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石柳

图：来自网络

我老公的二哥，啥时变傻的，不得而知，婆婆说，有可能是他在一岁半那年，小姑子抱他时，一不小心从怀里摔下来，头部着地所致，也有可能是三岁那年持续三天的高烧，把脑子烧坏了。

而我知道二哥是个傻子，是在十八年前，我相亲的时候。

那天一早，我们一行去老公家“考察”，履行行相亲接近尾声的一道程序，走到老公家的院子时，发现一个人在压水井旁刷牙，看到我们过来，他马上起身，带着满嘴的泡沫，与我们打招呼：“你们赶紧到屋里坐吧，我马上过去倒茶！”

随行的媒人说，这个人叫二憨子，是我老公的二哥，当时听媒人这样讲，我感到非常纳闷。说真的，他看上去与常人没啥两样啊。媒人看着我懵懂的表情，笑着说，到以后你就知道了。

二哥比我老公大三岁，大哥当时已经结婚单过。

那媒人说的不错，二哥的“憨”，在我婚后的生活中，不断领教。

结婚第二年的初秋，我生了儿子，按照当地的风俗，要送粥米，当时邀请了所有的亲朋好友赴宴。

不知是由于天气太热还是亲朋们说话声音太大，刚满百天的孩子又哭又闹，无论怎么哄，都无济于事，当时我心急的要命。这时，忽然院子里传来憨二哥的叫声：“你们这些人能不能不要再吵，小孩子都吓着了，你们都给我出去！”

憨二哥叫嚣着，不断地把房间里的人往外推，使在屋里拉呱的亲戚们，倍感尴尬。但二哥还是不依不饶，没有一点收手的意思，我在一旁呵斥他，也无济于事。

我放下孩子，正打算出去叫老公，未曾想婆婆一个箭步上来，对着二哥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二哥看着自己母亲气势汹汹的样子，捂着脸狼狈逃窜。我看着眼前的一幕，禁不住心疼起二哥来，我知道，虽然他表达的方式不够正确，但他本意里，是为了呵护我的孩子。

当晚，我给老公说起这事，老公告诉我，二哥别看差心眼，但脾气很倔强，一大家人，大哥大嫂和父亲说话他都不一定听，唯独最怕暴躁的母亲，因为从小，母亲打他手下从来不会留情。

二哥看上去和正常人相差无几，但和他聊几分钟之后，他的憨态便可以观察出来。在他六七岁的时候，村里人常常拿他开玩笑。尤其是本超叔，每次见到二哥，都会故意问他，一只小鸡几条腿？他会马上回答，两条。

然后，本超叔会继续追问，那小鸡跑起来时几条腿？二哥则会很生气的回应，跑那么快，我哪里说得清？于是，在大家的哄笑声中，二哥愤愤离去！

另外一件事，是在七年前的一个早晨，二哥拉着平板车送同村的人走亲戚，对方午饭时问他酒量如何，他随口说，斤把二斤吧。于是，对方拿来两瓶白酒，谁知一瓶还没喝光，就醉倒在饭桌之下。以至于多年过去了，依然是大家说笑的一个谈资，其实，二哥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流量，再者，他也不知道斤把二斤是个什么概念。

最令人好笑的事，有一年公公到我们打工的城市小住，赶上婆婆生病，婆婆就让二哥把地头的几棵杨树卖掉，买树人出价219元，二憨子哥闻听，头摇的拨浪鼓一样，对方于是问他多少钱才卖？二憨子哥说，那至少要192元。买树人听他这样说，肚子都笑痛了，就这样，他卖树的案例，成为周边村庄妇孺皆知的故事。

二哥就是这样，一边制造着笑料，一边卖力的生活。

二哥干活不惜力，不管给谁家干，都是一样。平时他在村里逛来逛去，看到谁家有活，他就会主动向前，特别是村里的那两户孤寡老人，他会经常帮忙提水。因此，二哥在村里，也有不错的口碑。

婚后第三年，我们也和公公婆婆分家了，后来，我和老公跟着村里人到泰州打工。

大嫂一直在老家，但她有两个孩子，每天忙得团团转，也只能说抽空才帮衬帮衬父母。老三就是我家，由于我们常年在外打工，一点都指望不上的。只有二哥陪着公公婆婆，重活累活都是二哥自愿包了的，提水的活，拉粪的活，刨地的活，扛肥料的活……

粗活，二哥很多可以胜任，但一些细活，干起来就会不着调了。有一次，婆婆家来了照相的人，就让二哥帮忙添把火，谁知婆婆聊起来竟忘了做饭的正事，当她如梦醒一般想起来的时候，发现二哥已经把一锅菜都烧糊了。

有一次公公带他去玉米地里锄草，虽然事先做了各种解释和示范，但让他干时，他还是把田里的苗和杂草一起消灭。

但不管怎样，二哥的勤劳是毋庸置疑的，我刚结婚的那些年，就连婆婆去村里打面粉，到集市换豆油，都是二哥拉车，婆婆在身后跟着。

有时候想想老人留下的一句实在话，越有本事的儿女其实越没用，没本事的孩子也许是最孝顺父母的人。

这些年，随着公公婆婆越来越老，他们对二哥的依赖也越来越强。家里的几亩地，主体基本都是二哥完成。

由于二哥干的都是体力活，他的胃口也出奇的好，正常情况下，能赶得上两三个普通人的饭量，有一次家里吃大米饭，他竟然吃了满满的四碗。在我婆婆没分家的时候，几乎家里所有的剩菜剩饭，都有二哥包圆。

有时候，家里剩了好几天的荤菜，节约惯看的婆婆舍不得倒掉，就放在锅里重新热一热，全部进了二哥的肚子，每次吃完，还要把碗舔得干干净净。

记得有一年夏天，家里的一个西瓜切开后，发现熟过了，闻闻都有些异常的味道，老公说，这样吃了会拉肚子，还是扔掉算了。但婆婆不以为然，直接把正在屋外抱柴禾的二哥叫过来，二哥一看，喜出望外，三下五除二，就把西瓜吃的精光。

我给婆婆说，如今大家都不缺是少喝的，如果二哥吃坏了肚子，反而得不偿失，但婆婆却告诉我，你二哥没事的，他消化系统好，如今我和你爹越来越不行了，不能把他惯的太娇贵。如果有一天，我们老两口离开这个世界，还不知道你二哥能不能吃上饭呢。

二哥虽然没有正常人的思维，但他却非常喜欢孩子，村里的小朋友打他，他从不还手，骂他，也从不还口。尤其对我家的孩子，更是疼爱有加。

婆婆每次让他到代销店买东西时，二哥都会擅作主张，给我儿子买几块糖或小玩具。

那年我和老公打工后，孩子无法带到工作的城市上学，因此，也只好放在家里，离乡的日子，我最担心的就是孩子上学放学的问题，公公那几年，腿因患风湿性关节炎，走远路根本不行，婆婆踮着小脚，根本无法接送自己的孙子。

没办法，我最终只好接受了婆婆的建议，让二哥试试看。没想到，他做得比我还好，不管刮风下雨，都是二哥接送的，遇到雨雪天气，他就背在肩上，晴好的日子，他就领着侄子的小手，一直到家才松开。

二哥不会做作，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一点杂质在他的心里面。抽空时，二哥也到村不远的窑厂干活，自己额外赚点零花钱。大哥的孩子，他也是如此对待，自从他手里有点钱之后，往往会偷偷地塞给大嫂，让他给子女买身衣服啥的，人心换人心，如果大嫂家烧什么好吃的，孩子都会跑去叫上自己的二叔，一同过去品尝。

因此，我每次给孩子打电话，都是这样教导儿子：二大爷是个善良的人，他孤身一人，没有像咱们这样，有一个完整的家，到他老了，不能干活了，我们要好好待他。

平时公公婆婆他们节衣缩食，有钱也不舍得花，有一年春节，婆婆把我和老公叫到他们的房间，郑重地对我们说：“我们这些年，也攒了七八万块钱，到你二哥老的时候，要不你们来养他吧，你大哥大嫂条件不好，到现在外面还欠了不少账！”

听婆婆这样说，我差点掉下泪来。我马上告诉婆婆，娘，这个你们不用有什么担心，有我们吃的，就有二哥吃的，我也一定会管他到底的。

公公接着说：“你二哥呀，这辈子除了干活就是吃，我这辈子的担忧都在他身上，你们能够接纳他，我死而无憾了。”真没想到公公平时对大哥吹胡子瞪眼的，但在父母的心里，哪怕再傻的孩子，同样是满满的牵挂。

我的傻二哥，未来的路不用怕！爸妈罩不了的那一天，我们会继续罩着你，陪着你把剩下的路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