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汪晓佳

图:来自网络

今日凌晨,我在梦中与逝去十多年的父亲相见。他是以一位老态龙钟、生活几近不能自理的形象出现在我视野里的:一身洁白的宽松衣服穿在身上,步履蹒跚地走着碎步,似乎身旁还有把同样是洁白的轮椅,他就坐在我面前面带笑容地和我说着话。

在他不便的时候,我则过去搀扶他一把,让他尽量地遂心如意。他的身边就我一人,他走到哪里,我就跟随到哪里,生怕他有什么闪失,看得出,他对我的陪伴很是高兴......

小区里私家车驶过的声音和院子里的犬吠声,把我从梦中惊醒,便再也睡不着了。梦中的情景情不自禁地在脑子里反复地过滤,以求把这个父子相见的场景留得清晰些,再清晰些。

以前,清明节前我总是梦见已故的母亲,梦见她悄无声息地走进房门,就站在我的床前,默默地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有时则倏然俯下身子,紧紧地抱住我,也是一句话也不说,抱得我甚至喘不过气来,醒来后眼泪便不由自主地顺着眼角流淌了下来。白天跟妻子说到梦见咱娘了,她就说,咱赶紧去汪庄上坟吧,那是咱娘可能缺钱花了吧?

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见母亲,那是白天说到了她,想起了她。可这次梦见父亲,我却在白天没有提及过他的。兴许父亲想儿子了吧?

尽管他混好后把我母亲抛弃,我和姐姐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但这种血浓于水的父子关系是永远割舍不掉的。印象中的父亲,他还是很疼爱自己的一双儿女的——我和大我不到两岁的姐姐在农村读书,从小学到初中的书杂费和学费以及穿的衣服,还有家里欠下的工分钱,都是由父亲和新妈负责及时寄来。

困难时期,我和姐姐被二姑送到他们那里,为了让我们脱离农村,跟他们一起长期在城里生活,不久给母亲寄来了我们姐弟俩户口迁移手续。

当时本来已经是个多口之家了,这又添了两个孩子,总是见到父亲先是看着一群孩子吃饭,等我们吃饱了,他也就是只喝一碗几乎能照见人影儿的米稀饭,就又去上班去了,看他明显地消瘦。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从农村老家去当兵,营房就在本省的蚌埠市区,父亲当时已是县里的领导了,经常去省会合肥开会,每次去路过蚌埠,他都要和我打个电话约个地点见见我。

一次,他带我的二弟弟到合肥开会,当时我正好在合肥参加驻皖部队的文学创作学习班,他约我在他下榻的宾馆见了面,还在会后时兴致勃勃地带着我和弟弟,到照相馆照了一张合影照片。这张照片,一直就放在家里影集里最显要的位置,我每次去都能翻看到。

我退伍那年,根据我的要求,父亲和新妈欣然同意把我的关系转到他们那儿,跟有关部门联系时,其理由是“子随父”,当然县军人安置办也就接收了我。当我带着行李出现在父亲面前时,他的第一句话就给我说:“你把退伍费交给你妈,她不会花你的钱的。”

我心里自然明白,甭管钱有多少,交给新妈是对新妈的信任和尊重,是想博得她对我这个不是亲生儿子的欢心,从而和谐家庭关系。要不是父亲提醒,当时我不一定能想得这么周全的。

后来,果然正如父亲所说,当我去淮北某煤矿上班临走之际,新妈把我的退伍费一分不少、原封不动地又交给了我,并且还给我套了一床三面新的被子让我带到矿上,千叮咛万嘱咐地让我一定要能吃苦,注意安全。

我们生第一个儿子的时候,父亲和新妈专门从数百里外的阜阳赶来萧县祝贺;每年六一儿童节前,两个孩子(后来我们又生了一个儿子)都会收到他们寄来的钱或者东西,祝孩子们儿童节快乐。

父亲是2008年4月汶川大地震那年去世的,终年84岁。从他住院的第二天,我便请了假(当时尚未退休)前往阜阳人民医院看护,就睡在他的病榻前,每天早上去附近街巷为他买吃食,回来时顺便再买些他喜欢的水果,我还给他买了当天的报纸,把关于汶川地震的消息读给他听,他听了都是心情很沉重,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他是心脏病突发陡然撒手人寰的,他也没想到自己能走得那么快,去世的那天,他还说自己快要出院了,明天回家看看,洗洗澡,换换衣服再回来什么的。我在医院里一直侍候父亲身边,直至把他“入土为安”才回到宿州。

父亲从小在农村长大,工作时总是没时间回老家看看,离休了身体又不太好,也没能回去成,一直很怀念家乡的亲人和那片故土。以前我每次去,他都要询问村子里他认识的一些老人情况,给我讲述他小时候生活的片段。

特别是随着父亲的爷爷奶奶、父母亲、叔叔婶子的相继去世,他的思乡情结越发地浓重,曾不时地给我说,他想给家里老坟地上的那些已故亲人,每座坟前都立个石碑,并说,钱由我来出,事由你来办。

遗憾的是因为家族内意见不一,生怕因石碑的大小规格生发出矛盾,把好事办成坏事了,便一直到现在还没能落实父亲的遗愿。

父亲从一解放就一直在阜阳、亳州、太和、利辛辗转任职,逝世后也是安葬在了阜阳风景如画、水波潋滟的颍州西湖公墓,一生的心血都奉献给了阜阳一带广袤无垠的大地,终了也没能魂归故里,和他的亲人长辈们相依相伴,每当想起,我的心里都是极为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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