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舟：那個湖北最聰明的男人終於賣了人人網

2018年11月14日，在“親生爸爸”王興給另一個孩子美團點評上市敲鑼後不到兩個月，這個39歲男人的“第一個孩子”人人網被陳一舟決定廉價賣掉。2000萬美元的價格，令人唏噓。過去4年裏，人們從未吝嗇對人人網的嘲諷，今天或將完成最後一次對他的追憶。人人網前身是成立於2005年12月的校內網，創辦人是王興、王慧文、賴斌強等幾位大學生。由於融資失敗，校內網成立不久便被千橡互動集團收購。2006年底校內網與千橡公司旗下的5Q完成合並。2009年8月4日，校內網正式改名爲人人網。坊間流傳，賣掉校內的第二天，王興在自己的博客裏敲下這麼一段話：

"This is not the end. It is not even the beginning of the end. But it is, perhaps, the end of the beginning."

這是英國二戰時期首相溫斯頓·丘吉爾一段著名的演講辭，發表於1942年11月1日，當時倫敦人民正在歡天喜地慶祝阿拉曼戰役的勝利，這也被視爲二戰同盟國對法西斯的一次戰爭轉折點。

那個喜歡叼着雪茄的英國倔老頭大概表達的意思是：這是結局,但不是開始的結局,而是結局的開始.反正就是繞來繞去，符合他的一貫演講風格：凝重樂觀兩不誤，但還是要裝些許X。年輕的王興拿出歷史名人名言同樣給自己裝個X，以證明自己並沒輸。不過當時放棄校內網仍讓大量觀衆留言表示惋惜與安慰。畢竟誰都沒有未來的能力，但在2006年，恐怕是個地球人都知道，校內網是門絕好的生意。這一年，陳一舟通過收購校內網，成爲社交帝國中重要的一方諸侯。在那個“村裏沒通網”還不是段子的年代，從2007年起，校內網已經從最開始覆蓋的三所高校（人大、清華、北大）直接鋪到全國範圍內的2000多所，坐擁超過1800萬在校大學生優質用戶。2008年，軟銀等公司4.3億美元投資千橡集團，這筆融資在現在看來並不算多，但在當時卻是中國互聯網融資之最，甚至遠超幾個巨頭上市時的融資額。這也讓陳一舟在當時獲得了“目前未上市互聯網公司中最後一個大佬”的美譽。到2009年，校內網正式更名爲人人網，目標用戶也從最開始的在校大學生延伸到城市白領等更爲廣闊的羣體，校內變人人，一時一匹社交黑馬甚至可以向中國社交大佬QQ發起挑戰。

大爆發隨即到來，從2009年到2011年3月赴美上市，這三年時間，人人網的用戶始終在不斷爆發式增長，到2011年上市前夕，人人網已成爲擁有1.17億活躍用戶的社交巨頭，要知道，放眼整個世界人口過億的國家也就才那麼十來個。一座龐大的社交帝國就此誕生，說它是中國版Facebook似乎也不過分。或許陳一舟不會忘記，2011年5月4日，人人網如日中天，人人公司以 14 美元價格在紐交所成功 IPO，首日市值便衝到 70.7 億美元。這在當時究竟是個怎樣的水平呢？大致就是和百度、騰訊一個檔，國內互聯網絕對的一線。陳一舟此時更是意氣風發，談起商業模式，談起怎麼賺錢，他無不傲慢地表示，在SNS（社交網絡服務）領域不會留給對手任何機會：“校內網已經通過品牌廣告、收費應用、跨網站合作等方式實現了盈利……校內網做得最早，許多人都在這裏建立了千絲萬縷的聯繫，這種聯繫不是別人想搬就能搬走的。”

恭賀聲接連而至，但也有那不開眼的，據說陳一舟的老領導搜狐CEO張朝陽就波了盆冷水。他說：“把人人公司包裝成中國的Facebook，只能說，概念上是像的，但不是Facebook。而且，中國公司的管理團隊、資本結構等各方面都不是最優秀的，會有很多問題。”不知道張老闆是有先見之明，還是當時喫不着葡萄說葡萄酸，不過，陳一舟與人人網出道即顛峯的表現倒是真對得起張老闆。2011年，人人網有3020萬美元的運營虧損；2012年，虧損擴大至9170萬美元；2013年的虧損繼續放大爲1.137億美元；2014年前三季度，人人公司運營虧損累計爲1.553億美元，已經超過2013年全年虧損。股價的表現則更是像造了一艘潛水艇。在2011年5月31日高點24美金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地下潛，2011年內就掉到4、5塊錢的水平，並從此在這個位置上徘徊長達五六年。而與此同時，中國移動互聯網快速發展。微博、微信等社交平臺快速興起，當一衆長大了的“熊孩子”發現有更便捷吹牛，曬照，泡妞，記錄成長的平臺後，很快人人網便失了寵。

就像“油膩”男不是一天煉成的，人人網的“油膩”也絕不僅僅是一批“熊孩子”長大後下一批不行這麼簡單。儘管是由社交起家，但人人網上市之後陳一舟卻不再專注社交，而是玩起了跨界，並且是神馬火幹神馬。2012年下半年，發力遊戲業務，並一度成爲公司增幅最猛的板塊，可好景不長，當年年末，人人遊戲爆出APP Store 刷榜醜聞，從此效力大不如前。實際上，2014年人人網的頹勢初現。截至2014 年 12 月，人人網的月登陸用戶爲 4600 萬。當年登陸用戶的平均停留時間爲 4 個小時。而在人人網折戟的 2013 年，登陸用戶的停留時間曾高達 7.7 小時。陳一舟沒有選擇乘風破浪，迎頭而上。相反，他帶領人人逐浪而行，搭上了互金的風口，相繼搞出了“人人分期”和“人人理財”兩大類業務，並陸續開始投資一些P2P創業項目，陳一舟甚至還在2016年正式官宣：“今天的人人已經是一家互聯網金融公司。目前人人公司大部分員工都在做互聯網金融業務，做社交的團隊只剩下200人左右。”同樣是在官宣的這一年，直播風口驟起，陳一舟又一聲令下，人人大旗一扯，加入“千播大戰”戰團。捨棄社交帝國，陳一舟在成功登陸納斯達克後，搖身一變成了資本市場的逐浪人。他出現在一個個波峯漸顯的行業，又在波峯跌落波谷的過程中尋找另一個浪頭，起起伏伏。回顧這7年的公告內容，人人公司先後追逐了O2O 在線教育、金融科技投資（美國）、互金、移動直播及二手車等一系列熱錢湧動的資本領域。今年1月，人人公司還捲進了區塊鏈大潮，推出針對社交網絡的開源區塊鏈平臺“人人坊”和代幣“RRCion”。僅一週的時間，人人網就經歷了股價暴漲暴跌、被監管部門約談、RRCion叫停和退幣的“翻車“之旅。正如一位美股投資人對陳一舟的評價一樣，“投資眼光獨到，做產品不行。”一個又一個的跨界及轉型背後，是一個又一個雞毛滿地。

作爲中國互聯網行業中曾經的頂尖人物，陳一舟身上有着多個標籤，但聰明是他被貼的最多符號。同鄉周鴻禕曾說：“湖北第一聰明的當屬陳一舟，雷軍第二，我第三。”不過這些相關人士往往在這個“聰明”之後會再加上一句：“有的時候太聰明讓他反而不願意做一些難的事情，這讓他很容易從低潮中爬出來，但也很難取得太大的成功。”13年，從輝煌到崩潰，人人網好似一場青春大夢。秋水共長天一色，狗血與情懷齊飛。三個月之前，陳一舟寫過一篇人人網日誌：人人網的明天，由你定！三個月後的今天，人人網的明天則變成了由多牛定。陳一舟終於甩掉了社交的包袱，很多人評價說，他其實不會做社交，只是歷史的進程把人人網推到了這樣的位置上。也有好事者說，不知道創辦校內網的王興看到人人網的今天會做何感想。不過，從公開信息的表現上來看，比起人人網，王興似乎更關心北京今天的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