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成渝

图：来自网络

转眼，儿子离开我已经一年了。儿子啊，你在别人眼里，你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但在我的心中，你不管犯了什么样的错，你都是我挚爱的儿子。

去年的今天，我去领取了你的骨灰，缴了3200元。我捧在手心的时候，感觉还有些温热。

养儿不教父之过，我想，造成你如此不堪的结局，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我的生命里，只剩下了忏悔。

今天早上五点，我驱车来到抛洒儿子骨灰的地方，一个人在江边，静静地看着流水远去，手里紧紧地握着你一寸的照片。一直呆到傍晚才怅然若失的离开。

也许，只有坐在那里，我才感觉往日回忆的鲜活，过去的点点滴滴，才会真切的充盈在我的脑际。我不奢望还能见到你，我只是想在你被抛洒的地方，徘徊徘徊再徘徊，这里似乎还有你的味道，飘在每一寸空气里，回荡在那一层层涟漪中，儿子，到底哪一滴是你呀？老爸我还没到老眼昏花，但已半头白发，泪水止不住潸然泪下……

我闭上眼睛的时候，看着你满面笑容地朝着我走来，那是你上高中时的样子，很阳光，也很天真，我打心里期待你会一直这样下去，我想，如果有可能，我真的会按下暂停键，将所有画面，定格在你无忧无虑的幸福时刻。

虽然我曾对你的未来设想过N个版本，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相信你有一天会去杀人。在你被羁押在看守所的237天里，我每天的生活如坐针毡，生不如死，虽然我知道“杀人偿命”，但我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政府能给你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在抛洒你骨灰的地方，有一棵杨树，此刻，它又发了新芽，稚嫩的叶子，和那天捧着你骨灰盒时一样，风一吹来，哗哗作响，那是你在呼唤爸爸吗？

我记得去年的此刻，当我含泪洒完你那最后一把由骨肉变成的骨灰之际，我脚就软了，我跪在江边，痛哭失声……

　　

这么多年，那些与你有关的所有旧物，都还留在你的房间。每次走进去，我都会认真地嗅一下，会闻到旧物里盈满的香气。哪怕随手记下的一段话，一张便笺，都能勾起回忆。

　　

那天，我和你妈妈去见你最后一面的时候，你没有流泪，交给我一封遗书之后，只是不住地问我：“再过几年，你们还记得我吗？”

是的，在这过去的365天里，我也不止一次问自己。十年二十年之后，我还会清晰地记着我的儿子吗？

　　

儿子，不瞒你说，当我看到那些年轻人时，我就想起了你；当我看到别人一家三口散步的场景时，我就想起了你；当我晚上和你妈妈四目相对时，我就想起了你；当我晚上躺在床上不能入睡时，我就想起了你；当我打开手机，看到屏保上的照片时，我就想起了你……

儿子，你很多时候，像一个鱼刺，总卡在我的喉咙里吐不出来。我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即便有一些偶尔见面，大家也会刻意地逃避着关于你的话题。

其实，真正忘记一个人，不是不允许被提起，而是敢于去回忆，尽管你的离世是那样的耻辱，是那样的令人不齿。但这就是我的人生。

今天写下文字纪念你，并不是因着情感悲痛而难以为继，我想，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我如果再不写一些纪念的文字，周遭的一切会将我摧毁，我积郁很久的愁烦会找不到发泄的端口。

有些亲朋告诉我，不愉快的往事，要学会忘记，其实我也尝试着忘记，但你有些过往岁月当中的小动作，小细节，却会在某一个时候，突然清晰在目、栩栩如生。

今天，这些文字属于我们父子之间的独特对话，属于我们生命里一首不同寻常的歌......

或许一切都已时过境迁，你的世界早已不是那种等待被行刑的恐惧和绝望，可是偶尔地，走在路上，看到一个与你相仿的年龄和影子，听到一个相仿的声音，一切又排山倒海地回来了。

　　

以后每年的这个日子，我还会抵临你最后离开我们的地方，还会一次再一次地向往事靠近。但绝不惊扰你，即便是风，我也微微地吹，不会再碰落你的一片羽毛。

　　

我还会来这里流连，在我的记忆里，你和那些每年如约而至的春天一样，是我历久弥新的儿子……

我不知道你如今是什么样子，我只期望，在另一个世界里，你要好好活着，不要犯罪，为自己酿的错，真诚的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