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中國古代繪畫, 就不得不提宋畫這座高峯。

我們都知道,宋徽宗稱爲“千古畫帝”,他不僅自己繪畫、書法功力深厚,而且對畫師也是萬分禮遇,在他的時期,畫院日趨完備,畫院考試正式納入科舉考試之列,以攬天下畫家。

宋徽宗 趙佶 瑞鶴圖

宋徽宗常常還會親自出題,來考畫師。有這樣一段佳話:

一日,趙佶踏春而歸,雅興正濃,便以“踏花歸來馬蹄香”爲題,在御花園舉行了一次別開生面的畫考。這裏“花”、“歸來”、“馬蹄”都好表現,唯有“香”是無形的東西,用畫很難表現。許多畫師雖有丹青妙手之譽,卻面面相覷,無從下筆。有的畫是騎馬人踏春歸來,手裏捏一枝花;有的還在馬蹄上面沾着幾片花瓣,但都表現不出“香”字來。

獨有一青年畫匠匠心獨運:幾隻蝴蝶飛舞在奔走的馬蹄周圍,這就形象地表現了踏花歸來,馬蹄還留有濃郁的馨香。宋徽宗俯身細覽,撫掌大讚:“妙!妙!妙!”接着評道:“此畫之妙,妙在立意妙而意境深。把無形的花‘香’,有形的躍然於紙上,令人感到香氣撲鼻!” 衆畫師一聽,莫不驚服,皆自愧不如。

這當然故事只是故事,但是在宋徽宗那個時候,他是通過什麼樣的方法來考覈畫師的呢?

考試按題材分六科,摘古人詩句爲題,看誰的構思巧妙,出奇制勝,更有創造性。宋徽宗的考試方式叫“詩題取士”,這種改革讓畫家們深刻領悟到要讀書,從中鍛鍊詩意的想像空間,以更高的層次理解繪畫。

宋朝人有一個追求叫“格物”,

這是宋畫的一種精神

“格物”表現在細緻入微去觀察細節,比如畫鳥,要去研究鳥身上的羽毛哪些粗,哪些細,哪些硬,哪些軟,如何用毛筆去表現出來,去研究畫畫對象的道理,這個叫“格物”。比如宋徽宗就曾經要求畫院的畫師要搞清楚孔雀要飛起來的時候,先抬左腳還是右腳。

宋徽宗 山禽臘梅圖

在這樣的格物精神下,出現很多寫實的畫。比如,宋徽宗的《山禽臘梅圖》,這張畫是迄今最早一張,“詩、書、畫”都是自己原創的作品。直接影響了後來一說起傳統中國畫就必須是“詩、書、畫”的三個經典元素。

宋徽宗 山禽臘梅圖 題詩

這種在畫上去寫字題詩,表露出畫面形式之外的人文情感,提升畫的精神追求,是世界上其他美術形式都沒有的。

山禽臘梅圖中畫的是兩隻白頭翁,蹲在一直剛開的臘梅花上。傍邊用宋徽宗原創的“瘦金體”書法題的詩:“山禽矜逸態,梅粉弄輕柔。已有丹青約,千秋指白頭”。

局部

頭兩句寫畫中景,兩隻白頭翁的姿態,臘梅花初開放,顏色淡雅又輕柔。後兩句頭寫畫外情,是宋徽宗的一個心裏訴求。說自己前世今生就跟畫畫是有約定的,就像畫裏的白頭翁一樣,到頭髮白了都不會改變,即使一千年一萬年,我也如此。

他的另外一張《桃鳩圖》,也是一樣體現了他的“格物”精神。

宋徽宗 桃鳩圖

接下來看看其他宋時期“格物”精神下的花鳥畫。

宋 林椿 果熟來禽圖

這個時候的花鳥畫已經很成熟,畫中那些細節,果子熟後那種微微泛紅的感覺,葉子被蟲喫後的刻畫,還有小鳥的神態,好像馬上就要一蹬腿兒,撲翅膀飛起來的樣子,活靈活現。

宋 林椿 果熟來禽圖 局部

簡單說完花鳥,再來看下宋朝山水畫。山水畫也是在宋朝走向成熟,開始發揚光大的。“格物”精神在山水畫中也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如對自然的觀察中,創造了各自山的皴法,水波的畫法。

先來看一張巨然的《秋山問道》圖。巨然是北宋初的畫家,他的畫對後世影響很大。

宋 巨然 秋山問道圖

以前古代人,畫山水岩石,都喜歡用比較乾的毛筆,去刻畫石頭的紋理,這種紋理像皮膚乾燥時裂紋的“皴”一樣,這個畫法在山水畫中又叫“皴法”。

《秋山問道圖》裏山的畫法叫“披麻皴”,像一條一條的麻線披在石頭上。用比較乾的毛筆一條一條的去拖、去勾出來的紋理,表現出圓圓的石頭質感。

披麻皴

再來看一張被後人譽爲“宋畫第一”的大畫家,范寬的《溪山行旅圖》。後人總結看宋畫的方法要“遠望其勢,近觀其質”:站遠處去看畫總體的氣勢,近處看畫中細節石頭、雜樹的質感。

范寬(北宋) 溪山行旅圖(絹本設色)

一般的山水畫都喜歡做什麼S型啊什麼,去佈局什麼的,這張不玩這些,就是正中間立一座大山,堂堂正正的感覺,派頭十足。

雨點皴

仔細看張畫的細節,這是山頂上岩石的局部,范寬用毛筆,細細的小點小點的,點出岩石堅硬的質感,聚點成皴,宛如聚沙成山。因爲這種密密麻麻的點很像下雨樣子,這種畫法就叫“雨點皴”,亦叫“豆瓣皴”。

然後我們來看另一張,宋朝大山水畫家,郭熙畫的《秋山行旅圖》。

宋 郭熙 秋山行旅圖

這張畫畫的是一幅秋天的山的情景,我們看郭熙畫秋天的山,跟前面巨然畫的秋天的山,很不一樣吧,郭熙這張畫的岩石有種流動的感覺,像一朵一朵的雲一樣,這個技法就叫“捲雲皴“。

捲雲皴

李唐的《萬壑松風》圖,畫山石的方法,就像斧頭劈過的一樣,這種方法叫“斧劈皴”。

李唐 萬壑松風圖

斧劈皴

北宋四大家用自己的毛筆,去研究不同岩石,表現出各自的“皴法”,顯出了各自的氣勢,這都是北宋山水畫的偉大成就。

除了這些,郭熙在書裏提出畫家去畫山水,要畫出山的“遠近淺深四時朝暮、風雨明晦之不同”,意思是說,畫家要去大山裏觀察、寫生,畫出遠、近、早、晚、風、雨時候各種風景的差別。

莫奈 乾草堆

這個比西方印象派畫家們,把畫架搬出去寫生,研究大自然光的變化早了900多年。西方的印象派是從科學的光學角度去畫,畫的是事物表象的東西。而郭熙在《林泉高致》裏說:“ 春山淡冶如笑,夏山蒼翠如滴,秋山明淨如妝,冬山慘淡如睡”,則是把山擬人化。用理解美女的方法去理解畫山水畫,去把山水畫活,畫感人,去追求畫的氣質和韻味,這種人文的方法是跟西方印象派的科學研究大不一樣的,也正是中國畫講神韻可貴的地方。

現在,我們來看看“格物”在畫水上的體現。

《水圖》這個系列是馬遠專門去觀察大江、大河、大風大浪、還有風平浪靜時候等等水的不同,描繪記錄下來的,這個系列在北京故宮也能看到。

宋 馬遠 水圖 系列 部分選 原作共十二張

南宋另外一個畫家夏珪的作品。

宋 夏珪 松巖靜課圖

看的北宋山水畫,都是畫得滿滿的,給人很強撼的氣勢。而南宋馬遠和夏珪,就不畫這種大滿幅了,他們畫面留出了很多空白的地方,給人茫茫江水,悠悠天空,雲山霧海的想象。

宋 馬遠 梅溪放艇圖

這種大面積的留白,是一種視覺的放鬆,一種無邊無際、空遠的山水意境。就像音樂裏說的“無聲勝有聲”。

北宋的畫給你眼睛可看的地方很多,滿滿實實,南宋就給你心理感悟的更多。北宋的畫家們講技法、講氣勢,是一種視覺空間的鋪呈,南宋的就講意境,講空靈,是一種心靈空間的拓展。

宋 李嵩 溪山水閣圖頁

宋代還興盛一種畫,叫文人畫。一幫文人,詩、詞、歌、賦、書法什麼都相當厲害的風雅人物,畫畫成了他們一種業餘的興趣。

他們不會像前面的“范寬”、“李唐”這類職業畫家一樣畫出很高的技巧,他們有自己的優勢,書讀得多,有很高的文化品味,畫只是自己精神意境的寄託,文人畫就更注重畫面之外的內涵。

大文豪蘇東坡,和一位叫文與可的是北宋文人畫的代表。

宋 蘇東坡 瀟湘竹石圖

文人喜歡畫竹子、蘭花、梅花,有象徵意義的東西:竹子的節,象徵氣節;蘭花,長在深谷裏,不會因爲沒人看到,而不去吐露自己的輕香;梅花在大雪天的惡劣條件,也能頂着嚴寒獨自開花,有種傲骨。文人們把它們代表了自己的品格。

宋 文與可 墨竹圖

竹、蘭、梅,這些文人精神的題材,和品格追求的題詩,也是其他國家美術形式所沒有的。

我們看到,宋人正是用“格物”的態度,去研究和描繪精緻的花鳥畫,專心琢磨自然山水,潛心留白意境的南宋小品,還有追求精神的文人畫,從而創造出許許多多中國藝術的巔峯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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