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原料熔噴布暴漲 疫情期間價格上漲20倍

本報記者/郝嘉奇/北京報道

熔噴無紡布是口罩過濾功能的關鍵材料，被稱爲醫用口罩的“心臟”。一般情況下，1噸熔噴布能生產30萬~40萬隻醫用口罩。

疫情期間，熔噴布價格飛漲，每噸從2萬元漲至40萬元。這不僅由供求關係決定，廠商、中間商加價牟利，也成爲高價的背後推手。

熔噴布的供應緊張局面，令下游口罩行業承壓。一些口罩企業甚至想出“口罩換熔噴布”的法子，以解燃眉之急。部分地方政府也出臺政策，補貼採購熔噴布的口罩廠。

有企業擡價被查

近日，一名自稱是湖北省仙桃市恆天嘉華非織造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恆天嘉華”）的員工，向《中國經營報》記者舉報該公司利用市場壟斷地位，哄擡熔噴布的價格。

舉報信中寫道：“疫情期間，恆天嘉華作爲仙桃市最大規模的熔噴布生產企業，無視國家法律法規，囤積居奇。疫情前，公司銷售熔噴布的價格在每噸2萬元左右，疫情最高峯達45萬元/噸。”

恆天嘉華宣稱，公司於1月26日緊急復工復產，將5條紡熔生產線迅速轉產擴能，生產口罩用過濾層和內外層無紡布等，同時迅速拓展口罩生產線。截至3月1日，公司已累計生產用於醫用口罩、防護服的非織造布材料2747.3噸，累計生產醫用平面外科口罩1664.74萬隻。自2月初至3月6日，累計生產熔噴布609.1噸。

記者據此粗略計算，如果恆天嘉華以30萬~40萬元/噸的價格將熔噴布全部出售，可獲利上億元。

3月25日，記者以買家身份，聯繫到該公司一名銷售人員。他說：“沒有沒有，現在暫時沒有熔噴布。要到一個月以後纔有。”至於價格，他說：“每天一個價，價格不好說。”

記者撥通恆天嘉華官網電話，詢問熔噴布售價。工作人員說：“我們熔噴布現在不出售，由政府管控。”記者表示收到了對公司的舉報材料，她說：“那你去舉報我們吧。”記者追問：“你們之前賣多少錢一噸？”她回應稱：“你去問政府吧，既然你收到的舉報材料這麼齊全。”

3月25日，仙桃市市場監督管理局一名李姓主任接受本報採訪稱：“我們兩天前收到了舉報，就對恆天嘉華公司展開調查，發現其確實存在哄擡物價的行爲。”他表示，湖北省市場監督管理局與仙桃市市場監督管理局成立了聯合專案組，調查工作已於25日結束，處罰決定尚未下達。

記者追問恆天嘉華非法獲利金額以及是否涉及經濟犯罪，李主任說，這些情況暫時不便透露，監管部門將在之後予以公示。

記者注意到，恆天嘉華今年3月15日發佈聲明稱：“我司生產、銷售的熔噴無紡布，願意接受社會各界單位、團體和個人的監督。疫情期間，我司所生產的口罩用熔噴無紡布由政府部門統一調撥，嚴格按照政府指導價格進行統一銷售。”

該公司成立於2011年，由中國恆天集團有限公司旗下中國紡織科學技術開發有限公司（控股）與仙桃市嘉華塑料製品有限公司（參股）共同出資組建，是湖北省高新技術企業，中國產業用紡織品行業協會理事單位。天眼查顯示，中國恆天集團是一家央企。

仙桃被稱爲“無紡布之鄉”“非織造布產業名城”。2月4日，仙桃市發佈《關於進一步規範無紡布企業生產秩序工作的情況說明》，確定了60家疫情防控物資重點生產企業，其中包括恆天嘉華，並將其作爲生產醫用防護服和一次性使用醫用口罩的配套企業。

據記者瞭解，國家部委層面已經注意到熔噴布漲價的情況，並部署展開專項調查。3月初，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向天津、上海等8省市下發了開展熔噴無紡布價格專項調查的“緊急通知”，要求地方市場監管部門於3月5日至3月10日對指定企業開展熔噴無紡布價格專項調查。

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還在上述通知中要求，“重點調查指定熔噴無紡布企業，優先辦理熔噴無紡布價格投訴舉報，涉嫌違法的要堅決依法查處。”

3月10日，國家市場監管總局在官網披露了兩起鬨抬熔噴布價格行爲：3月7日，市場監管總局對深圳市繽紛時尚運動用品有限公司立案調查。經查，東莞市大成過濾材料有限公司在上游原材料價格未明顯上漲的情況下，以每噸18萬元的價格將熔噴布出售給自然人饒某；饒某轉手以每噸30萬元的價格出售給深圳市繽紛時尚運動用品有限公司；深圳市繽紛時尚運動用品有限公司再以每噸45萬元的價格售出。

3月10日，市場監管總局對深圳市恆藝數碼印花有限公司立案調查。經查，2月15日，該公司從湖北省某公司以每噸9萬元的價格購進一批印度產熔複合無紡布，分別以每噸16.5萬元、17萬元、26萬元的價格出售給贛州市安遠縣、佛山市、深圳市等地企業。3月2日，深圳市恆藝數碼印花有限公司以利潤平分爲條件，按每噸10萬元的價格出售給東莞市得米納米科技有限公司，後者再以每噸20萬元的價格售出。

市場監管總局稱，針對哄擡熔噴布價格違法行爲，總局高度重視，聯合公安部依法查處擾亂熔噴布市場價格秩序的違法行爲，堅決斬斷哄擡熔噴布價格的違法鏈條。

記者瞭解到，東莞市市場監督管理局根據調查情況，已於近日將東莞市大成過濾材料有限公司一案移送公安機關處理。3月26日，該公司一名人士告訴記者，政府監管後，公司已停止生產、銷售熔噴布，但由於政府沒有對熔噴布作出指導價，公司難以理解處罰的依據。

下游口罩行業承壓

上海一名正以24萬元/噸銷售熔噴布的人員告訴記者，目前廠商銷售熔噴布的價格大多在每噸20多萬元，貿易商購買後再以30萬~40萬元/噸的價格售出，賺取差價。

記者以買家身份聯繫到廣州一家熔噴布廠商負責人，他表示，疫情前熔噴布價格爲2萬~3萬元/噸，疫情期間供不應求，因此價格迅速上漲，醫用熔噴布售價爲36萬~38萬元/噸。他預計，疫情之後熔噴布價格會大幅回落。

據北京普華有策信息諮詢有限公司的報告，熔噴布產業鏈上游爲聚丙烯、聚氨酯、聚酰胺等，中游行業爲熔噴布生產、銷售、運輸等環節，下游包括醫療衛生、工業材料等。

相比較熔噴布價格的大幅上漲，其原料價格漲幅如何？

前述舉報信中寫道：“疫情前，（恆天嘉華）生產熔噴布的原材料聚丙烯價格爲6346元/噸，疫情期間上漲到7680元/噸，價格波動在千元左右。”

記者聯繫到上海一位熔噴聚丙烯銷售商，他表示售價爲7000~9000元/噸不等，價格和疫情前差別不大。

上游熔噴布價格上漲，令下游口罩行業利潤銳減。

記者注意到，在“國務院客戶端”小程序“重點醫療防控物資生產供需對接專區”，不少口罩企業都發布了購買熔噴布的需求。海南良行醫療產業有限公司還發布了“想用口罩換熔噴”的需求：“我們是口罩工廠，想用我們的一次性防護口罩置換熔噴布。”

這家公司員工姚女士對記者說：“我們進口的熔噴布沒有到貨，就想置換一兩噸先用着，跟我聯繫的人很多。我們進口價在30萬元/噸以內。現在國產的熔噴現貨得35萬~38萬元，價格回落了一些，沒有之前40萬~50萬元那麼高了。”

姚女士說：“疫情前2萬~3萬元/噸是正常價格，疫情暴發後，口罩機等生產設備、原材料價格都上漲了，口罩的生產成本太高了。我們現在已經在建熔噴布生產線了，把成本降下來，口罩價格也能降下來。”

部分地方政府也出臺產業支持政策，補貼採購熔噴布的口罩廠。例如莆田市工信局和發改委2月17日聯合發文稱，自2月15日起，採購過濾率95%以上的合格熔噴布的，以每噸12萬元爲基數，3月1日前採購到位的，按超額部分的90%予以補助；4月1日前採購到位的，按超額部分的60%予以補助。

雖然沒有地方政府對熔噴布出臺指導價，但從莆田市的補貼基數可以看出，12萬元/噸是當地對熔噴布的“價格紅線”。

產能已最大化釋放

中國產業用紡織品行業協會信息宣傳部負責人韓競告訴記者：“當下出現的熔噴非織造布緊缺情況，是熔噴非織造布產能短期內難以提高、下游口罩產能激增等多方面原因綜合造成的。”

協會提供給記者的報告稱，雖然熔噴布產能得以最大釋放，但因供需矛盾出現了價格快速上漲的情況，主要因素在於：一是要素成本增加（原料、用電、用工、運輸等）；二是轉產成本增加，一方面是原有熔噴布由厚型向薄型轉產產能損失較大，且改造投入費用較高，另一方面是通過對SMS（紡粘熔噴複合布）生產線進行工藝改造，關停S層單生產M層，屬高配低用，產能損失大，成本覈算高；三是流通領域加價較多，在口罩短缺下的高利潤和原料供應不足預期影響下，造成熔噴布價格快速上漲。

報告還顯示，在熔噴布供應緊張並短時間內難以調和的情況下，出現了一批倒買倒賣、囤積居奇、哄擡價格的中間商。有些人將沒有駐極體不能用於口罩過濾層的熔噴布（過濾作用僅爲20%），賣給新上線的口罩企業，更有甚者拿着紡粘布冒充熔噴布倒賣獲取暴利，希望企業在購買原材料時提高警惕。

報告稱：“此前口罩用熔噴布日產量爲30多噸，隨着企業加快投資建設熔噴布生產線增加產能，原生產汽車隔音材料、保暖材料和吸油材料的熔噴生產企業通過技術改造轉產口罩用濾材（日產量可達100噸左右），原生產SMS布企業調整生產工藝，可日新增熔噴布產能60噸左右。從整體上看，熔噴布日產能將達到200噸左右，可以滿足約2億隻平面口罩或6000萬隻醫用防護口罩，總量上可滿足最低需求。”

協會呼籲行業內企業積極響應國家號召，優先、優質、優價保障國家緊急防護物資供應，在確保產品質量的前提下，嚴格控制生產成本，減少流通環節，杜絕市場炒作，維護市場秩序。

協會還建議，熔噴非織造工藝作爲一種特殊的高熔指超細纖維成型工藝，一直以來未受到國家和社會的足夠重視，建議國家在疫情後出臺政策，對此類應急物資閒置產能，給予一定的保護。

記者注意到，《中華人民共和國價格法》規定，操縱市場價格，損害其他經營者或者消費者的合法權益，責令改正，沒收違法所得，可以並處違法所得五倍以下的罰款。情節嚴重的，責令停業整頓，或者由工商行政管理機關吊銷營業執照。

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價格法》基礎上，今年2月10日，兩高兩部發布《關於依法懲治妨害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疫情防控違法犯罪的意見》規定：“在疫情防控期間，違反國家有關市場經營、價格管理等規定，囤積居奇，哄擡疫情防控急需的口罩、護目鏡、防護服、消毒液等防護用品、藥品或者其他涉及民生的物品價格，牟取暴利，違法所得數額較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嚴重擾亂市場秩序的，依照刑法第二百二十五條第四項的規定，以非法經營罪定罪處罰。”

熔噴布是採用高速熱空氣流，對模頭噴絲孔擠出的聚合物熔體細流進行牽伸，由此形成超細纖維（直徑約爲1~5微米），並收集在凝網簾或滾筒上，同時自身粘合而成。相比於紡織形成的布匹，其過濾性、屏蔽型極高。

除了醫療領域，熔噴布也可用於空氣淨化器、液體過濾材料、電池隔膜、保暖材料等。日常生活中，一些禮品袋也是由熔噴布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