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雷了，瞞着家裏人，自己扛下來

亂哄哄的維權羣裏傳着各種亂哄哄的意見，無頭蒼蠅似的投資者一邊希望抱團取暖一邊相互猜疑，懷着各種心思的人在維權羣裏穿梭。

暴雷之後，所有的話都帶着嗡嗡聲般不清晰，往前走的路也模糊又崎嶇，但總有人希望尋到清晰的念頭，憑此前行。

信任破碎，“天塌了”

11月12日是前海航交所第3期兌付的日子，準確地說，是節假日順延到工作日兌付的日子，維權羣裏已經炸開了鍋，互相追問兌付到賬了沒、客服除了讓等還說了什麼。

而在不久前，羣裏面還是一片“都按時兌付了，還維什麼權”的呼聲。如今兌付逾期，投資者本就脆弱的信心一擊即碎。

12日下午4點，多位前海航交所難友在羣裏曬出了剛剛收到的短信：平臺兌付部分當期應兌資金。大家的不滿一下子爆發了出來，“每個月兌付2.5已經夠少了”、“慢慢一點點的就不給了”、“肯定不能接受啊”，甚至有人直接開罵：“接受個屁！”

然而僅僅不到20分鐘，羣裏的話風就變了。前海航交所APP無法打開，官網也登陸不進去，“客服電話呼叫受限，說是請勿越權使用”。恐慌一下子蔓延開來，有人在羣裏發消息：“天要塌了”。

其實前海航交所官網只是卡頓了，沒過多久，多位投資者表示，投了定期的資金兌付了本期的5分之一，即兌付了所有本息的0.5，而活期的兌付了當期的3分之一。比起這些大打折扣的兌付，更多的人“連1毛錢也沒有見到”，直到13日凌晨2點還在有人互相追問到賬了沒有，偶爾有人抱怨官網又打不開。

羣裏不再有堅決不接受大打折扣的兌付的聲音，只是焦急自己的回款有沒有到賬，接下來平臺還會不會如期兌付。

平臺下一次會按時兌付嗎？會不會又打折扣？下下次會正常兌付嗎？2年的兌付期能否順利渡過？前海航能堅持下來嗎？海航集團真的會兜底？被討論過無數次的問題每天都會被拿出來反覆詢問。

“我不相信平臺會好好還錢，難道要相信它已經卷款跑路了嗎？”前海航交所投資者小山有些激動，他認爲，只有投資平臺正常運營才能還款，所以平臺一定要撐下去、好起來。

更多的人已經不再指望網貸平臺按時兌付，行動了起來。11月13日，被前海航交所難友稱爲“行動維權日”，除了打印交易合同及銀行流水，已經有人組織去現場維權堵門了。去不了現場的難友則表示要不停打深圳金融辦的電話，去施壓、討說法。

羣裏還流傳着一些經驗：打電話或者登記信息，一定把自己說成出借人，而不是投資人；金融辦經常打不通，明顯是拒接，可以打深圳12345投訴金融辦；現場堵不到負責人或者領導，他們都出去催賬了，要摸清負責人的路線……

誰是臥底？

在前海航交所炸鍋的同一天，各個網貸平臺維權羣也發生着爭吵。

距離愛投資清盤已經4個月了，11月12日，有愛投資難友被踢出了維權羣，僅僅因爲往羣裏發了北京市金融工作局局長信箱的回覆截圖。“羣主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不想看到事情進展嗎？”有人質疑。

“你這是什麼意思？追回自己的錢不好嗎？”在誇客金融維權羣裏，同樣出現了分歧。不同於愛投資維權羣的快速平靜，誇客金融維權羣爲警方追繳網貸平臺銷售人員業績提成、凍結誇客優富員工銀行賬戶爆發了爭吵。

有人大讚警方追繳資金不放過一分一毫；有人質疑業績提成是應得的，不應該爲網貸平臺背鍋；有人認爲退回銷售人員業績提成不過是障眼法，讓大家忽略了逃廢債的借款人……爭吵到最後，話題總會指向同一個方向：你爲什麼阻撓大家追回資金？你看起來不像是受害者，不會是網貸平臺混進來的臥底吧？

在各個維權羣裏，被認做平臺的臥底是非常嚴厲的指責了。對互聯網金融新聞中心自稱是水軍的小胭，1天前還在羣裏不停表態：“平臺會兌付的，本金利息1分都不會少”，被扒出是前海航交所員工，平臺又沒有如期兌付後，已經很少吭聲了。

前海航交所投資者小順憤憤不平，“一個月前我就說兌付會出問題，你們說我危言聳聽居心不良，現在真的出問題了又說我是海航的人，神經病吧！”

在羣裏比較活躍的小杰多次建議大家等待，反對去現場，稱“鬧沒有用”，已經幾次被其他人追問身份了。此外，還有羣成員因天天發利好消息被懷疑是“和諧分子”。慌張伴隨着質疑，瀰漫在維權羣的各個角落。

實際上，從一開始表明平臺員工身份的人，反而能和其它投資者和平共處。因爲這些員工大多也是投資者，既損失了所投本金，還被平臺拖欠工資。

前海航交所投資者小茵表示，自己的老公是內部員工，本來夫妻倆打算今年8月底買房的，結果錢投進了前海航交所，拿不出來了。“投資者還有兌付方案，陸陸續續多少有點錢進賬，內部員工都被放到最後，沒有兌付方案，沒有任何交代，就這麼晾着。”她對互聯網金融新聞中心表示，現在最不希望的，就是海航倒臺，只要公司在就還有希望。

對於具有投資者和平臺員工雙重身份的人，投資者們其實很是頭疼。“選舉債權委員會代表時，他們最積極。雖然都是受害者，但對他們實在不放心——對平臺有着迷之自信，連工資都沒了還想着靠平臺。愁得厲害了說幾句，他們比單純的投資者哭得還厲害。”前海航交所兼理想寶投資者小順無奈嘆息。

最大的敵人是“自己”

除了懷疑維權羣混進了網貸平臺的“維穩臥底”，投資者內部也有着巨大分歧。以理想寶維權羣爲例，按投資者行動目標劃分，大致可以分爲報警羣和不報警羣。

在大大小小的理想寶報警羣中，投資者們竭力向警方施壓，渴望及時對平臺立案，避免平臺揮霍資金或者捲款跑路等現象。報警羣認爲不報警羣對平臺抱有希望是異想天開，看不清現實，“背後說不定有平臺的影子，鼓動不明真相的投資者以獲得喘息的機會”。

不報警羣則表示，報警羣裏纔是賭理想寶良心回款的人，“有平臺非吸立案返還比例僅16.8%，大多數返還比例不到3成，回款更是遙遙無期。我們要拿回本金，全額兌付。”

不報警羣對報警羣要求的思想統一極爲反感，認爲報警羣容不得任何質疑，衆多投資者已經被以“財神”爲代表的人洗腦。甚至有人猜測，以“財神”爲代表的全力立案者，其實是第三方資產收購人員，企圖以低價收購理想寶資產。

互聯網金融新聞中心瞭解到，不報警羣有人制作了“拒絕報警 力求還款”的視頻以鼓舞士氣、說明真相。此外，不斷有人將該視頻發進報警維權羣中。一個個混入“財神羣”，一個個發視頻，再一個個被踢出羣，樂此不疲。拒絕報警立案的投資者小楊笑稱，“把聲音傳遞過去，這就夠了。”

在雙方的維權羣中，在報警立案的選擇上如果和維權羣的思想不同，都會被認爲是混進維權羣的“敵對方”的臥底，並互相攻訐，大罵對方是“平臺的狗”。

除了立案與不立案的差別，人均投資百萬的維權小羣和小戶雲集的維權大羣也有着不小的矛盾。投資者與既是投資者又是網貸平臺內部人員的“雙面間諜”常有摩擦，同單純的平臺員工更是水火不容。

比起沉默不語的網貸平臺、隱藏幕後的借款人、遙遙在望的各平臺股東，原本站在一起維權卻意見不一的難友們，變成了“夠得到的敵人”。

投資者的“剩餘價值”

除了一直不休的爭吵和懊悔，在維權羣裏還有另一番喧譁的景象。聊天羣經常會出現廣告，維權羣也不例外，關於私下債轉等“踩雷特色”廣告時不時出現，偶爾被氣急的難友罵幾句也不回覆，過不了多久又出現了。

踩雷過後是瘋狂的債轉，維權羣背後不僅有專門的債轉羣，還有APP運營的債轉交易平臺。

某千人債轉羣進行理想寶等各大平臺的債權轉讓，並需要支付1元入羣費用。規則是賣方先報價，買方私聊，敲定價格，此時羣主相當於淘寶平臺，先接收買方差價，待雙方確認後將差價轉給賣方。

債轉羣羣主還表示，也可走第三方交易。

互聯網金融新聞中心瞭解到，在三方債轉信息中介交易平臺“轉讓寶”上，累計發佈162個債權，目前共5個債權正進行轉讓。轉讓寶平臺上的折讓比例從1折到9.5折不等，其中萬盈金融折讓比例最大，僅爲1折，理想寶、365易貸等折讓比例較高，從2折到4則不等，錢盆網、圖騰貸等折讓比例在5折以上……

另外，維權羣背後，還隱隱連接着各種P2P薅羊毛羣。被拉進羣並且留下來的人表示，既然被平臺坑了，那怎麼也要給平臺添點堵，報復其它平臺，好歹補償自己一點點。也有人走得乾脆，撂下一句“詐騙羣，我退了”就離開。

更激憤的一些人則是破口大罵，舉報退羣。剛剛入羣的投資者小康憤憤不平：“死騙子！最後還是薅我們。”他表示，一些別有用心之人利用P2P難友抱團取暖的心態，到處拉人進羣進行行騙，“實在可惡至極！”

互聯網金融新聞中心還發現，債轉羣的羣主、擼羊毛羣管理員，以及轉讓寶債權交易羣成員，互相活躍在對方的羣中。

投資者變借款人

除了債轉，另外一個刷屏較多的，是拼團借款的廣告。在一個拒絕報警的維權羣裏，投資者小尚不停地發拼團借款的廣告，鏈接的標題格外醒目：“雷潮之中抱團取暖，請幫點一下賜予我力量……”

該借款APP顯示，可以將拼團免息活動鏈接分享至QQ、微信好友或朋友圈，邀請好友參與。拼團借款的基礎借款利率爲6%，拼團人數越多，借款利率越低，10人及以上拼團成功即享受免息資格。

小尚在羣裏請求大家幫忙拼團，“雷的太多，家裏又出了點狀況，急需用錢，請朋友們點下提額。”被問及如果借了錢還不上怎麼辦時，他表示，“都這樣了，還怕啥？”小尚還安慰幫忙點擊拼團的人：“有穩定工作，把這段時間抗過去就好了。”說完，他又開始呼籲其他人幫忙拼團，像菜市場吆喝的小商販。

另一個維權羣裏，理想寶投資者小武已經連續幾次在羣裏發拼團借款的鏈接了。“給你們的”，他在羣裏說：“只是告訴大家有這麼個事兒，申請不申請看大家自己的意願。”

小武對互聯網金融新聞中心表示，自己在理想寶投了26萬元，“眼看着雷了，沒錢了，在拼團上能借就借，能扛就扛，再不成功沒辦法了就和家裏說，畢竟紙包不住火。”

至於拼團靠不靠譜，小武並不正面回答，只說自己有一個拼團成功了，借了12個月，還完返息。

最後，小武表示對這個新興的P2P行業不再抱希望了，給互聯網金融新聞中心發送最後一行消息，並認真標上了符號：“安全第一，生命第一，家人第一”。

不敢多想的前海航交所投資者小山、自稱被冤枉的小順、原本打算今年8月底買房的小茵夫妻、拒絕報警的理想寶投資者小楊、家裏出了狀況急需用錢的小尚、從投資者轉變爲借款人的小武……在各自的雷雨中無處可逃。

而這些損失金額不同、訴求不一的投資者們，在亂哄哄的維權羣中，清晰傳達出了同一個觀點——踩雷了，瞞着家裏人，自己扛下來。

進展：換海航機票、組織催收談判

退出本金兌換機票代金券的方案，前海航交所仍在不斷推廣，且已經進入了第二期，今天（11月30日）是兌換的最後一天，有投資人感慨再不兌換就沒有機會了。

前海航交所宣稱，單個投資人賬戶可等值兌換1套或多套海航機票組合代金券，以5000元爲單位，每5000元退出本金可等值兌換爲一套價值5000元的海南航空機票組合代金券。

據瞭解，代金券有效期是五年，自代金券發放日當日生效，至2023年12月31日止。這也意味着，投資了多年前海航交所的投資人，也都轉換成了消費，而且要在5年內消費完畢，到期就會變成白紙一張。

而且，代金券必須與銀行卡支付混合使用，即使用代金券購票時，客票價格需高於所用代金券的面值。也就是說，所買機票基本上都是頭等艙或者商務艙纔可以兌換，超出代金券的部分要用戶自行墊付。

理想寶方面，11月19日，理想寶發佈題爲《關於董事長簽署個人擔保函的公告》。董事長高寧承諾，自願以其名下持有的現金、股票、房產等資產爲理想寶平臺出借人承擔無限連帶償付責任和擔保。

其中，包括房產一批，分別位於廣東深圳、汕頭、浙江杭州；同時，還有國有控股銀行股權以及上市公司股票與債權一批，宣稱價值總計超過15億元。這也被認爲是，理想寶投資人經過談判，獲得的最滿意的答覆。

而愛投資纔剛剛成立了全國出借人委員會，由19名出借人組成，負責組織下轄催收談判、財務法務、資產處置等事項。“下一步，我們要聯合平臺、保理機構、律師事務所，梳理底層資產，調動十多萬出借人的資源，集合所有人的力量對老賴進行追繳。”

事實上，這些僅僅是網貸維權的一個縮影，最終目的在於打擊逃廢債，還投資本金以太平。今年8月8日，互聯網金融風險專項整治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下稱互金整治辦）發佈99號文件，即《關於報送P2P平臺借款人逃廢債信息的通知》（下稱《通知》），嚴厲打擊借款人的惡意逃廢債行爲。

11月，北京、廣州等地區先後發佈“打擊網貸惡意失信行爲”的公告，稱將進一步打擊網貸惡意逃廢債等失信借款人，對惡意逃廢債的失信借款人信息納入徵信系統，並通過網站予以公示，以逐步實現對所有失信人員的信用懲戒。

日前，第三批網貸失信人信息被繼續納入央行徵信中心和百行徵信的系統系統。與此同時，這三批信息也報送了信用中國數據庫。其中， 第三批惡意逃廢債借款人（企業）共有25家。（文 / 青青）

來源：互聯網金融新聞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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