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欣告訴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她在深圳某中學當英語老師,疫情期間,因“封城”呆在武漢家中,她通過線上教學隨時跟進班級每位學生的身心狀況,幫着做社區志願者的媽媽給獨居老人訂菜,甚至還在武漢號召市民獻血時,去小區附近血站和媽媽一人獻了300毫升。”1月19日,在深圳某醫療儀器研發公司工作的李傑帶着女友乘飛機返回武漢老家過年,他原計劃於1月25日返回深圳工作,卻因“封城”阻擋了復工的腳步。

原標題:武漢“解封”|重啓首日,G1005次列車上的武漢人

4月8日8時12分,李傑和女友乘坐的由武漢開往深圳的第一班列車G1005緩緩駛出站臺,那一刻列車窗外,武漢陽光正好。

這是1月23日關閉離漢通道以來,首趟由武漢始發終到深圳北站的列車,車上共有288名來自武漢的旅客。

1月23日上午10點,武漢“封城”,4月8日零點城市重啓。據“廣東發佈”消息,8日當天,從武漢乘坐始發終到列車前往深圳的旅客共有2800餘人,共有4趟由武漢站始發、11趟途徑武漢站的列車抵達深圳北站。當天共有5.5萬餘名旅客乘坐火車離漢,其中去往珠三角地區的旅客較爲集中,佔離漢旅客總量四成左右。

“這趟春節回家過年最重要的事,就是帶女友見父母,原本計劃呆7天,結果竟然呆了81天……”1月19日,在深圳某醫療儀器研發公司工作的李傑帶着女友乘飛機返回武漢老家過年,他原計劃於1月25日返回深圳工作,卻因“封城”阻擋了復工的腳步。

與李傑同在G1005次列車上、相隔3個車廂而坐的武漢女孩王欣,此刻也正看着列車窗外不斷後退的風景陷入沉思。巧合的是,王欣也是於1月19日返回武漢,在武漢“滯留”了81天。

“這一路上有對我媽的不捨,有終於能恢復正常工作的慶幸,也有對未來每一天更加珍惜的感悟……”王欣告訴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她在深圳某中學當英語老師,疫情期間,因“封城”呆在武漢家中,她通過線上教學隨時跟進班級每位學生的身心狀況,幫着做社區志願者的媽媽給獨居老人訂菜,甚至還在武漢號召市民獻血時,去小區附近血站和媽媽一人獻了300毫升。

這趟從武漢始發的G1005次列車,滿載着車上288名旅客“封城”76個日夜以來或心酸或感動的故事,向深圳方向疾速駛去……

[李傑的口述]

我是湖北武漢人,2017年從美國碩士畢業後到深圳工作,工作後落戶深圳,至今也已在深圳生活四年了。

我是深圳理邦精密儀器股份有限公司的一名外貿銷售人員,平時的工作內容是引導海外客戶下單,完成銷售。由於公司是醫療器械公司,肩負抗疫任務,所以公司在春節期間就復工了。

我過年回了武漢,無法按時回公司復工,疫情期間都是遠程在家辦公。由於我的工作是和海外客戶溝通,遠程辦公其實沒有什麼區別。但是由於疫情,我不能出差調研市場情況和變化,這是工作上最大的困擾。回深圳之後,我終於可以撤回遠程辦公的申請了。

我的春節假期竟然和清明節假期連起來了,這是我之前萬萬沒有想到的。

1月19日,我和女朋友乘飛機返回武漢,當時整個飛機上只有我們兩人戴了口罩。原計劃是1月25日返回深圳,可1月23日武漢“封城”,我們就一直呆到4月8日武漢“解封”。

今年帶女朋友回家見父母是過年期間的一樁大事。原本計劃帶女朋友回家呆七天,結果,竟然呆了81天。

武漢剛剛“封城”的時候,小區還沒有施行封閉管理,我父母擔心對我女朋友招呼不周,每天都出門買新鮮菜,做豐盛的飯菜給她喫。而面對陌生的環境、滯留武漢不知何時能返回深圳的不確定、鋪天蓋地的疫情報道,我女朋友崩潰到大哭了一場,她說“希望你爸媽不要再爲我出門買菜了,我很怕他們會感染”。

武漢的小區實行封閉管理後,獨居老人生活上有很大的困難。我們小區有很多在外地工作的人,因爲疫情今年沒有回武漢過年,家裏只有年紀比較大的父母。

因沒有微信或不會微信支付,亦或是找不到團購菜的渠道等等原因,他們買不到生活必需品。我知道後,便幫他們買物資,他們給我現金,這一個多月來,我因爲幫老人們買菜,手上竟積攢了一萬多塊錢現金。

近日,武漢的小區逐步開放,但出入小區需要微信登記,乘坐公共交通需要掃健康碼,儘管已經回到深圳復工,我還是會持續關注曾經幫助過的老人們的需求,想辦法儘可能地再多幫助他們一點。

由於我的工作可以遠程辦公,薪水沒有受到任何影響。我們公司對不能遠程辦公的同事,也發放了基本工資保障生活。公司還成立了疫情專案小組,在疫情期間,要求所有在公司的員工佩戴口罩,進入園區之前需要測量體溫。湖北疫區的同事也倍受關愛,每日報備體溫和健康情況,如有缺少口罩,公司馬上順豐郵寄口罩到家。

我第一季度的業績好像是外貿業務員倒數第一,回去之後一定要重整旗鼓,2020年的計劃就是多賺錢。因爲疫情,工作耽誤了小半年,感覺下半年時間上更緊迫了。

接到復工通知後,我內心非常激動。深圳向來是一座開放包容的城市,整個復工流程挺順利的:湖北員工返回公司復工前需要向公司申請,提交湖北健康碼等資料。抵達深圳後,需進行核酸檢測,並按要求居家隔離,公司同意後,方可復工。

4月6日,我在武漢市第六醫院做了核酸檢測,結果是陰性。回深圳七天後,再做一次,而且在深圳做核酸檢測是免費的。

爲了安全復工,我提前買好了面罩和防護服。4月8日早上八點,我和女朋友全副武裝登上返深高鐵。

看着列車慢慢駛離武漢,心裏竟有一絲不捨。

離開武漢有六年了,這座熟悉的城市逐漸變的“陌生”。印象中的武漢人是熱血奔放的,我原以爲施行封閉小區政策會有很大阻礙,特別是老舊小區,心裏打鼓:很多人會不會配合?但事實證明我錯了,武漢人民團結一心,鄰里之間守望相助,我們打贏了這場疫情阻擊戰,就像我們的城市口號裏說的,武漢確實每天不一樣了。

4月8日下午一點多,列車抵達深圳北站。下高鐵後,我感到神清氣爽,終於回到了我的“第二家鄉”——深圳,天氣很不錯。我想許多年後,這裏會變成比起武漢更讓我熟悉的家鄉。

回到深圳,終於可以上班了,從來沒有這麼期待過上班,但也有一絲擔心,不知現在在武漢的父母能否適應出門要掃健康碼的“高科技”生活……

[王欣的口述]

我是武漢人,大學時到外地求學工作,至今離開武漢已近十年,現在在深圳某中學當英語老師。

有時,離開武漢的時間久到都要忘記自己是武漢人了。一次突如其來的疫情,讓我在家呆了近三個月,也重新找回了和這座生我養我的城市深深的聯結。

1月19日,我返回老家武漢過年。那時,我爸因工作去了湖北漢川,後來武漢封城後,他也回不來了,整個疫情期間是我和我媽在家中度過。隨着3月25日湖北“解封”,3月30日,我爸終於得以回家,記得那天,我媽很早就起牀做了一大桌菜,我們家平時的風格就是“互懟”,那天我媽還非不讓我“懟”我爸,一家三口在疫情後團圓的感覺真好。

疫情期間,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還是我那“到處茬”(武漢話,喜歡“管閒事”)的老媽。我媽是個熱心快腸的人,從小她就教育我要幫助別人,處處要謙讓,小時候要我讓着比我大的,長大了要我讓着比我小的。

這次武漢的小區封閉後,我媽仍像過去一樣對鄰里鄰居的老人關照有加。我家樓上住着位老人,今年七十多歲,和老伴相依爲命。年紀大了的人,對於智能手機軟件一竅不通,在別人的反覆指導下,才學會用智能手機打電話和微信轉賬。但是疫情期間購買物資需要用軟件或者微信羣聊下單,旁人看來再簡單不過的操作卻難住了老人家。

小區實行封閉式管理後,我媽每次網購一些物資,也順便問一下老人有什麼需要。

有一次,老人想要買一些鹽、麪條、肥皂和消毒液,但社區物資購買羣只能買食物,剛好我家裏有現成的,就把家裏的肥皂和消毒液打包起來,送給了老人。當老人提出要付給她錢時,我媽趕緊推辭,說只是想做好事,不能變成賣東西。

還有一位鄰居兩年前做過手術,在2019年底又出現了排異反應。過年前,他的愛人回老家探親,沒想到接下來武漢就封城了,夫妻倆被迫分隔兩地。小區實行封閉式管理後,他得走到小區外面領取生活物資,可他家住7樓,上下樓實在喫不消。

我媽知道了這個情況,主動聯繫這位鄰居,給他湊齊了一包能至少喫兩週、內容豐富的愛心菜。裏面有牛肉——是我好不容易大清早在“盒馬”搶購到的,蔬菜(白菜、胡蘿蔔、青椒、黃瓜、豆角等等)——是社區分發給我家的愛心菜,水果——來自社區志願者,30枚雞蛋——住在我樓上的老爺爺一次性團購了很多勻出來的。

就在前幾天,武漢號召市民獻血,我和我媽還去小區附近血站一人獻了300毫升。

以前吧,我媽總讓我“讓這個讓那個”,我還有些不理解,現在我發現在她的潛移默化之下,我也變成了和她一樣樂於助人的人,儘管不好意思承認,我和她挺像的。

這次回深圳,我最捨不得的就是我媽。平時我一個人在外地工作,只有一隻貓陪我,我天天就巴望着她休假能來深圳和我住幾天。這次能和媽媽呆了這麼長時間,真的很開心,很珍惜和她在一起的這段時光。我們每天悶在家,處了近三個月,一次架也沒吵過。我天天誇她做菜好喫,她也很受用,每天變着花樣給我做好喫的……

我的男朋友也是武漢人,我們兩家小區就相隔了5公里,但是自小區封閉後就沒見過面。我們每天打視頻,看看對方,我很想念他,小區解除封閉後第一件事就是和他開車在城裏兜兜風。

離開武漢後,我們就又要分隔兩地了,但這次疫情給我的感悟是,不要再去想太多,只要身邊的人一切安好,就是此生最幸運的事。

(應受訪者要求,李傑、王欣爲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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