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蔥歲月“十八畝”

文/楊興德

發源于山東省平邑縣白彥鎮大筐崮的祊河,沿費城經胡陽,過探沂達義堂,一路直下東南,最後在古城臨沂的東北角,聯袂南面距它不足兩公里的涑河,一路歡歌,匯入奔騰南下的沂河。三河交匯以後,出山東入江蘇,東進駱馬湖,越過灌河口,最後流入了浩瀚的黃海。

不知經過多少年的沖刷和積澱,就在這沂河、祊河與涑河的三河交界處,沖積出一塊沒有名字的三角地帶。細沙積成的河灘上,生長着茂密的洋槐樹和參天的白楊樹,還有兩棵幾摟粗的白果樹。這片天然形成的綠色三角洲,是孩子們抓知了猴兒、採樹葉喂小兔兒和嬉戲遊玩的好地方。

緊挨着這片綠洲的西面,有一個只有二十多戶人家的小村子,叫顧家園。顧家園的人們常年以種菜爲生,偶爾也在爲數不多的東一塊西一塊的土地上,種一點糧食。其中最大的一塊地約有十八畝,當地人就叫它“十八畝”。

上個世紀六十年代中上葉,我們都是十幾歲的小孩子,家住在離城牆根兒不遠的小巷裏。放了學或者星期天,經常結伴兒爬過城牆的豁口,經過涑河上的小木橋,到對岸的小樹林裏去玩兒。有時累了餓了,也偷偷地到“十八畝”地裏去找點兒喫的。

那時節,我們每人每月二十一斤的供應糧是不夠喫的,副食品又極端地缺乏。這些能“喫死老子”的半大小子,都是長身體的時候,更是整天餓的飢腸轆轆,恨不得石頭都能啃它兩口。

顧家園的農民,在收完莊稼以後,地裏經常落下一些糧食。特別是在地瓜地裏,總是能撿到一些不大的地瓜。顧不得地瓜沾滿了泥土,在衣服大襟上擦一擦,張口就喫。真的香甜可口,止渴解餓。

那塊叫做“十八畝”的土地裏,生產隊每年種兩季莊稼。秋分種上麥子,第二年收完了麥子,再種上麥茬地瓜。到了秋天刨地瓜的時候,我們幾個要好的小夥伴兒互相傳遞着消息:明天早點兒起,“十八畝”要放門子啦!“放門子”,就是生產隊裏收完了地裏的莊稼,允許城裏的人進去“倒地瓜”了。

那時生產隊裏都有一個看青的社員,在地裏的莊稼還沒有收拾完之前,是不允許其他人進去“倒地瓜”的,誰要是偷偷地進去“倒地瓜”是要被抓的。一般是把你提心吊膽、辛辛苦苦的在地裏刨出來的地瓜沒收了,那是令人很沮喪的。

顧家園看青的是一位復員軍人,身體很壯實,但少了一條腿。他拄着雙柺,帶着一條卷着尾巴的大黃狗,住在瓜棚裏日夜看守。別看他是三條腿,跑起來,可是真快。雙柺一撐,兩壟地瓜溝的地方,他一下子就飛了過去。小瞧他的偷獵者,只要叫他看到,加上大黃狗助陣,誰也跑不了。所以他不說“放門子”,就沒有人敢進去“倒地瓜”。

聽的一聲:“放門子嘍!”。小夥伴們,有的拿着鐵鍁,有的舉着抓鉤和钁頭,拎着箢子、筐頭或者布袋子,“嗷”的一聲飛奔跑進那塊等候了好幾天的“十八畝”。各人掄着各人的工具,奮力地在地瓜地裏挖着,找着,把半天才倒出來的一塊地瓜,美滋滋的放到自己的箢子裏或筐頭子裏。

“倒地瓜”,也是有學問的。亂挖一氣,最後大多數是收穫不大。要找一條社員收過,但是沒有被別人倒過的瓜壟,手腳配合,大鍁挖土,否則挖出來的地瓜有時是碎的。還要經常用眼睛的餘光觀察自己的後面,別叫別人截了自己的後路,那就斷了自己的“瓜路”咯。

“十八畝”那塊地,是兩條河流沖刷出來的沖積地,沙土各半,很適合栽地瓜。地裏種的是紅皮黃瓤的品種,貧瘠的沙土地施的都是農家肥,所以地瓜長得都是不太大。倒出來的地瓜都是溜滑兒的、通紅皮兒的“小老鼠”。別看地瓜小,拿回家煮熟了,咬上一口甘甜甘面,還真有點栗子的味道。

不過,有時還真能倒到大個兒的地瓜,一般都是在地瓜地的深處,這就看個人的運氣嘍。不會挖的,就是有個大的也挖不到。

如果看到了一根紅色的地瓜根兒,人們多數都是滿懷着希望,放下手中的工具,用手慢慢小心地向土裏扒去。這時候,要仔細觀察這條地瓜根兒的形狀。如果越朝裏扒越肥粗,逐漸出現像冰棍兒棒兒那樣的,那就沒有什麼戲了,一般也就是一根一拃長的胖薯根。

要是看到一個紅色的根,用手一扒像一條越來越粗的紅繩,心裏那種期望和歡喜,會使自己的小心臟砰砰地亂跳。屏住呼吸,慢慢的向裏扒。隨着越來越粗的薯根兒的出現,那種接近成功的渴望會使自己激動不已。

突然,薯根有要拐彎的跡象,兩隻手就不再是扒了,而是一點兒一點兒的往裏摳。出現了一個小丫巴脖兒,輕輕一掰,就聽到“啪”的一聲,薯根兒斷了。這就可以斷定,裏面一定是一塊大的地瓜。這時用鐵鍬使勁兒一挖,一個碩大的地瓜就出世了。隨着一聲歡呼:“我倒着一塊大的啦!”,周圍立刻就站滿了都是羨慕和妒忌的眼神的小夥伴兒。

“倒地瓜”這種活兒很累人,也餓得快。餓了,我們就在這“十八畝”裏挖上一個大土坑,支上架子,誰喫誰放上自己倒來的地瓜。在周圍樹林子裏撿來乾枯的樹枝,點着了以後用沙土一悶,過一會兒扒開沙土,就可以喫到香甜可口的悶地瓜了。喫完了捧起河裏的清水喝個肚兒圓,也休息過來了,大夥兒互相招呼着,揹着自己的勞動成果回家了。

每年的秋天,我們都要結伴兒去“十八畝”和其他地裏去“倒地瓜”。這樣的勞動,一直陪伴着我到1969年參加工作爲止。以後的幾十年裏,我經常地去看望“十八畝”,看着在“十八畝”地裏不斷變換的人們,不時發出一陣陣“物是人非”的嘆息。

近些年來,隨着城市的擴大和改造,那片叫做“十八畝”的土地,早已無影無蹤,它已經變成市民居住的小區和休閒遊玩的鳳凰廣場。那片美麗的三角綠洲,也已是記憶當中的事兒了。

別了,我的“十八畝”!兒時的“十八畝”,只能在我的夢中追憶。在夢裏,也許還能找到那段在“十八畝”地裏找飯喫的難忘的歲月。

寫於2018.11.1

【作者簡介】楊興德(男),曾用名:楊緒華,楊豐源。江蘇省贛榆縣人,山東大學電子計算機專業,中國民主同盟盟員,魯南技師學院高級講師,2012年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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