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劍的詩

▌ 在一陣寒流中想到如何面對自由

在一陣寒流中  需要仰視的是滾滾的

白雲  需要俯視的是浩浩的江河

面對肅穆的教堂或寺院

需要虔誠的聆聽和祈禱

沉醉於禦寒的燒酒

只有垂下沉重的眼瞼

腹藏丘壑的人只有把命運託付給激流

暴君的權杖自寒流的高空傾瀉

弱者的淚水似澎湃的汪洋

此刻  我得點燃熱血和大地上的植物

用橡樹表示祖國的勝利

用金屬和大海表示人民不會一直

沉淪下去

天空昏暗  土地動盪不安

而土地與土地間總有生命力旺盛的青草

和巍峨雄壯的山峯在連接它們

如蚯蚓的脈絡

即使有江河大川

鳥兒的翅膀比天空更高遠

蘆葦可以倒下

而松柏和紅杉不能倒下

人可以死去  而心和血卻像榴火一樣通紅

▌ 老了以後

老了以後，我想與你一起返鄉

用在城市裏打工的積蓄購置一片藍天

你做白雲我做草地  放牧一羣牛羊

你耗盡你身體內的小溪

終了  我埋於草地下的泥土

你將白雲化作雨水  繼續滋養我

▌ 悔意

心境無法用語言描述

月光大過靜夜  靜夜大過睡眠

所有的悔意都將在日出之前

磨出一手老繭

▌ 病中

在病中  我不想工作中的事

不想生活中的事  更不想夫妻間的事

我想病房裏的燈光

想這微弱的燈光還能照射多久

想落日和峽谷

想魚缸裏的金魚

看着它們慢騰騰的樣子  我想肯定是

缺氧了

想窗臺上的綠植萎靡不振的樣子

它已經三個禮拜沒人澆水了

窗戶被風吹得撲棱  撲棱地作響

我想窗外的大風  我想人在病中是那樣的脆弱和無助

像大風中的一張紙片

稍有鬆懈即被吹得無影無蹤

我想  誰是攥住我生命紙片的人

在大風中  你可千萬要攥緊

▌ 一頭犛牛走上了拉薩的街頭

一頭犛牛走上了拉薩的街頭

它沒有遵守交通規則  視斑馬線爲無物

它就是這樣隨便走走

人羣要爲它讓路  車流也要爲它讓路

四月的拉薩  四周的山坡已經長滿了青草

它卻爲何走上了拉薩的街頭

還把所有的規矩和世俗統統踩在腳下

在西藏  那麼多人在誦經  那麼多人在轉動經筒

這頭犛牛卻是另類  像一個遠離寺院的

喇嘛

▌ 晚雪

傍晚時分  主人燃起了壁爐裏的木柴

火焰升起  雪花開始出現在空中

來到列克星頓小鎮剛好一個禮拜

雪花不期而至  窗外

兩隻烏鴉蹲在枯樹枝上

它們縮着腦袋  偶爾伸長一下脖頸

讚美雪花

▌ 雪後

雪過即晴  我剩下了長空的遼遠

剩下了大地的蒼茫與空廓

只有飄蕩的白雲是公共的

▌ 紅場

歷史並未走遠  而人類自身總善於遺忘很多事物

比如流放與清洗  比如大饑荒與集中營

更新換代的汽車遠遠比不上更新換代的坦克

進入紅場的斜坡曾經顛簸了整個世界

閱兵式頻繁  最著名的一場閱兵是那樣的激昂悲壯

任何牽掛都已擱置

直接奔赴狼窩  把狼王徹底打死

爲了一種主義的傳播  要撲滅多少冬日的篝火

黎明依然會降臨  夜晚的火焰依然會被點燃

被過分頌揚的事物依然會加速衰老並死去

所有的過去式重又組團歸來

我們是另一個時代遺留下的事物

不再談論死亡  不再談論幸福與痛苦

劉劍，安徽渦陽人。出生於20世紀60年代。出版有詩集《堅韌的水流》《微藍》《短歌行》《海石花》《守望》。北京市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

總策劃：駱英

責任編輯：王爽

中國詩歌學會的官方微信

來稿郵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