其原因,当然是他们对矿工生活的不了解,远远超过了对矿工题材的莫大兴趣。所以,他们对矿工生活的关注与创作更像是不得要领的“偷窥”。当然,也有例外,油画家殷阳就是一个。殷阳在这条道上走得久了,粘合得紧了,从不若即若离,更未有逃离的盘算。殷阳的画布上,即便是风景和花卉也都黑呼呼地粘着煤屑。用殷阳自己的话说,画风景和花卉就是画身体,画血液,画骨骼。

殷阳是画家,但从根本上讲,他是矿工。那天和殷阳一起回到他阔别已久的井下,在1200多米的地下听他追忆自己的矿工生活。割煤机、采空区、老梁子、大顶来劲……殷阳一路上断断续续地说,而我只顾了上面不要撞脑袋,下面不要被什么绊住。一部分自然没有听懂,听懂了的又让我头皮阵阵发麻。但我知道,殷阳所讲的是他所有艺术创作背后甩不去的生活囤积。这些东西,别人那里没有,他有。他在这井下爬、走、跪、卧了8年!所以,殷阳不同于一般热衷煤矿题材的画家,还要辛苦地找寻表现矿工的最佳视角。在殷阳眼里,矿工们360度每一个侧面都能引发他的创作欲望,对他来讲,矿工生活没有边角废料。

殷阳整个艺术创作的长度,也是他真正获得生命意义的长度。在这个长度的不断延展过程中,我以为有四个重要坐标。其恰如一部剧的蒙太奇剪辑点,它大概构成了殷阳艺术生命的延续与嬗变的节点。

1988年,殷阳形容自己是“羊群跑出头驴”。是年,殷阳把《两个抬防爆开关的矿工》等14幅作品拿到了中央美术学院的毕业展上,而其中大部分是以表现主义的面目出现,这使身处写实教学浓重氛围中的殷阳的确像是闯入羊群中的一头“驴”,尖锐嘶鸣,突兀亮相。其实,这头“驴”来的并不突然。从客观上讲,殷阳在央美求学的这段时间(1985至1988年)正是’85新潮美术风起云涌的历史时期,表现、达达、立体、波普等诸多艺术流派在刚刚打开国门的中国风云际会。也就是在那段日子里,殷阳看到了来北京展出的德国表现主义的艺术;从主观上讲,这次经历对殷阳与其说是一个影响,一次艺术形式的启蒙,不如说是一个刺激与情绪调动,它唤起了殷阳空前的艺术热情。因为,与那一时期许多追求标新立异,努力要通过先锋实验以完成一个时代的艺术使命,但基本都没摆脱对西方艺术流派进行简单模仿的新锐艺术家不同,殷阳以自己曾有的矿工身份出发,一下找到了倾诉既往生活感受的最佳语言形式。他的生活记忆与表现主义的特质就在那一刻有了可以相互牵扯的联动。所以,表现主义不是殷阳刻意用辨识性语言来武装自己的,与自己的生命相剥离的,为新潮而新潮的文化腔调,而是一种本能、朴素、自然,没有任何障碍的欣然接受或者说是生命趋同。正是由于这样的原因,尽管殷阳也被’85的时代潮流所席卷。但与当时那种颓废、悲观、忧郁的精神主调不同,他的创作指向十分明确,还是没有远离对矿工生活的坦白叙说。只不过,表现主义给他带来了更多的自信。不然,在那次毕业展中亮相的作品,就不会独他一人让表现主义的语言溢满画布。当然,从《两个抬防爆开关的矿工》《两个送饭的矿工》等画题上看,这一阶段的创作还着重对现实记忆的重述,画面处处有故事,处处有情节,处处有自己。不过,从地下走到地上,我不相信殷阳没有暗自侥幸,所以殷阳有理由对生活充满着懵懂的乐观与自信。可8年井下生活的心理阴影还是下意识地,直觉式地体现到了他的创作中。如画面空间一如既往的逼仄,在环境挤压下,人物几乎都以团状结构被画面边框所挤压。表面看这是井下环境的真实写照,其实,图式构成恰恰反映了殷阳独有的心理结构。只不过相比日后,殷阳在这一时期的创作还是缺少深度探究,表现主义语言的运用只是强化了生活图像的绘画性。

以《方太阳》(1992年)为代表的一系列创作,标示着殷阳的创作步入了新阶段。这中间,殷阳对现实记忆的情节性叙述逐渐淡化,他走出故事发生的中心,以回望的姿态与人生对视,令强烈的生命意识深度契入艺术本体,形式意味明晰,暗喻力量象更加凸现,从而揭示隐匿表象之内的思想意象。想起殷阳在矿井里曾指着巷道的尽头对我说,以前走的洞是方的,现在是拱形。这个洞给我的印象太深了!水泥、工字钢,几个矿工撑着洞,两边来劲……有意思的是,当我回过头再看《方太阳》时,发现井下所见简直就是一个完整的,表现意味极强的画面。这时我便发现,殷阳所做的,就是将这一画面连同自己的情绪一起凝固到画面上。从技法的纯熟度上看,这一时期的创作显然也有了提高,《破碎的太阳》(1996)、《两个坐着的矿工》(1991)、《零点交接班的矿工》(1992)等都让我们看到,在一种生命原动力的支配下,画布上的色彩、肌理,包括用笔的速度十分恣肆,甚至有些惊悚。比如《方太阳》《破碎的太阳》中的黑与红黄蓝绿纠结一起,建构着无法控制的神秘力量。特别是本该热烈的红在一团漆黑中沦为杂色,它与井下安宁与潜伏着的惊悚意象融为一体,蓄起了有力量的表达。同时,构图上的透视也将人们的视线牵向阴阳两界的转折点,以焦点呈现生命的悲剧性的甚至是英雄主义的挣扎。这些作品实际上是殷切面向阴阳两界的一次次对视与心理体验,并在这种对视中,企图发现并触动人性根本之处的坚与柔,强与弱。

2006年,殷阳再度回到北京,此时北京的艺术气候已与’85时天上地下。如果说最初与生命的对视中,殷阳的目光还略显迷离。那么,这次身处浓重的商业弥障之中,殷阳不但没有悄然移开与生命的对视,反而使目光更加坚定。如同战争题材,矿工题材最容易将画面的情绪推向顶点,也最容易产生直指人心的力量。殷阳于这一时期创作的《水、火、瓦斯》(三联画·2006),便是过往的与北京格格不入的生活记忆进一步在心底沉淀并最终将蓄积起的情绪推向顶点的结果。给人启发的是其中潜伏着的因果链,即殷阳离开矿井愈远,其作品便愈加令人真切地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殷阳自己也说,恶梦反而是在他离开煤矿以后才开始出现,直到现在他还经常梦到井下,梦到活着的和死去的工友。所以,《水、火、瓦斯》不能不说是生命的冲动在异质文化氛围中的爆发性反弹。这一时期殷阳还以矿井中各工种为题,创作了《打眼工》(2006)、《警戒工》(2006)等系列作品。与《水、火、瓦斯》相比,这些作品因情绪沉淀而缺乏一定的张力。但如果将早期的《两个抬防爆开关的矿工》《两个送饭的矿工》等作品与之比较,我们就会发现,两者虽然题材并无差距,甚至构成图像也大致相似,比如,人物造型大多敦实,却胀满空间。但如果剖开表面形式而观其精神张力,两者之间差距显而易见,《打眼工》《警戒工》等反倒与《水、火、瓦斯》的精神实质更为接近。因为,这一系列作品于平静之中更显尖锐,更显冷峻,更显人生的困境,也更显心理层面的指向。

令人意外的是殷阳以《心中的雷声》(2008)为标志,其风格不仅由表现向具象高反差的疾速转向,而且画面也由蒙克和柯勒惠支式的“呐喊”“焦灼”归于宁静与泰然。当然,殷阳自我宣称:我认为这才是我在“表现”,不是表现的“表现”。我明白殷阳所谓“表现”的含义。即虽然消解了笔触,变形等等视觉效果强烈的符号化元素,但在精神内质上更追求表现性。所以,现在的“写实”并不对“表现”的反动。不过,我仍会依据自己的阅读经验来理解殷阳这一阶段的创作。我更愿意用“写实”一词来标定被殷阳謂之“表現”的艺术视像。当然,这种“写实”的指向不是向外,而是向内。绕口一点说,不是站在“写实”立场上的“写实”。正因为如此,我以为形式上究竟是“写实”还是“表现”也就大可不必深究了。进一步说,这种风格的转向实际反映了艺术家“态度”的变化。如果追溯殷阳生命延续的过程,包括艺术行为的过程,我们会发现,殷阳对视生命的“态度”几经变化。从开始迷离的乐观与自信,到后来的略显惊悚的残酷与敬畏,再到饱胀情绪的尖锐与冷峻,直至近期内视的深沉与凝思。《木垛下的矿工》(2010)、《提笼前的矿工》(2010)等作品都是这一创作阶段的代表作。值得思考的是,殷阳这一时期的“态度”是什么?此刻,我想到了奥地利诗人里尔克(Rainer Maria Rilke 1879—1926)的一首饱含生命哲理的诗,其中有一句:“我爱我生命中的晦冥时刻”。我从殷阳的作品中隐约窥视到了一种与里尔克同质的生命纹理。对视生命中8年的“晦冥时刻”(也许还有所延续),在殷阳初期的创作中,找不到里尔克所说的那种心理渊源;在殷阳以后的相当一段时期的创作中,也找不到。有的只有如前所述的复杂、莫名,甚至是与自然对立的情绪,是这种情绪及强烈的表现情绪的欲望,导引着殷阳找到了与之对应的语言形式。但在当下,在相距那8年矿工生活愈来愈遥远的现在,殷阳对阴阳两界的对视终于归于从容,人与自然的关系取代了画家与矿井的关系。生命中的“晦冥时刻”不再仅是恐怖意象的存在,“晦冥时刻”也因此成为生命中的重要收藏。一惯出现在殷阳创作中的带有“晦冥”意味的黑色也已不是冷酷。因为,殷阳意识到“生命每时每刻都承载着本质的东西,不光是矿工,(所有事物)都是生命的载体,包括矿井也会死,但他们死得有意义,他们死了,他们很安静,他们死了,他们还活着”(殷阳语)。至此,殷阳的艺术创作已突破了题材的局限,图像的局限,个体身份的局限,而找到了即使面对“晦冥时刻”,爱也会油然而生的崭新空间。也许,这就是里尔克另外两行诗句所说的:

我从中得到省悟,有了新空间,去实践第二次永恒的生命。

原文刊载于《中国国家美术》2011年

殷阳作品赏析

武汉 2020——3号 宣纸水墨制作 2020

武汉 2020——5号 宣纸水墨制作 2020

武汉 2020——6号 宣纸水墨制作 2020

武汉 2020——1号 宣纸水墨制作 2020

武汉 2020——2号 宣纸水墨制作 2020

警觉的矿工 10×12 油彩丙烯 2020

上班的矿工 10×12 油彩丙烯 2020

下班的矿工 10×12 油彩丙烯 2020

第一单元

煤矿博物馆——矿工 215×170× 3 布面油画 2012

煤矿博物馆——矿山 215×170× 3 布面油画 2012

煤矿博物馆——矿洞 布面油画 145×250 2010

煤矿博物馆 废井 MONUMENT - OLD SHAFT 2011 45 x 250cm oil on canvas

出井的矿工 250 x 145cm 布面油画 2012

疲惫的矿工 250×145 布面油画 2012

地上地下 布面油画 100×200 2011

地下日月 布面油画 100×200 2011 (1)

矿工们 2013 333x550cm 布面油画

第二单元

许一个愿 200×170 布面油画 2013

唱一支歌 200×170 布面油画 2013

敬一碗酒 200×170 布面油画 2013

送光观音 200×170 布面油画 2013

零点交接班的矿工 1992 120×105 布面油画

四面受挤压的矿工 1992 120×105 布面油画

两个坐着的矿工 1991 120×105 布面油画

第三单元

班中餐 2010 200 x 100cm 布面油画

采煤的矿工 2010 200 x 100cm 布面油画

罐笼前的矿工 2010 200 x 100cm 布面油画

走在大巷的矿工 2010 200 x 100cm 布面油画

工具房里的矿工 2010 200 x 100cm 布面油画

木垛下的矿工 2010 200 x 100cm 布面油画

维修的矿工, 2010, 200 x 100cm, 布面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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