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幸運,在生命中碰到幾位恩師,都對我影響很大。

其中有的老師已經走了,以後的人都沒機會見到他們了,有的老師還在,就是同時代的人大部分人也沒見過他們。

在這裏,我想借由我的講述,讓大家記得他們,曾經有這樣的一些人在這片土地上生活過,還離我們這麼近。

佛門泰斗:本煥長老

若干年之前,有一個很有意思的機緣,我到深圳弘法寺,當時有機會和本煥長老、還有印順法師現在弘法寺的方丈,一起喫齋飯。

喫完飯以後,我和印順法師在院子裏散步看星星,突然一個侍者說本煥長老讓您過去,我很高興。

然後進去見到老和尚坐在禪堂裏面,我就跪下了, 你面對一個一百多歲的老先生,這麼慈悲的看着你,你很難不跪在那兒。

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孫子輩的小朋友見到長輩一樣,就跪在那兒,他就伸出手來,我以爲他要對我進行加持,當時我激動萬分,趕緊把頭伸過去。

他摸着我的頭說:發財發財發大財。

真的,我身邊有人聽過很多次這個故事,還是覺得挺有意思。我當時就覺得爲什麼是這一句話,爲什麼不是各種“嗡阿吽”呢?

後來出來,我就一直想,當時正好一抬頭看到普賢菩薩十大願望,其中有一個願望叫做“隨喜功德”,我就突然明白了,什麼叫“德”,就是讓別人得到他想得到的東西就叫“德”。

“發財並不是一件罪惡的事”,你用罪惡的方式發財纔是罪惡的。

你爲什麼不能接受並且承認,大聲響亮地說我很想發財呢,人家老和尚一眼就看穿了你的想法。於是他就祝你發大財,難道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真正的慈悲是不抗拒你內在現在這個階段的訴求,哪怕這個訴求你未來會覺得很幼稚很愚蠢。

一個有慈悲心的人他不會因爲你現在還很低級,就在你面前顯得很高級。

他只會用最恰當、最合適的方法幫助你,或許他幫助我們,或者是祝福我們發大財之後,又會有另外一個生命的角色會告訴你說, 把你發來的大財都拿來去做更大的善事,那不是很好嗎?

後來本煥長老過世的時候,深圳幾萬人去送他,爲他磕頭,你就知道他都做了什麼。

一個人所謂的成功就是在你的葬禮上有多少人不請自來。這些遠道而來的陌生人是被一種什麼樣的力量感召而來的呢?

印順大和尚跟我說,當年本煥長老在廣州光孝寺的時候,有一天見到了一位從終南山來的僧人。

這個僧人捧着一本用鮮血抄的經說:“我爲送經書而來的。”

老和尚問:“你怎麼會有這本經書的?”

原來這一經書是當年老和尚在抗戰時期爲了向蒼生祈福,刺舌血指血抄的經。

國醫大師:鄧鐵濤

鄧鐵濤老師也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人, 他是有擔當的,他更偏向儒家。

每次當中醫藥行業出現大的危難的時候,比如說“非典”時期如何用中藥的方法去治療疾病。

後來事實證明在以他所主導的廣東省中醫院和廣州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用中醫的方法治療“非典”是零死亡率、零轉出率,不能說快死了,把他轉出去,就是零死亡率,而是零轉出率,這是一個很難得的成績,而且沒有副作用。

2016年過年的時候我去看他,我們去的時候,正好有兩個他的學生,剛剛跟他談完話準備走,他指着一個學生跟我說:這個人現在研究抗衰老。

他的這個學生其實已經八十五了,我當時看到的這個人長得跟五十多歲一樣, 滿頭黑髮。

鄧老說:這是我的學生,我在七十年代的時候自己帶的小學生。

當一個人指着一個八十五歲的人說這個是我的學生的時候,你就知道什麼叫做“仁者壽”了。

老中醫郭生白

郭生白,郭老是太勇猛了,八十幾歲的老先生了,站在講臺上一講話講八個小時,不用話筒的,氣如洪鐘。

郭老說:“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在特殊時期,有一次,我受到公開的批評和責打。”

郭老說:“ 我那個時候正在琢磨《傷寒雜病論》的辨證,就是在琢磨裏面的一條經文。突然間,他打我那一下我明白了,原來是這個意思。”

批評完之後,下班回家,我三步並作兩步,衝回家之後,就把那個東西寫出來,一邊寫,一邊樂。

突然發現我老伴在後面哭。她說都啥時候了,你還寫,還要不要命,被打的傷口血都還在流着呢。

郭老說:” 你們是不知道明白一個真理之後的快樂啊。”

救人無數的李可老中醫

另一位我喜歡的老師就是李可老師。

李老特別忙,累到以前看病,整個中醫院每天恨不得都是他一個人撐起來的,累到中午連飯都沒得喫,就只能買雪糕喫。

他說:好幾年中午飯就是喫雪糕

我說:喫雪糕太傷陽氣了。

他說:總比沒有喫的強。

雖然大量治病,但是以前大夫收費都低,在農村經常還貼錢, 恨不得一年有半年的時間晚上十二點鐘被人敲門敲醒之後翻山越嶺走路去給別人治病。

那個時候也沒有什麼交通工具,一個人晚上十二點鐘來找你,肯定是要命的病,趕緊去。

那個時候師母經常和他一起,去的時候揹着米,有些人家裏面連飯都沒有,說那些人都不是看病,是快餓死的。

李老就是帶着師母給人家熬藥,給人煮飯,看他喫好了之後纔回來。就這樣很多年,在山西那個地方。

就是這種救了無數人命的老先生,在他過世的時候,去了很多人,平均每個人磕了大概最少四五百個頭。

因爲他們那有一套儀式,平均每個人整個儀式下來平均磕四百到五百個頭。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讓這麼多的陌生人能磕幾百個頭?

那個時候你就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被顯現出來了。

國學大師:南懷瑾

有一次,我就到李可李老那邊陪李老。

李老就跟我講,他有一次幫南老摸脈的體驗。李老說南懷瑾老師的脈象是很奇特的, 一看這個人就是非同凡人。

他當時說了一句話:按道理說這種脈象的人是不會死的。我說是不是有點誇張,他說當然是有一點誇張,但的確是一種奇怪的脈象。

我那個時候就有一個念頭,我說如果能有機會向南老學習就好了。結果李老就說,要不然你就去找南老吧。

我說那當然好了,他就給我寫了一個紙條,找南老身邊的一個弟子,說正好南老在太湖大學堂講莊子和黃帝內經。於是我們就像小學生一樣就去了。

我記得南老講莊子和黃帝內經講得深一腳淺一腳的。坦白說我當時還有一點失望,我覺得你講的說深也不是很深,你說淺也不是很淺,就是那個狀態。

結果南老很敏感,講了幾天之後,他突然有一天拍着腿說:“不給你們講了,你們這一班人太參差不齊了,我稍微說深一點,淺的人一臉茫然;稍微淺一點,深的人一臉不耐煩,我沒法講了。”

可能當時在場的我就是最淺的,看見我們的那個神情,他後來就說算了算了,你們自己學習吧,唸書吧,就走了。

我當時覺得太湖大學堂是很美的地方。因爲那個時候穿長衫的人已經很少了,我們見到一個非常仙風道骨的人這麼得體地穿着一件藍色的長衫出來,那麼有古風。

你不用聽他講什麼,你看一眼,就已經感覺到那種美好。就是大學裏面講的君子,就像玉石一樣,磨礪過的玉石。

就像那個料峭的竹子,他站在風中,你可以遠遠地感受到,一切被他融化的那種君子之象,說話很幽默,很智慧,就這樣的一個君子的樣子。

中科院院士:朱清時

當時去聽南懷瑾老師講課的時候,當時坐在正中間第一排的就是朱清時教授, 他是我很崇拜的中科院院士,著名物理學家,跟霍金對話的,後來學習中醫和禪定。

當時我看到朱老師就想,如果有一天我能夠向他請教物理學和禪定的關係,那是多麼有意思的事情。

有一天,有位叫敏華的慈善人士跟我說,我們有一筆基金想贊助你做一個公益的採訪,就只做這種事情。

我說我想採訪朱清時教授,但是聯繫不上。結果那個資助我的人說我們來幫你聯繫,他們就去找朱老師,我們就做了一個採訪,非常愉快。

最近這一次答應給我們做兩天的講話,我就帶着一幫學生去聽,他說其實我就想講給梁冬聽,系統地講一遍到底量子物理學是如何一層一層推出來禪定和色空之間的關係的。

生命力

我那時候覺得生命真的是不可思議,你發一個願,有了一個種子,後來就發芽了。

見南老的時間是九年前。後來我的同事拿了一本書給我看,《小言黃帝內經與生命科學》,我看了覺得很好看,看到最後才發現那就是我聽的那堂課,我當時就在現場。

我就覺得人生就怕發願,你的願力一旦形成,你只要很清楚地持之以恆地每天努力,不急不躁,未來可以慢慢達成。

願力,還是願力。但是要看這個願力是爲誰,如果這個願力只是爲了自己,其實沒有什麼力量的。

如果你的願力只是爲了做這一件事情,是爲了能夠不管是爲了幫到別人從另外一個角度看世界,或者說你把你瞭解到的一些特別有意思的東西分享給大家,讓大家獲得哪怕片刻的快樂,只要是這樣的願望實現起來好像都很快。

而生機就是從心念的種子開始發芽,堅定你的意志之後,去和合你的種種業力和因緣,最後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就能幹成。

我講這些故事都是講生命裏面的生機,都是一直在的, 中國人骨子裏是有一種東西的,人人是孔子,是孟子,是莊子,是釋迦牟尼,是慧能,是岳飛,他們都在,他們幻化成一個時期的各種精神的氣象。

我相信他們沒有消失,他們還是在我們這裏,如果你讀到我以上講的這些東西,感到了一種衝動,說明它在你的身體裏面。

就是野火燒不盡,吹風吹又生。三五十年、七八十年彈指一揮間,中國人最後還是會變成那個樣子,就是那種氣象。

梁冬,曾任百度副總裁,鳳凰衛視主持人及主編。2004年12月從鳳凰衛視辭職,在廣州拜鄧鐵濤爲師,學習中醫,先後師承中醫大家李可先生、中醫大師郭生白先生。梁冬是正安康健、正安文化、正安“自在睡覺”創始人,任中華中醫藥學會健康服務工作委員會副主任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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