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坳石碉楼谷坳

谷坳屯老民居遗址

位于铜仁市北郊的滑石营,是中国“南方长城”的起点,之于南方长城的意义,相当于山海关对于北方长城。据当地文琴戏表演艺术家沈普忠老人介绍,清代曾于此地设滑石汛,滑石营则在东边3公里处的对面坡头。坡头旧时曾是一大乡名称,辖地包括今滑石、白水、三寨等小乡之大部及灯塔办事处、川硐镇一部。当地沈姓人家在写家先神榜时,其副榜(地榜)正中即是“镇宅坡头副道天龙相公位”。

滑石营遗址

得知考察组要去,村里组织了几位精壮老人,早早去了田冲河、屯里河交汇处的坡头南端半山上,打算砍一条路。据说,自土地承包到户以后,这一带的山林就没被像样地砍伐过。树木不高,林子不深,但灌木、竹林过于茂密,时过中午,4人也只砍开一条缝,露出100余米长的墙体,由无数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石块垒砌,弧形分布,蜿蜒曲折,犹如一条饱经沧桑的巨龙:从昔日的烽火中穿越而至,却因承载了过于沉重的历史负荷,淌过数百载岁月长河之后慢静了下来,匍匐在灌木、竹林丛中,任藤萝穿插,凭风雨剥蚀;但昔日的雄奇伟岸,在疾风劲草间仍隐约可见。

墙体确实太老,表面支离破碎,掩映在密林中,墙、山难辨,或被蛮横挤进的树干胀裂得摇摇欲坠,或被盘根错节的树根竹节重重包裹,倒还显得结实。

墙体大都修建于悬崖,巨石与当地盛产的片石相间,石块之间无灰浆灌缝,墙心亦为石块,部分地方也以泥土填充。现存墙体厚度在1.2至1.6米之间,外侧高2至5米不等,内侧高1.5米至1.8米不一,找不到女儿墙存在的痕迹,但个别地方明显有二三级踏步,估计是当年作射箭或以长矛击杀之用。

站在露出丛林的石墙上,眼前的悬崖峭壁直垂河底,远处是莽莽苍苍的山峦沟壑,古战场的壮阔肃杀隐现。

沈普忠老人说,原墙体比现在所见要高,他们小时常来此放牛砍柴,最喜欢的活动是滚石头比赛:将墙上石头翻转推下坡去,一直沿山谷滚到河底,一路发出巨响,在河面砸出高高的水花,谁的石头声音最响、溅起的水花高,谁的本事就最大。老人指着城墙的一个缺口说,这就是明代滑石营“外城”的南门——事实上已不复有“门”,只是两段墙体中尚留着的一道峪口,与其他垮塌的墙体遗址亦无区别,只是少了一些乱石块而已。“门”宽约2米,作为当时外城的大门,似乎小了些,而且左右都是悬崖;“门”前隐约有三五级石阶,阶面有些光滑;再往外,一条夹在石缝中的小道往密林深处自然延伸,大约就是昔日通往城外的小路。从规制可知,当年这里的“门”和“路”,应只是一应急出口和普通通道,并无川流不息的人马通过。

“外城”西南侧有一条紧靠城墙的水沟,常年青水长流。沈老说,这也是建营时所挖,从前是暗沟,水从村前水井里一直流到城内的军营,供驻守官兵之用。后来,村人将昔日军营所在地的坝子开垦成稻田,沟里的水就改作灌溉之用了。从垒砌沟渠所用材质看,水沟应该经历过无数次改动。

据沈老介绍,滑石营的内城、外城各有4个城门,外城4个城门之间相隔距离远近不一;其中除已微露尊容的南门外,其余几门只能猜其大概位置,因为满山的荆棘,根本无法靠近。

从朝向及坐落位置可以看出,外城城门基本未按东、西、南、北的地理方位布局,而是依据山形地貌修建在山坳、关隘、道路等处,这其中,因谷坳屯是滑石营的重要依托,西门便成了其主城门,是来去军营的唯一通道;从地表形态的高低起伏看,北门的打石场是滑石营制高点,易守难攻。

整个滑石营区呈椭圆形,东、西两门直线距离约320米,南、北两门约480米。初步测算,滑石营占地总面积约12万平方米,城内有较为平坦地块十余处,据说这些分别是当年的军营、校场、马厩、弹药库、粮库、草料库、采石场等设施所在地。

“内城”坐落在坡头顶部,从现存墙基看,当年应是一个全封闭式格局,直径约100米,占地面积近1万平方米,由于后来被长期作为耕地,民众为保护庄稼不受牲口破坏,内城城墙就被当作护栏、田埂,无形中得以保留下来,虽也经历了长年累月的风化剥蚀,特别是当年地质队在附近勘测汞矿过程中为修建营房而从城墙上拆走大量石材,但至今仍可根据残垣断壁,清晰地看出当年城墙的基本轮廓和大致走向。

内、外城墙体用料基本都是块状青石,其中也有不少巨型石材。其中一些石材上的用火痕迹,不知是开采时还是守营将士们生火御寒或抗敌时留下的。

内城4城门同样无踪可寻,但可看出其基本上按地理方位修建,形制比较规整,选址与地势环境较为协调,体现出严谨的建筑风格。

据《明实录》载:明永乐三年(1405年),中央王朝在滑石设滑石江巡检司,隶属湖广筸子坪长官司管辖。有文史专家推测,约在明永乐十年前后,滑石一带划归铜仁府,之后滑石巡检司被裁撤改为滑石江哨。《铜仁府志》(万历本)载:明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滑石江哨驻防冠带苗哨官1名,苗兵70名。

《苗防备览·述往录》(清严如煜著)载:明万历四十三年,辰沅兵备道参政蔡复一认为湘黔边境一带虽然营哨密布,但苗路崎岖,难以阻遏窥觑,请求“发帑金四万有奇”,筑沿边土墙,上自铜仁,下至镇溪所(吉首),长三百余里。明天启二年(1622年),辰沅兵备道副使胡一鸿命令游击邓祖禹又修建了自镇溪至喜鹊营的边墙60余里,使得边墙全长360余里。

实际上,在明代中后期,为加强控制生苗区,明统治者每次军事征讨毕,即择险要之地在“生苗”与“熟苗”区之间有意识地建立一些军事设施,大建营盘,小筑碉堡,以哨、卡相连,扼其险阻,层层布防,形成了连贯绵密的“边墙”,这与北方长城在风格、形制上截然不同。至今,在铜仁、松桃及相邻的湖南凤凰、花垣一带,还分布着滑石营、豹子营、龙潭营、报国营、正大营等遗址,正大营旁边还有一深入苗疆的村寨,名字素来就叫“边墙”。《湖南通志·地理志》称,“墙内为民居,墙外为苗地”。由此可见,“边墙”是为隔离苗汉民族,特别是为隔离“生苗”“熟苗”所筑,是对“生苗”进行全面封锁的一道军事设施。这样一道设施,把“生苗”隔、围在边墙外围地区,甚至直到改土归流后的清康熙年间(1661-1722年),“生苗”还是不得越“墙”去较为发达的地区谋生。

这期间,滑石江哨升格为滑石营,成为整个边墙最南端的营级军事机构。万历本《铜仁府志》载:万历四十二年,滑石营,驻防苗官1名,岁支粮银十两八钱,苗兵63名,岁支粮银二百四十九两四钱八分。可以推定,驻防于此的苗族官兵,应是来自“边墙”内侧湖南境内的“熟苗”,绝非外围铜仁、松桃一带的本土“生苗”人员。因为“生苗”民众连进入“熟苗”之地也被禁止,不要说做官当兵了。时任湖南提督的俞谟曾发布《戒苗条约》规定:“如有执刀行走者,即系逆苗,拿获定行诛戮。”如遇到边墙内外人员发生纠纷,“尔杀我内地一人者,我定要尔两苗低命;尔抢我内地一人者,我定要尔全家偿还。”

滑石营附属建筑

与滑石营同时修建的还有谷坳屯和新营垴两大设施。前者紧挨滑石营,与滑石营同时出现,而后者距滑石营约1.5公里,修建时间要晚一些。

谷坳屯,相连滑石营西门,是滑石营的重要依托,当年,驻滑石营的人负责打仗,驻谷坳屯的人负责种田。这样说来,驻谷坳的人员其实就是屯兵:当官府霸占生苗土地后,招募屯兵进行耕种,以保障滑石营官兵的军粮、马料。

村民带着我们在谷坳寨子内四处查找古迹,全寨外围的屯墙虽已拆除,但寨内高墙大院仍不少,只不过原有石砌建筑大都被改为钢筋混凝土房子,从纵横其间的古巷道以及依稀可见的屯墙、卡门、石库门等建筑残垣断壁可以想象,当年也堪防备森严。屯内一小山包上,有一至今保存完好全为石砌的3层碉楼,楼高8.3米,墙厚0.8米,每层四角都有瞭望孔或射孔,可见当年耕作与战争是那样的密不可分,如影随形。

沈老说,2019年正是沈氏家族迁来谷坳600年,全族人正在筹备一个庆典,包括要唱一台老戏,还要大祭进山始祖届,包括沈从文先生的子孙都将受邀到场。在沈氏宗祠里,沈老还把记载有沈从文先生一门脉络延续情况的《沈氏族谱》翻出,以证实沈从文就是谷坳人。

同是滑石营重要组成部分的谷坳屯北边的打石场,几十年前那里还有完好的城墙,后来开采汞矿时被拆,再后来地质勘探队用那些墙脚石加上另外开采的一些石头修建了好几座高楼,七八年前,铜仁一家公司又用余下的石头修建了厂部。于是当年屯堡和滑石营北门便不再留一丝遗迹。从地形与位置看,打石场是滑石营整个营区的制高点,其东、北面均为悬崖绝壁,西连谷坳屯,南挨滑石营内城,不仅是其时修建滑石营工程中的采石场,也是拱卫整个滑石营的核心工事群所在地。

在滑石营东边约2公里处,有一座被当地百姓习惯称作屯上的营盘,名叫新营垴屯,因修建时间晚于滑石营,故称新营,东、南、西三面绝壁,地势险要,始建于清乾隆、嘉庆年间。由松桃人石柳邓、凤凰人吴八月领导的乾嘉苗民起义如火如荼,义军攻城掠地,俘官夺印,官府便在滑石营与湖南凤凰亭子关之间修建了新营垴屯,周筑坚固屯墙,与四门相连,上有门楼,墙设有炮台、射击孔和箭垛。整个屯呈椭圆形,总占地面积万余平方米,周长1000余米,高2至4米,底宽2米,顶宽0.8至1.5米。屯东与亭子关仅隔一溪,西为滑石营,三关连线,平时可互相巡查、观望,战时相互呼援,官府不仅派出重兵把守,还把周边民众迁入屯内居住。据说,由于城池太坚固,当年,苗族义军攻了十多天都没有攻破,最后只得放弃。

清咸丰、同治年间,黔东南地区苗民起义的烽火向铜仁一带蔓延,官府相继对新营垴进行了补修,除部分地段和墙体坍塌外,其余至今保存基本完好。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无论是清王朝的滥兵绞杀,还是阻隔以“边墙”,边区民众之间的血肉联系都无以割断。早在明末,在滑石营与湖南凤凰县黄合营之间的滑石河上,民众即自行兴建了石礅木桥,俗称断桥。镇压“乾嘉起义”后,清廷开始实行“屯田养勇,设卡防苗”的“治苗方略”,在一定程度上允许边区民众交往。清同治十二年(1873年),在铜仁和凤凰两县名宦和乡绅倡导下,绅民捐资助银,在当年断桥附近修建石拱桥,更名“复兴桥”,桥3孔,东西向,长47米,宽7.1米,单孔净跨6米,矢高5米,侧有石栏。铜仁方面建设西2孔,凤凰绅民建东1孔,其交接处有一条自桥面垂至桥墩的结合缝,当地百姓称为“生死缝”,是两地民众生死相依之情谊的见证。桥东侧立有建桥记事石碑3通,至今保存完好:青石质,方首无座,均高1.4米,宽0.8米,厚0.1米,首块额题“万善同缘”4字,每字0.1米见方,首题“复兴石桥小序”,碑文楷书阴刻,9行,满行38字,共计222字,记修桥定名之事及捐资者名录。

距桥不远一小山包上,有一座复兴庵,修建时间大致与复兴桥相同,占地近500平方米,面阔17米共5间,进深21米,现仅存残墙断壁。在“生苗”地出现佛教寺庙,实际上是从傅鼐开始推行屯田、募勇、教化等治苗方略后的一个产物。傅鼐任凤凰厅同知后,在总结历代治苗经验教训的基础上,实行以民垦军屯方式垦殖土地,训练本地青壮年为团勇,兴义学、倡宗教以教化苗民等政策。他与官及兵民约曰:“毋擅入苗寨,毋稍役苗夫。”与苗约曰:“毋巫鬼椎牛群饮以糜财,毋挟枪矛寻睚眦酿衅。”还请求朝廷给予苗族考生乡试名额。其政策推行十余年,业绩显著,朝廷评价:“傅鼐任苗疆十馀年,锄莠安良,兴利除弊,建碉堡千有馀所,屯田十二万馀亩,收恤难民十馀万户,练兵八千人,收缴苗寨兵器四万馀件;又多方化导,设书院六,义学百,近日苗民向学,革面革心。”

不应是尾声

清初官府设置滑石汛后,再于道光年间(1821—1850年)于此设立了铜仁协右营,时守备1人、把总1人、外委1人、额外外委1人、守兵163人,可见其地非常重要。而至今随处可见的断垣残壁,深巷阔街,足显当年繁富。

从乡情资料可知:滑石乡国土面积73平方公里,海拔350—600米,地势起伏平缓,土层深厚肥沃,雨量充沛,热量丰富,且雨热同季,夏无酷暑,冬无严寒,气候条件得天独厚,以盛产水稻、荸荠闻名;乡政府驻地距大兴机场仅13公里,距渝怀铁路铜仁站20公里,距铜仁汽车北站6公里,区位优势明显;乡内有水库豹子营水库、凉湾水库、帽子坡水库等7座水库另有山塘12口,总库容量800余万立方米,水利化程度高。

近年来,铜仁城市迅速向北扩展,包括滑石乡政府所在地的大片区域,确切地说现已属市区,不仅玉(屏)—铜(仁)—松(桃)快速干道从这里穿过,铜仁城市外环路东段也途经此地。驱车经川硐新区沿五福大道朝东北方向行驶不到20分钟,就到了滑石营。如此良好的自然条件和区位优势,如果对丰富而厚重的历史文化遗产加以深度挖掘、精心保护并合理利用,滑石乡的社会经济文化发展完全可以后来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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