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8月,中國共產黨第十一次代表大會在北京召開。羅瑞卿繼“八大”之後又一次當選爲中央委員,並在十一屆一中全會上被任命爲中央軍委祕書長。這是羅瑞卿幾經浮沉之後,再挑重擔。

(一)

1975年“八一”建軍節招待會後,羅瑞卿和譚政、陳再道、陳士榘被任命爲中央軍委顧問。

離開工作崗位近10年了,爲了儘快適應工作,在福州時,羅瑞卿就向福州軍區政治部主任馮徵提出,希望把近10年來的文件送給他翻一翻。

這時離“四人幫”覆滅只有幾個月了。不幸的是,1976年7月6日,朱德逝世。羅瑞卿決定第二天返回北京。1月周恩來逝世後,羅瑞卿就返回北京參加了追悼活動。然而,就在他準備走的7月7日中午,因爲意外飛行事故,時任中央軍事委員會委員的皮定均殉職。羅瑞卿撫摸着覆蓋着黨旗的皮定均的骨灰盒,久久不肯離去。

1976年9月9日,毛澤東去世,羅瑞卿不顧一切地返回了北京。他堅持不讓兒子攙扶,靠雙柺把剛剛能站立的雙腿挪到毛澤東的遺體旁,久久地端詳着,泣不成聲。從“文化大革命”前最後一次見到毛澤東,已經10餘年過去了,那一次相見竟成永訣。

羅瑞卿爲毛澤東展示槍械

羅瑞卿爲毛澤東展示槍械

9月18日,百萬人蔘加了在天安門廣場爲毛澤東舉行的追悼大會,但沒有通知作爲中央軍委顧問的羅瑞卿參加。羅瑞卿堅決要求參加天安門廣場的追悼大會。最後,上邊同意是同意了,但只給羅瑞卿、譚政和陳再道三個軍委顧問派了一輛車。陳再道氣憤地說:羅瑞卿一人就得一輛車——他,輪椅,還有推輪椅的,我們三個人怎麼去?譚政爲難地說:沒有車,我就不去了。羅瑞卿立即說:不去怎麼行?沒有車,我爬也爬到天安門去!

終於又爭取到一輛車。那天到天安門,是兒子羅宇陪着羅瑞卿去的。

羅瑞卿把輪椅停在天安門西北角。毛澤東追悼大會開始後,他站起來,拄着雙柺,和所有的人一樣肅立了一個多小時。整個追悼會中,羅瑞卿不停地流淚,像孩子一樣失聲痛哭,最終導致冠心病復發,住進301醫院。

(二)

1977年7月,在中共十屆三中全會上,通過了恢復鄧小平職務的決議。8月12日,黨的第十一次代表大會在北京召開,羅瑞卿繼“八大”之後又一次被選進中央委員會,並在十一屆一中全會上被任命爲中央軍委祕書長。

從軍委祕書長的任命一宣佈,繁忙又重新回到羅瑞卿的生命中。妻子郝治平從報紙上看到十一屆一中全會已經結束,而羅瑞卿還沒有回家,很不放心,他畢竟是個殘疾人啊。郝治平把電話打到京西賓館,羅瑞卿說:中央已經給我分配了新的工作崗位,回去後再詳細告訴你。現在,我這裏有許多各地來開會的同志在談事情。你不要着急,事情辦完我就會回去。

羅瑞卿被任命爲軍委祕書長的事情很突然,祕書班子一時還沒有配齊,而工作已經鋪天蓋地而來。羅瑞卿讓人把以前的衛士長趙文岐找來。趙文岐已經40多歲,再做警衛不太合適,羅瑞卿就叫他改任祕書。趙文岐望着羅瑞卿的殘腿和已經駝了的背,直流眼淚。羅瑞卿說:文岐,你回來了,怎麼樣?趙文岐說:我還好,首長您受苦了。羅瑞卿說:現在好了,我們往前看吧。

那時,軍委祕書處有8位副祕書長。撥亂反正,需要做的工作千頭萬緒,大量的文件、大量要辦的事情潮水一樣湧來。那時還沒有軍委辦事組,規章制度也還沒有完全恢復,什麼事一請示就到了羅瑞卿這裏。有些事羅瑞卿答覆不了,還要再往上請示。趙文岐每天光收發文件都來不及,郝治平也只好倉促上陣。電話鈴不斷,祕書記了一下,有一天不算文件,光電話就143個。好多電話祕書來不及接,羅瑞卿就自己接了。羅瑞卿也願意自己接電話。

羅瑞卿復出後視察部隊

羅瑞卿復出後視察部隊

羅瑞卿又開始“革命加拼命”。與10年前相比,他的工作熱情不僅沒有減退,反而顯得更急切。年齡不饒人啊,拋開那條殘腿不說,他已經71歲了,早已經不再年富力強。羅瑞卿72歲的時候,曾經這樣說:我要把我當成27歲一樣工作。

不這樣怎麼行呢?爲了那失去的寶貴歲月,爲了當好軍委副主席鄧小平的助手,他怎麼能不拼命幹?面對案頭堆積如山的文件,羅瑞卿每天工作長達十幾個小時,常常是五六個小時不挪地方,一副老花鏡把鼻子兩側壓出深深的紫斑。殘腿也在搗亂,痛得夜裏難以入眠,不得不服用大量的鎮靜劑。

但是,他的工作量依然有增無減。爲了不讓殘腿影響工作,中午休息時他不摘假腿,以此節約一點穿衣服脫衣服的時間。上廁所也很費時間,爲減少上廁所的次數,他一上午不喝一口水。就連喫飯時也是他思考問題的時間。十有八九,你問他每天喫的是什麼,他都回答不上來。以前,飯桌上七嘴八舌,現在大家誰也不敢說話,就怕打斷他的思路。

這樣怎麼能行呢?畢竟“人生七十古來稀”。孩子們商量好一起勸他。羅瑞卿說你們總勸我喫飯、睡覺,你們爲什麼不勸爸爸多做些工作呢?郝治平插了一句,天哪,誰還敢勸你工作,再勸,你的命恐怕也要沒有了。羅瑞卿說:你們知道《水滸》中有個拼命三郎石秀嗎?我就是這個“拼命主義”。

後來,祕書多了,除了趙文岐,還有金耀銘和陶駟駒。

主要祕書是金耀銘,他是從總參作戰部選調到羅瑞卿辦公室的。先調了作戰部的一位副處長來當祕書,幹了28天,心臟受不了,加班時昏倒了。又重新選,還是從作戰部挑。

羅瑞卿復出後沒有再像以前一樣設立辦公室,沒有辦公室,也就沒法設主任。而金耀銘已經當了16年的團級幹部,其中當過8年的副處長。那時還沒有給參謀、祕書定職級,這麼老的“高參”再當祕書是有些委屈了。羅瑞卿問:你當了27年的參謀,到我這兒來願意嗎?金耀銘說:組織上決定,我當然願意。我是1960年到作戰部的,命令還是您下的,您怎麼批評怎麼要求都行。羅瑞卿說:我這裏太忙,你身體行嗎?金耀銘說:我聽說了,我身體不要緊,到總參這麼長時間,我在301醫院還沒有一個病歷號,我從來沒有看過病。羅瑞卿說:好,這裏工作多,你熟悉一下。沒關係,該問就問,要細一點,儘量把事情弄清,認真辦好。

關於羅瑞卿的認真,金耀銘是體會到家了。文件上幾個錯字,羅瑞卿都要自己動筆改。郝治平說:首長這麼忙,幾個錯字你就替他改了得了。金耀銘說:他要自己改,這是原件,是歷史檔案,他一定要是他自己的字。

金耀銘到任時,趙文岐已經忙得連腳都恨不得也要用上了。趙文岐文化低一點,又是第一次當祕書,每天的文件分類都來不及。滿屋子都是文件,白花花攤開了一地。

那時真是辦不完的事,信也不斷,好多受迫害的人都來找,像以後擔任八一電影製片廠廠長的王曉棠、像電影演員陶玉玲都直接來找,不熟悉的也來找。後來冤假錯案都一律交給總政處理,羅瑞卿的擔子才減輕了些。

羅瑞卿也沒有看到自己的平反。他那時批轉信件,幫助那麼多受迫害的同志平了反,卻忘了自己也應該平反。

郝治平問起他,他說:不要急,現在黨也有難處,我們不要給黨增加困難。1980年5月20日,中共中央發出《關於爲羅瑞卿同志平反的通知》,撤銷1966年5月16日《中共中央批轉中央工作小組關於羅瑞卿同志錯誤問題的報告》,有關因羅瑞卿同志問題受株連的同志,也應予以平反,恢復名譽。而這時,羅瑞卿已經去世一年多了。

相關文章