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圖是西德電視一臺(德國公共廣播聯盟)在東德的覆蓋範圍,黑色地區包括德累斯頓等地無法收聽收看,被東德人稱爲“無知山谷”(Tal der Ahnungslosen)

爲何要發上面這幅圖?且看下面的分解。

10月份不止有咱們國家的國慶節,德國也有類似國慶的統一日(10月3日)。

節日裏本應全民共樂,但事與願違,首都柏林充滿了火藥味。

那天,確實有60萬來自全德各地的遊客專程趕往柏林聯歡,但極右組織“我們爲了德國”組織了柏林市內遊行。申請時說將有1000人蔘加,實際上達到近2000人,參與者中有許多其它極右組織如NPD和Pegida追隨者。偏右的AfD卻與這些組織保持距離而沒有參加。遊行者將“統一日”改成“民族日”,遊行口號是“歐洲堡壘,封鎖邊界”,“誰不熱愛德國,就離開德國”,以及“我們就是人民”……

爲了抗議極右組織,左派也旗鼓相當地在同地舉行遊行,口號是“尊重和寬容”,“歡迎逃難者”,參加者有德國總工會等。就在極右組織的遊行沿路上,那些居民也主動出門阻擋,或在家中陽臺上呼口號“柏林抗議納粹”,甚至將水灑下。德國總統、總理和議會主席都呼籲德國人民,要與前來德國避難的外國人互相尊重、互相關懷。聯邦參議員主席Michael Müller就呼籲:“我們絕對禁止少數的新極右者破壞我們與外來者的紐帶,這是違揹我們基本價值觀的。”

極右者事件不僅發生在今年的統一節上,之前也發生在德累斯頓的Pegida和一個多月前開姆尼茨的騷亂上。這些排外或極右事件全部都發生在東德地區,顯然不是偶然的,爲何東德(還包括東歐的前社會主義國家)與西德(另包括左派色彩濃厚的法國)民衆的觀念有這麼大的區別?爲何極端右派又多出現在那些東歐國家呢?

在對愛國主義,民族主義以及“德意志民族”的認同上,東西德民衆的思維有極大的差別!戰後西德社會對納粹作了深刻反思和懺悔,這種反思一直延伸到中小學教育上。尤其因爲屠殺猶太人的罪惡,許多西德人以自己是一位德國人爲恥辱,不願說自己是德國人,只認同是歐洲人。所以在西德地區,極右的民族主義很難發展,“愛國”兩字都成忌諱。而東德政權則認爲,是社會主義蘇聯又消滅了納粹、解放了他們,所以戰後的納粹留在西德,東德不存在納粹問題,所以也不存在反納粹教育------解體之前東歐諸政權也是同等思路。因爲東德沒有經歷反納粹教育,而且人爲壓制民衆的民族感情,所以兩德統一前後,本來宣稱爲共產主義奮鬥的民衆,一下就徹底反了過來,成爲最激烈、極右的民族主義者。1989年秋天的東德萊比錫遊行中,東德民衆唱起了國歌“德國,統一的祖國”;而1990年5月12日西德法蘭克福舉行了2萬多人遊行,遊行口號居然是“永遠沒有德國”,西德綠黨領袖C. Roth、J.Ditfurth和A.Beer等都親自參加遊行。

同樣是東德大城市,德累斯頓、開姆尼茨的極右活動要甚於東柏林、萊比錫等,因爲在兩德分裂時期,德累斯頓、開姆尼茨等地區無法看到西德電視、無法聽到西德電臺,而東柏林、萊比錫等地區卻能,所以比東德其它地區更早、更多地受到西德社會影響。兩德統一後,在世界觀上也能比德累斯頓、開姆尼茨等地區更多地貼近西德——由此也可以看到,任何專制政權的手段都是愚民,最容易蔓延,也最容易被利用的,就是極右的民族主義。即便走向自由民主之後,這樣的民族主義還要延續至少一代人。

經歷40多年的專制統治,東德老百姓都不知道如何國家運作。所以西德不僅在經濟上,更在人才上大力支持東德。東德五個州中,三個州的州長由富有從政經驗的西德老政治家K.Biedenkopf、B.Vogel和E.Sellering擔任。許多法庭的法官、行政官員、大學教授等都來自西德。甚至直到現在,據2015年統計,東德地區的2/3高級職位仍由來自西德的人士擔任。戰後東德400萬人逃往西德,他們現在都自稱西德人;而兩德統一後遷往東德生活20多年的人,也依舊自稱是西德人,什麼意思?就是東德民衆有點二等公民的感覺,於是不少人將怨氣出到末等公民的外國人身上。但這種感覺並不是兩德統一帶來的。兩德統一前,東德民衆相對西德民衆就是三等、四等公民:西德公民可以任意赴東德訪親探友,且帶去令東德人羨慕的外匯,而東德公民不行。甚至在東歐社會主義兄弟國家如匈牙利的旅遊點,如果你自稱是德國人,對方馬上要問你是西德人還是東德人?用的西馬克還是東馬克?服務態度完全不一樣!

兩德統一,法律上早就實現,經濟上基本實現,但在觀念上卻還存在差異,當年的專制毒素還要殘留幾十年,至少一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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