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

“你說的對……”良久，這句小聲的言語，打破了房間的安靜。究竟怎樣纔算是瞭解一個人，喬楚東以前從來沒有去想過。他以爲“性” ，自然就是一種瞭解。似乎脫掉了衣服，就脫掉了所有隔閡，似乎貼近了身體，就更接近那顆跳動的心。是的，這當然比點頭寒暄幾句，看起來要親密多了，可實際上，又本無區別。

我說的對嗎？邱實在心裏這樣問自己，他又對愛了解多少呢？他想起被父親趕出門的那天，他在徐巍家的那十幾個小時。徐巍這個名字，他幾乎都要忘記，可如果想起關於愛的主題，那個家裏的廚房，餐桌，還有橘子味牀單的香味總會再回來，但是那一天，他逃跑了。

黃詩臣呢？又算什麼呢？像過去一樣，只爲了錢嗎？那倒不如想一想，究竟要從他身上得到多少錢纔算是不枉費這一年吧。他算不出來，他忽然發現，黃詩臣是無價的。他早已經把這個人放在了自己的生命之中，他早已經在考慮任何事的時候，都想到這個人，他以爲這都是他的算計，都是盤算着如何從他身上撈到更多的錢，可是他錯了，他就是會想到黃詩臣，在他想到的未來裏，竟然都有黃詩臣。

“我又懂什麼呢？喫點吧，都涼了。”兩個人這才動起了筷子，他們喫的那樣認真，那樣無聲，每一口都咀嚼着自己心裏的糾纏。

“那個房子，就租給我吧。”

“租什麼，別人要住，我還不願意給呢。你就當是幫我打掃打掃，照看照看。空在那裏，遲早是要發黴的。”

“謝謝你，我對他，的確一點也不瞭解，而且好像也沒想去了解過，僅僅是每個月過來，就窩在賓館裏，我，是我太……”喬楚東說不下去了，他想起自己從圳海市的那間小房子裏走出來的樣子，他想起當時他有多渴望愛，可帶着那份渴望，他找的究竟是愛，還是一場爲了驅趕寂寞的相擁呢？

“我懂。”邱實默默的點點頭，此刻，他真的懂。

喫完飯，邱實離開了喬楚東的房間，下午的課，他不想去了，他很想去找黃詩臣，儘管他們本來就住在一起，可這會，他特別想念這個人。

“放學啦？”

“你頭都不抬就知道是我？”

“連我媽進這間辦公室，都會敲門的好吧。”黃詩臣放下面前一摞還沒審完的文件，把邱實拉到沙發上坐下來，“你看，你的大學，搞定了。兩年在槐裏，兩年在法國里昂，不錯吧，這環境，這雕塑，我都想去了。”黃詩臣划着手機裏一張張的照片，就像是辦成了一件大事。

“那一起去啊。”邱實脫口而出的這句話，恰恰是他現在最真切的想法。

“一起去？去喝西北風啊，我想好了，你去上學，我就好好工作，必須自己掙點錢，靠着我媽，指不定哪天就被經濟封鎖了。”

“我要是想你怎麼辦？”

“視頻啊，就是有點時差。”

“有些事，可不是視頻能解決的。”

黃詩臣被邱實逗笑了，他把這個小男朋友攬在懷裏，“很快的，等你畢了業，就來這裏幫我，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對了，不如先在法國把證領了。”

“什麼證？”

“結婚證啊。”

這回笑的是邱實，“要那東西幹嗎，多此一舉。”

“怎麼是多此一舉呢，你看，有了這東西，以後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也……”

“瞎說什麼呢？”邱實打斷了黃詩臣的話。可在以前，這難道不是他最想要的東西嗎？有多少次他在看一些八卦新聞時，對那些個繼承了前夫財產的年輕富婆們羨慕不已。可現在，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得，眼前的這個人，比多少財產都要重要。

他從來沒有認真的想過這個問題，可今天，他一直在想，或許是李尚遠的威脅讓他開始想的，或許是葵姐的舊事重提讓他開始想的，或許是喬楚東和董屹的糾纏讓他開始想的。“你喜歡我什麼呢？”他不知道這句話是隻想在心裏問，還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要是喜歡還要找個理由，那就不是喜歡了。”

邱實翻了個身，把頭埋在黃詩臣懷裏，靜靜聽着他的心跳，他想把一切都明明白白的說給那顆心臟聽，他想告訴它，跟黃詩臣的第一次見面是他精心設計的，他的確是個拆二代，只是父親知道他是同性戀之後就把他趕了出來，但仍然給了他一套小公寓和幾十萬的現金，所以他博取的那些同情都是假的；自然，第二次扮成服務生見到他，說自己在攢學費也是假的；他想告訴他，最後向他要的那些錢，是因爲自己所有的積蓄都虧在了股市裏，銀行沒有存款他害怕分手以後無法活下去；他想告訴他，牀上的吊燈裏藏了攝像頭，裏面錄的視頻，就是他爲自己備好的底牌；他想告訴他，他之所以來接近他，是因爲他以爲詩臣酒店就是他黃詩臣的，以爲他可以得到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財富。他想全部說出來，他厭倦了用一個謊言去圓另一個，他厭倦了把自己的心緊緊裹起來，只用一張臉去演戲。可是，他不敢說，他越是開始害怕失去這個人，就越不敢說。

“收好你的十萬，希望你可以信守承諾，以後我們就當沒有見過。”本不想去學校的邱實，又被黃詩臣送到了校門口。他一下車，就把李尚遠要的十萬塊錢轉給了他，他明知道這樣的人貪得無厭。他本打算對他置之不理，最壞的結果也就是跟黃詩臣分手，他還可以拿着他錄下的視頻，去找黃立花換個一兩百萬，這樣他本來的目的不也就達成了嗎？

但是現在，他改變主意了。他不想去管自己本來是怎麼想的，他只知道，現在有個人規劃了一個屬於他們彼此的未來，而且一直在爲了這個未來默默的做着事。他開始願意相信李尚遠收了這十萬，就能再也不出現，那麼他，也就可以繼續跟黃詩臣在一起，哪怕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成堆的謊言之上，可他以後再也不說新的謊了，這樣不就好了嗎？

再不說新的謊了，他要好好上課，好好學一些東西，好好爲屬於他們的未來也做一點點的努力。他也膩了，他也不想再去跟那些陌生的男人陪笑賣乖了，再也不想聽別人那些充滿了腥臭味的污言穢語了，他已經有了屬於自己的，這一個，就足夠把剩下的所有人比下去。

他相信，黃詩臣就是他最後的歸宿，他從鑰匙圈上取下了那個U盤，他不再需要裏面的視頻了，他用學校後山的石頭把U盤砸的粉碎，扔進了穿過校園的大河。他多想，將所有做錯的事，都一同扔進去，化爲河底的泥沙，永不再見。

「聽」

《Loop》第十章05 來自石牆酒館 00:00 0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